抬眼正视着面色未改的夷,说:“先派人回咸阳通知羸稷,大婚可行,但需太后主持。”稍顿了声,我又补充一句,“真若是让樗里疾得逞了,以他的号召力以及甘茂从旁协助,他的第一个目标就会是你,西陲。”
夷那张原本还灿若的笑脸,听到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顿时敛住了所颜色,眸色亦是寒下。说着连他自己也觉查不出的冷言,“哼,西陲与秦地近些年来的和睦相处倒让樗里疾的胆子愈发的肥壮了,羸驷在位时尚且不敢妄言动西陲,他一个下了台的谋臣也敢有此念,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我不得不说,樗里疾狂妄,夷更是嚣张。要不,他又怎敢有此胆量迁居咸阳就是好几年。
我自然知道西陲对于夷而言可谓比命,更何况西陲多险川棘道,战车根本无法深入,西陲人善骑射,马背上作战绝无败阵,纵使秦国兵力雄厚,也不该放在与睦邻死磕上,那样只会令他国有机可趁。正是因此,我才与樗里疾一党较量着。西陲固然是一个隐患,但稳住了夷不就等同于稳住了西陲。这样,即使东侵也可无后顾之忧,待到他日再回头来收拾西陲岂非事半功倍。或许还可不费力气就将西陲拿下。
虽然如上只是我个人预想,但若长此以往下去,也许不用几十年的时间就可以平定后方。届时再展开东侵之路,羸政那小子才有可能顺利地一统天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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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夷是明知而装不知,还是真自信。但我不得不提醒他,“函谷险关易守难攻,骊山林麓纵横交错,如今的秦国已是今非昔比。”撇开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说,秦国与西陲交战,我始终认为时候未到。至少赵国虎视于秦背之上就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威胁,但凡秦内发生什么祸乱,他都有可能会趁乱出击。樗里疾一直不把三晋放在眼里,一直以为着秦国做大了可以通吃四方。只是他忘了,当我们强大的时候,人家也没闲着。
在我说完这番话后,夷的眸色却愈发的沉重,但他说话的口气却还是强自着镇定非常。“小小西陲之地何足挂齿,我却觉樗里疾所言皆属厥词,我只是怕他的胃口太大,届时顾此失彼就得不偿失了。”
我微讶,凝眸看着那个抱臂在殿中踱步的人一时失了神。夷所言不正是我所虑。——顾此失彼、得不偿失。
羸稷既是我的儿子,我既是涉政的太后
46、第四六回 ...
,国家的荣辱兴衰自然而然的与我划上对等。遂,夷不这样说,我也要阻止樗里疾。
不待我再说什么,夷却自又道:“西陲不泛能征善战的勇士,秦国若是执意要打破这份和谐的关系,我也不介意奉陪到底。”他的口气已明显的降至了冰点,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会被误伤,那种与生俱来狷狂教人不敢直视。
我离了席,朝夷靠去。自身后搂上他的腰,侧着脸贴在他的后背,柔声安抚着。“这只是我的假设,当不得真,你务需如此激动。”见他这一副欲捋了袖去与人干架的架势我着实捏了一把冷汗。
夷转了身,反手揽在我的腰上往自己身上一拉,直面相视,阴恻恻道:“你若无此设想,又哪来的此言。其实……”他轻说,指腹轻拭在我的唇瓣上,碾转着,或缱绻着或流连着,就是不离。“芈儿,你打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心对我的是不是。你如此极尽挑逗之能事的诱惑我助你,并且甘心情愿为你留在咸阳,你当真是无所求么?之前为怀孕生子之事与我闹别扭,是否也是你的苦肉计,令我觉得有愧于你,进而死心塌地的留在你身边,好对西陲疏忽,你们就可以趁势大举进攻,再一举拿下西陲。届时,你就可以彻底摆脱我了,是也不是。”言罢,绕指颌下,施力勾起。
面对着冷静中带有点冷酷的夷,我不禁打了个抖擞,脚后跟往后陷了去。未能后退,已被夷紧紧的锁住不动。他睁着那双桃色荡漾的眼眸盯着我不眨,瞳孔微缩,似杀人前的征兆。我禁不往后仰了仰,直说:“夷,你,你想要做甚。”我甚至连反驳的都不能,惊惧不已。
“呀,芈儿,你如此紧张是作何,我只是在假设而已,瞧把你吓的,莫不是当真了。”为免我将自己腰折了,夷的一只手已滑至后背将我往回推来。一改方才那冷漠的语气,调笑的调调令我一时难以适从,愣在了当场。
见我不语,夷又再笑言,“今日外出倒是让人出了一身汗水,陪我去沐浴可好,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在一起共浴了。”
我怔忡地抬眼,脑中飞逝过四个字:鸳鸯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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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七回 ...
未出所料,我们果然是共赴温泉作了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水鸟。只是这眼温泉却是我一直未曾涉足过的温泉,位处整个骊宫最高处,算的上是一眼露天温泉。但也是因为没有经过任何修葺,其深浅不一令我放弃了享受的念头。恰巧,我们这对戏水鸳鸯正是要在这样一眼温泉下戏水。
夏日未至,天气依然有些冷,离了温暖的殿阁,顿感寒意森森,令人忍不住就想要抖擞上一阵。别说是温泉的诱惑,下去前脱光光就是一个莫大威胁。这还没到地方,我就已经开始打起退堂鼓了。“夷,我们在阁内泡温泉不就行了,没有必要来此地。”
夷一手揽在我的腰上,令我退缩不得。只听他笑着说:“在一处待久了,偶尔换换地方也许会觉新鲜。”指尖轻轻摩挲着,又说:“别怕,温泉四周热气非常,决计不会将你给冻坏的。”他就这样安抚着我,却也令人瞧不出有何不对的地方。
好吧!我承认我还在对方才的事心有余悸,所以现在怎么看夷怎么都觉得他心怀不轨。且不论会否在温泉里跟我发生些什么可以、必须、乃至理所当然的事,我只怕他会不会假借寻求新鲜为名,谋害我为实。毕竟我若猝死在温泉里,也许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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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心忡忡的,我却未能放松身心去领略这眼天然的、未加修饰的温泉,倚靠着石壁而坐,却不知道身侧人跟我讲了好一会的话。我转向他讷讷地问:“你,你方才说什么。”我却是真的一句未听进去,这样再问倒显得有点敷衍了事的感觉。
夷挑眉,目光在我脸上来回打量着,对于我的心不在焉他似有所思,随后或笑或不笑地再瞅了我一眼起身往池中淌去,他说:“说你何时要给儿子取名字,眼看着就要百天了。”淌至池中央,他才回身望向我,抬手邀请着我一并去到池中与之汇合。
我扯着嘴角笑了笑,拂了夷的热情邀请。“我方才就已经想好了。”说着,双手掬起水往肩上泼来,这样不至于露在空气下的肌肤太过冰凉。稍稍放松了身子往池下滑去几分,令水直没至下颌。抬眼再看去时,夷正盯着我看的出神。
“你说唤宝贝儿逸儿可好。”迎上夷的目光,道出我之前想好的名字。
“逸儿,晋逸。”他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旋即就咧开了嘴,笑言:“不错,取逸可是想让儿子日后能够过上安逸的日子。”
我稍愣,复笑了笑,点头,“谁说叫晋逸了,叫南逸不成么。”我就知道,他铁定要冠上他的姓。
夷却被我的说辞逗乐了,摇头直笑,“南逸,难逸,这名字怎么念都费口,而且不吉利。晋逸倒是很贴切,日后我就算带着逸儿出入咸阳宫,人家也只会认为他是我义渠戎王的儿子,决计不会算到你头上的,芈儿。”他这话颇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我气他不过,却又没有什么更有利有话可以反驳,只得吃下这个哑巴亏。
其实这也是让我感到忧伤的事,经过方才在宫中同夷的那一阵唇枪舌剑,令我更加深刻的领悟到,纵使我以后可以把宝贝儿带在身边,我真的有本事可以让他喊我一声娘么?若是再过几年,夷当真要回义渠娶他该娶的女人,那我的儿子又该怎么办?跟在他这个亲爹身边,再喊别的女人做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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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芈儿。”夷关切的声音响在耳边,我一转头,就看见他忧心忡忡的瞅着我不放。
我呆呆的看了夷一会儿,环手就抱住了他的脖子。是的,我怕,前所未有的恐惧。不论我们之间是否真心相爱,我对他的依赖早已根深蒂固,如果哪一天他跟儿子双双离我而去,我又将如何过活。我毕竟不是真正的芈八子,南西西的世界里容不下寂寞和孤独。
“你,怎么了。”夷温和了语气,双手轻轻地搭在我的肩上,将我往他怀里拉了去。
我摇头,强装着没事人一样。柔声应着,“没事儿,就是突然好想抱抱你,还有逸儿。”我这违心的说辞自是骗不了夷,也许我自己没听出来,可是夷已经感觉出了。
他轻松开了我,勾指抬起我的下颌,一看,不禁蹙起眉头,直问,“为何流泪了!”说着,双手捧住我的脸颊左右擦拭着我的眼角。
我别开头,自己动手抹了把,直言:“没,哪流泪了,这温泉的蒸气太热了,被蒸的。”我亦是不知道,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淌下泪水。
夷却不信,锁在我肩头的双手将我又再拉回到他面前,近面咫尺的盯着我的眼睛,让我无所遁形。他说:“可是方才吓着你了。”他问着,口气中饱含着丝丝不舍与爱怜。其实我同样可以感觉得出夷的矛盾,他一方面想着回义渠,一方面又对我有着难以割舍的眷恋。也正是因为此,他才会在咸阳城一待就是三四年。
每每这个时候,他都又将我打回了原形,所有的气势与威严不复,徒剩一个需要人疼需要人爱的南西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