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我,等我安排好后就回来接你。”
顾采芙嗤笑一声,“不敢麻烦‘少侠’。”
楚旭背过身大步往窗口走去,闻言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了,这点事算什么。”
他自顾往前走,自是没看见身后脸色黑沉的顾采芙。待他推开窗户,点地正要跃出时,忽闻身后一个声音唤道:“楚旭。”
那把声音,啧啧,音色甜润动听,入耳如一根羽毛在他心上巧妙的轻拨了一下。楚旭顿然有点晕乎,情不自禁的扭过头去望着屋内那位粉雕玉啄般的佳人,于是心跳的更乱了。
他蓦然想起一件事:“啊,对了,信物……”
“扑通!”
话音未消,一道重物落水的动静。水花四溅中,楚旭站在窗下那一口蓄满水的大缸内,傻了眼。
顾采芙的目光落在跟落汤鸡一样的楚旭身上,平静无波开口道:“我刚想提醒你,窗外有水缸。”
楚旭嘴角抽搐了下,这是提醒我?可抬眸瞧见顾采芙一脸纯善无辜的表情,他心里又犯了嘀咕。呵,管他的呢!楚旭嘿嘿地笑,“哗啦”从水里跃了起来,全然不顾湿透的衣衫,施展开轻功掠进屋内。
“差点还忘了这个。”未待顾采芙回过神,她手里就多了件东西,接着耳边又闻一个清越男音说,“这是我给你的信物。至于你的,……”
顾采芙忽觉额上一暖,一个温软的东西在皮肤上稍触即离。
待明白过来那是怎么回事后,顾采芙整个僵住了!
他、他……!
“等着我哦。”楚旭舔了舔嘴角,像只偷到了腥的猫得意的笑着流星般跃出了窗外,唯有余音回荡在房内。
他这一来一回不过须臾,所以当白瑶娘被惊动后放下手中的活跑出来时,只觉得眼前一花,恍惚一个影子飞出了院墙。她也顾不得多想,推开卧房的门,急道:“燕儿,怎么了?”跑近顾采芙按住她肩膀问询。
顾采芙直着眼睛呆坐在床上,半晌后,抬起手狠狠的擦向额头,使劲的不停的擦。
“燕儿?”
“……”顾采芙擦了好一会儿停住,抬起头望着她,强笑了一下说:“娘,风太大,以后我们把窗户都钉死吧,还有,门也多安几个插销,免得被吹开了进来些怪东西。”
“哦,好啊。”白瑶娘望着大开的窗户,狐疑的点头应下。
“娘,”顾采芙又吸了吸鼻子,“你闻到什么味儿没?”
白瑶娘一愣,“哎呀!我熬的粥!”大叫着急步冲了出去。
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顾采芙抬手再摸了摸被她方才摩得有些发热的额头。她前世并非未经世事的深闺女子,她只是个半途借居在这具身体里的魂魄,那个飞贼不过是十八九岁的毛头小子,而她的年岁已是二十有余,所以她大可不必……
“你个混账臭小子!”
怒火冲头,顾采芙把手里捏着的那个东西用力的扔到了床下,呼呼的喘着气仰面倒在床上。被丢出的东西坠地时,发出“吭”的脆响。
好一会儿后,顾采芙终于顺了口气,她一翻身目光扫过地上,定在了一处,那块黑漆漆似玉非玉、似铁非铁的牌子正孤零零的躺在地面。
竟然没碎……顾采芙不解气的想,不过,从前没见过这种样子的东西。她不由得起身将它拾起拿在手里仔细打量,待看清楚牌面上镌刻的那一行小字后,她“啊!”的一声惊叫出口。
难道是……!
心若擂鼓,在她胸腔内狂跳个不停。
第六章
三日后的清早,顾采芙是被白瑶娘摇醒的。她打着哈欠连眼皮都懒得睁开,身体还未恢复元气特别容易困乏,她翻过身去接着睡。
白瑶娘见状微微笑道:“燕儿,娘先把粥熬上,你再睡会儿吧。”
顾采芙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的应了声,随后察觉身旁的位置一空。
白瑶娘穿着好后打开房门,惊了一跳。“燕儿,这,这些……”她指着门口,木木的扭头看向顾采芙。
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惊诧,顾采芙爬起身,揉着昏沉的额头走过去,当她低眸瞧见门口搁着的一大堆肉食果蔬还有旁边的一个钱袋子时,只刹那便猜到了是谁送的。浑小子,心头暗骂了一句,顾采芙俯身拾起钱袋子,呵,沉甸甸的。她脸上做出惊讶状:“娘,该不会是那个飞贼掉下的吧?”
“啊!这可怎好?!”白瑶娘一听急了,“要不,我去报官?”
“娘,别急。”顾采芙拉住她,“女儿只是猜测,做不得数。不过这些银两,咱们真不能动。至于那些吃食,”她略一思索道:“搁着也坏了,要不这样,我们等到晚上,若没人来取回,就和上次的补品一起匀给左右邻居吧。”
“这,这样好吗?”
见白瑶娘面上还有些忧色,顾采芙宽慰她道:“娘,贼也是‘盗亦有道’的,像咱们这种人家他们是过门不入的。这飞贼放下这么多吃的,八成是想要咱们替他保管好银两,其他的,娘只管取用,只是小心别说漏了口风就好。”
白瑶娘活到现在也不是没经过世事,听女儿这么一说,暗思到官府、飞贼两头她们都得罪不起,倒不如就像雨燕所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于是点头应了。
这时顾采芙的瞌睡也醒得差不多了,她回屋穿好了衣装,走到白瑶娘面前道:“娘,你昨夜不是说巷尾的赵大娘病了吗。用了早饭后,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吧。”
白瑶娘道:“燕儿,你病还没全好,还是娘自己……”
“娘,”顾采芙挽起她的手臂,笑着打断她说:“女儿不在家的这几年,赵大娘没少接济家里,这回我病着的时候,她也过来看过几次。现在女儿好得差不多了,她却病了,自是应当过去问候一下,道句谢的。”顾采芙徐徐道。她心知世人就算能做到‘不图报’,却鲜少能接受‘不记恩’,——陈倩芸昨日的马车满载而来,左邻右舍都看在眼里,她不能装傻充愣。
顾采芙望着身侧的妇人,深埋在心中的感情翻涌了上来,她分辨不清这是源于自己还是陈雨燕的,但是现在的她是真心想要自己的这个‘娘亲’过得更好些。顾采芙也明白,自己既然醒了,陈家便不会让她在这间小院久住。陈倩芸送来的那车价值不菲的补品,就是一个先兆。并非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顾采芙实难相信,所有的东西真是那位陈三小姐送给自己这个‘情敌’的。如果不是,陈府又有谁能指使得动陈倩芸?陈明逸不在,除了陈老爷,便是两位夫人。
既然还在乎她,接她回府便是迟早的事情。可是要走,白瑶娘的身份不可能和她一起回陈府,顾采芙便想到,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借花献佛的把补品当人情送出去只是个意思,更重要的是趁自己在家的时候,多陪着白瑶娘知寒知暖的问候着邻居的那份心意。
话说陈雨燕的身份特殊,这里有是陈家的老宅院住着的又多是陈家下等家奴的家眷,陈雨燕从前再怎么‘不知廉耻’,也还是陈老爷的女儿,他们的小主子,白瑶娘作为雨燕的娘亲,与其他世奴是不同的。再者,什么流言都抵不过事实摆在眼前,顾采芙觉得与那些人相处下来,就算不能让所有人对自己有好感,总归会让一部分人对‘陈雨燕’的印象有所改观,待那时她再被接回陈府后,非议她‘不堪’过去让白瑶娘伤心的声音,总该少一些。
顾采芙牵着白瑶娘进了厨房,蹲下身在地上那堆陈倩芸送来的补品里翻翻找找,选了些补气养神的东西拎上,嘴里忽然随口说了句:“娘,李大夫今天会来吗?”
正在搅着锅里米粥的白瑶娘手下一顿,许久低声道:“应该来吧。”
顾采芙头都没抬,接着说:“李大夫人真好,只要是重病,不论贵贱他都亲自出诊,风雨无阻。光是这一点,燕儿就很敬佩他。不过,可惜李大夫就快要离京回老家了。”
白瑶娘含含糊糊的应了句什么。
顾采芙用眼角余光悄悄瞥了她一眼,见她神思不属的样子,暗自低叹。
这几日来家里的那个李大夫,白瑶娘总是尽可能的寻着借口回避与他的相处,李大夫也闭口不提缘由,但彼此眉眼间暗藏的情愫,顾采芙感觉的出来。
李大夫全名李学谦,年近四旬,是东街百仁堂的一名坐堂大夫,医术精湛,为人忠厚,在京城这一片儿小有名气。顾采芙听白瑶娘简单说起,两人第一次相识是十年前那次意外,当时若不是李大夫出手相助,白瑶娘的左眼早就瞎了,那还能像如今看得清东西。
按说两人有意,李学谦丧妻多年,白瑶娘也并未婚嫁,算是段好姻缘。然而苦于白瑶娘的奴籍身份,婚事只得作罢。李大夫等呀等呀,这些年,心也等灰了,于是动起了回家乡去的念头。
这些话,还是顾采芙旁敲侧击,从来探病的隔壁邻居张嫂口中探出的。眼下,她并非有意提起白瑶娘的伤心事,而是李大夫留日无多,有些话她这娘亲再不说,就真没机会说了。有几次,顾采芙甚至想告诉她,她会想法子帮她脱去奴籍,所以你就留下李大夫吧。可是她不能。顾采芙虽然心中有了初步的打算,但是并非万无一失,她不愿意让白瑶娘空欢喜一场。更重要的是,要是彼此都不能坦诚相待,那这段感情真抗得住人心的消磨吗?
思绪忽然截断,一人再熟悉不过的音容笑貌猝不及防的浮现在她脑海,冷峻刚毅,眉目如锋。顾采芙呼吸猛地停滞,双手紧握,心中的那根刺又在叫嚣着作怪,恨意,却并不如当初那般痛入骨髓,而是绵长的如细雨般融进她的血液里,沁敷在她的脉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