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突然接到铁丐门的飞鸽传书,信上书写了四个字:潼安相会!看笔迹字体应该是老门主写的,看来门主也要去潼安。
临出发的早上,四方庄园的兄弟们都早早的起床了。人群中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怕一张口,便忍不住喉咙里的伤感。兄弟们送给我的那些礼物,被他们一件不落的装进了马车,整整四大车。大胡子开玩笑说:县太爷家的千金出嫁也没有这么多陪嫁。在我一再要求清减行装后,那些笨重的大件东西都没带,只挑了一些实用的家什和一些小巧、稀罕的玩意,都是我很喜欢的,即使这样,也装了整整一马车。本来还想丢下一些,又怕拂了兄弟们的好意。
楚枫一句告别的话也没说,牵着马走在我前头,一步步经过两边的人群,一跃身上了马背,头也不回纵马而去。
离开了一个温暖的家园,我们奔向遥远的不可知的未来。
潼安城的繁华一如往昔,重新踏上这片土地,熟捻的片片回忆从沉寂的内心浮起。记忆真是个不可靠的东西,本来以为一切早就过去,实际它却只是冬眠在心底,只要遇到合适的环境和温度,它就会醒过来蠢蠢欲动。
“先去畿卫所报道吧!”楚枫看出我的情绪不好,打破了我沉静在回忆里的短暂迷离。
还要打起精神,毕竟是来赴任的。
畿卫所就在潼安城北城门内,一排青转石的房子。巡长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盯了我一会问:“你是林阿木?怎么才来报道啊,整整迟到了三天,扣发半月薪俸!”
不会吧,刚来报道就被扣发了半个月的薪水。
看我没吱声,对扣发半个月俸银也没提出异议,他又接着吩咐:“你是巡夜官,手下共有四个巡夜人,你负责调派和监督他们的工作。我这里一共有四个巡夜官,你暂时就负责西城吧!每个月到我这里汇报两次,若是西城出了事故,你要负全责。这是你的巡夜服。”说完,他扔给我一套青黑色的长衫。
“好!”我痛快的回答。
巡长分配我任务的时候,我瞧见屋子里有三个人穿着那身青黑色长袍,估计是巡长说的另外三名巡夜官,他们在一处窃窃私语着,我听见的部分内容如下:“终于又来了一个倒霉蛋!”
“是啊,我真害怕把我派去西城,还好——来了新人!”
“别看他现在开心,到时候哭都来不及了。”
听这些论调,好象当这芝麻小官也不甚平安。
领命出来的时候,我看楚枫往那巡长手里塞了两锭银子,那巡长本来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立刻笑成了一朵花,一个劲冲楚枫点头。
“到什么时候,有钱总是有身份!”我感慨的说。
“现在可不是你清高的时候,做官自然要讲做官的道理,你还是好好踢好这头三脚立住足再说吧!”
西城巡夜所在一处破旧矮陋的巷子里,条件极差,上个厕所大约也要走上十分钟。所里一共两间屋子,我的一间有六七平米大小,设施齐全,里边霉气很重,屋子里好象很久没人住了,大白天的光线也昏昏暗暗。
我皱着眉头想着怎么潼安城还有这么破旧的官员住所,那么多国库银子也不将这巷子拆了重建一下。在我皱眉思考的空当,楚枫挽起袖子把屋子内外打扫了一遍。经他一拾掇,小屋子利落多了。我俩把马车上带来的那些东西小心翼翼的搬进来安置好。还好带了些实用的小家什,竟都用的上。
这些金银玉器一摆进来,立刻为房间增色不少,一些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摆在桌上,连房间也显得雍和贵气多了。里里外外忙完,楚枫一个人出去了。
我住所旁边有一间稍大的屋子,估计是手下四个巡夜人休息的地方。眼见天也黑了,怎么一个人也不来呢?
一直等到了巳时,巷子口晃晃悠悠进来一个人,穿了一件破旧的衣服,手里拿着一面铜锣,直奔这个方位而来。突然瞧见我屋里的灯光,他脚步停下,站了一会,随即推开门进来了。一下子瞧见满屋子闪闪亮亮的金银玉器,吃惊不小。
“张龙见过巡夜官。”这一礼施的心不甘情不愿,两条腿还晃悠着呢,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务正业吊了郎当的混混。
“张龙是吧,今天你当值吗?”
“是我当值!”
“那你来的也太晚了吧。按理应该卯时报道。我问你,其他三个人都叫什么名字?”
“其他三个都是我的兄弟,名叫张虎、张豹、张雄。”张龙说完三个兄弟的名字,示威似的横了我一眼。
“好啊,一门四虎!”
见我语气缓和,有些惧怕了他似的,他立刻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瞧见我桌上刚砌的茶,他端起来对着壶嘴喝了几口,喝完又拿着茶壶转着圈欣赏了一通。
“你是新官当值,个中厉害还不晓得,谁不知道西城巡夜官难当啊,要我说你肯定是得罪了什么人,人家才把你派来这里。不过,这里的巡夜官换来换去,我们兄弟四个还是照样当我们的差。”
张龙的意思我明白,既是向我卖弄老资格又想透漏一点信息向我要点好处。
“你要是看着茶壶合眼,就拿自己屋里用吧,我这里还有一个备用的。这厉害关系就请多指教!”
“好。”张龙见我如此慷慨,向我摆开了龙门阵。
原来,西城武馆、镖局盘踞,人人都有三两下功夫,故此历来多事。而在西城巡夜一不小心就会碰上个把夜行侠、飞天大盗或采花贼之类。近几年,他们犯了案很多都跑到西城隐匿起来。上头要查案就会先盘问西城的巡夜官,小案子会被扣发俸银,大案子自然就撤职换人了。所以,西城巡夜官一年之内换了四五任了。其中,有两任因为太执着,非要将这些人找出来,结果被人分了尸,将尸首装进口袋扔进自家院子去了。
“像我们几个当值也就是随便到街上晃晃,喊几嗓子就完事了。要是认认真真的干,没准脑袋也早搬家了,就是混个日子,图个吃喝。我瞧你也不象贫困人家出身的,怎么也来当这个差呀,要是我有你这么多钱,早就开赌馆去了。”张龙说着,又瞄了几眼我那一屋子的好东西。
其实,所谓巡夜,也就是每天夜里到所辖各处转转,敲着锣,喊几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一来是为了震慑蟊贼偷盗,二来也是为人们提个醒,大致类似于现在的联防队员。可就是这么个破差事,还是我拿命换来的呢。
我打发走张龙,合上眼在床上休息,料定那小子今晚必定还会回来。
果然,子时一过。门外就有了动静,几个人在门口窃窃低语。
“大哥,他一准是睡了,半天没声音。”
“是啊,大哥,咱踹开门进去吧,要是真有那么多好东西咱以后就不干这差使了。”
门被人一脚踹开,其实本来我也没插。我迅疾打开火折子,点亮灯:“四位都来了,本巡夜已经恭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