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忍俊不禁,我却给他逗笑,“逸儿饿了是吧,别急别急。”
“小王子醒来的时候奴已经喂了一次。”奶妈赶忙强调着,生怕我会怀疑她克扣了我儿子的口粮。
我倒也没想说她什么,逸儿都是习惯性的举动,或是饿了,或是困了,他总喜欢往我怀里挣扎几下,然后再把自己的整张脸蹭的红扑扑。但他在奶娘的怀里就决计不会做这些举动,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母子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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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将逸儿依依不舍地放回到摇篮中,他已呼呼睡去,他甚至不知道,我就要离开他了,这一别虽还不知时长时短,但分别总是会令我有些许伤感。怕自己会舍不得,遂不忍心再看他,忙背过身别开了眼。“衣柜里还有两件我缝制的小衣,等到夏天的时候就拿出来给逸儿穿,晚上的时候不要抱着他到室外去动,免得夜黑把逸儿给吓着。还有早晨的时候山间雾重,别太早抱逸儿出门,等到太阳出来的时候再出门,凡事多留个心眼,可别让逸儿着了病。”
奶娘在侧频频点头应称,临了不免抬头看了看我,才问:“太后这是要……”
我只睨了她一眼,她便识趣地闭了口,不再多说什么,只将我方才说的话默默的给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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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逸儿了寝室,我就回到自己的寝室。
室内袅袅萦绕着才将燃尽的香料,清香绵延着一时之间还无法散尽。掀了纬缦,一眼便就瞧见床榻上静静卧睡的人。
我在床沿坐下,就这样痴痴的看着夷。若非我出门前在燃烧的香料里加了安神的香末,估计夷这会儿早就醒了,哪还能像现在这样安稳的睡着。这样,我才能离了他们父子而去。否则,我定下不去决心离开。
“逸儿我就留你了,不若你是要回西陲还是……”顿了声,我自知他不可能再回咸阳,这便又扯着唇角轻笑了声,“你现在还年轻,真若遇上心仪的女人就娶了罢,别再无事流连风月场所,倒不若在宫中养些舞姬。话虽如此,但你可别给逸儿做了坏榜样才是。”我就这样自言自语着,说啊说啊,没有夷出言干涉,倒似开了闸的水拧不上了。
临了,我还是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唇,我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在颤抖着。
瞬然离榻,头也不回的朝着室外走去。倘若我们的真是有缘无分,我亦不会后悔跟夷在一起的这几年,逸儿就是我们的见证。曾经的美好,我会一一镌刻进心里,待将老去的时候还可以就着夕阳细细品味当年和一个叫夷的男人在骊宫一起的风流韵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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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宫外,木易业已等候多时。见我出来,他忙靠上前行礼。
“一切可安排妥当了。”询声时,我不免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宫殿。也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来这里了。
木易仍是垂首,应答道:“一切皆已安排妥当,随时可以出发。”他就跟没事人一样,口气一如既往。这一趟对他来讲,只不过是一个任务而已,他决计不会生出何等悲伤来。或许他还会在心里暗自庆幸,终于可以离开骊宫前往首都了。
我不再说什么,收回了视线,由木易搀扶着上了马车。车帘落下时,也隔绝着所有,包括南西西。我现在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芈八子,秦国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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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一路平坦的大道,不出五日便可抵达咸阳,却不想在途经雍城的时候遇上了点事儿。
一批流民横阻于道上令我们的马车无法通行。
“你去看看怎么回事。”我掀起帘角探了眼,看着那三五凑作堆的人,或奄奄一息或痛苦呻吟,教人看了无不想蹙眉。
木易领命去了,我却有些忐忑,雍城可谓是秦国的先进模范城市,且不说富饶多有余,但也决计不会出现此等饥民横于道的景象。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正待我神思的时候,木易却恍恍张张地跑了回来,身后还追了一大批饥民簇拥着朝马车围笼而来。我急问:“出了何事。”
木易已来不及跟我多作解释,跃上马车直说:“城中祸乱蔓延,至使全城百姓近半年无粮,雍城内更是出现了食人事件,此地不宜久留。”车轱辘动起,我却因坐直的背一时不防,跌进厢内,倒是将自己撞的不轻。
“大人,给点吃的吧!”
“大人救命啊!”
“别走啊,救救我们……”
“……”
道路两侧纷是叫苦不迭的人,他们祈求着追随着,只希望我们能够施以援手。随着车轮子向前滚动,我却还能在不时的颠簸中感觉到车轱辘从人的身上碾过的那种阻滞感,惊愕瞬间自指尖蔓延而来。待我转眼看去时才发现,有一只碳黑的手真扒在我的手背上。而我为了稳住自己的身子,正将那只手正紧紧的抓着车窗。
“啊……”我惊叫了声,霎时收回手缩进厢角,而那碳手的主人也因失去助力从车窗外狠狠的跌落。
“太后,太后……”木易未敢停下来一探究竟,就一直叫着。
“我,我没事。”惊魂未定,我随口吱了声,“不如停下来,能帮助的就助一臂。”
“太多人了,根本无暇顾全,我们若是在此处停下,决计出不了雍城的地界。”木易疾言,恍似事态并没有我想象中的乐观。
随着被扯落的窗帘看去,道旁流民一眼望不到尽头,他们都朝着一个方向不停的走啊走啊,走不动的人就直接倒毙于道上,既没人理会,也没人去掩尸,就那样曝于光天之下,其状惨不忍睹。我忙收回眼,甚至已经有阵阵酸水泛出,只差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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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驰了半日后,我们终于是在太阳落山之前出了雍城,也彻底的甩下了那一批也许、可能会食人的流民。
溪涧旁,我止不住的掬起清凉的溪水泼向自己的脸颊,令自己可以清醒些。
待木易回来的时候,我已焦虑不安的在马车旁来来回回不知几时。“怎样。”
“雍城城门紧闭,只许出人不许进人,流民无所归,正盲目的朝着下一个城郭涌去,但因人数太多,恐是难以容下。”
“可有探清事情原委。”雍城时年富饶、余足,近年又无战事发生,纵使是发生了不可抗拒的天灾也不至于无粮可济。思来想去仍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一霎,我禁不住紧握了双手,此距咸阳不过两日路程,若有不法分子混迹在流民中,很可能会给咸阳带来威胁。又或者说,此次的祸乱不过是假象,真正的目的是偷袭咸阳!
木易摇头,“流民只道,去年秋收之前闹了蝗虫,所有庄稼颗粒无收,又被迫缴交家中余粮以充为赋,城中粮价更是飞涨,他们无以为计,只得外出谋生。”
“真是岂有此理。”骂归骂,但我现在仅带木易一人自然不能冒险进入雍城犯险,“若我们弃车策马、日夜兼程,需多久抵达咸阳。”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知道咸阳城那边如今是何境况,难怪年后就未再收到咸阳城递来的消息。
木易微愣了下,旋即抱拳垂首,“太后乃千金之躯,岂可屈于马背之上。”
我禁不住递了记白眼与他,“少废话,本宫骑术平平,就与木庶长同乘一骥,即刻出发。”我发号着施令,让人没有反驳的机会,且给他这个胆子也不敢悖我之意。
木易闭了嘴,不敢再废半了字出口,转身就去解除架于马背上的套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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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马后,木易仍是跟个二愣子似的僵直了背,双手揪着骥绳却迟迟不驱马起程。我一急,不禁促他,:“木庶长这是在等流民么?”这若搁在平日里,也许我会陪着他好好的矫情矫情,再一同驱着散慢的马步在原野上浪漫浪漫,又或是揩油揩油。但这种时候,我却生不出一丝调戏仰或调情的心思,只一心想着快些回咸阳。
木易懵了下,有些无措地应了声,旋即双腿一夹马腹,马蹄踢踏着朝林边小径行去。依稀中似还听到木易说了声:“坐稳了。”
我自身后环抱着木易的健硕的身躯,且不说坐稳了,还坐的很舒适。只是苦了这个鲜少跟女人有接触男人一路上都是绷紧了身子未敢动弹半下,真是有够委屈的。
委屈归委屈,我决计不会去可怜他,瞧那怂样,被个女人抱抱而已,我又不会强了他,至于这样么。于是,为了让这个俊美的男人能够尽快适应女人,我便是可劲儿了抱着他,不时的摩挲上一把权当是对他的考验。
遂,一路上弃大道改由小路返回咸阳,我这身子骨虽然不年轻,但好歹有一把年轻的身子骨给我垫着,所以路上除了有些颠簸外,还不算太折磨人,至少比我想象中要好的多的多。胡闹之余,唯希望的是,咸阳别真惹出什么乱子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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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一回 ...
天将破晓,我与木易同乘的一骥出现在了咸阳城前。彻夜兼程之下,竟也省下了一半的时间,此时业已是人困马乏。
沉重的城门恰时嘎声朝两边开去,城门前只见三两欲进城的赶卖早市的摊贩或肩挑着篓子或手推着木车陆陆续续朝着开启的城门内走去。见此情景我不禁悄悄松了口气,好在流民还未蔓延到此。木易在我的示意下,蹬了蹬马腹。我们混迹在进城的小贩当中缓缓的进了城。
咸阳宫前木易才将扶我下马,我就看见了伫立在宫门前的阿裳朝着我飞快地跑了来。对于我的归期并没有告之旁人,阿裳能在此,多半是她每日都来宫前守候。
纵使她此刻表现的对我再忠心也没有用了,我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般信认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