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正欲说话,莫离却沉吟道:“昭然公主,擅闯我军营地有何指教?”
秋风凉之十
帐外狂风呼啸,肆无忌惮的似要将军营都拔地而起。莫皖听着莫离沉声问话,又听闻帐外风声,她不禁皱了皱眉。然而,面上仍是露出几分惊讶,几分天真:“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莫离靠在榻上,脸色不似才将那般冷凛,却并未出声,显然不想回答她的问题。莫皖一路畅通无阻来到邱营,若不是莫离的探子打探到她的身份,莫离早有吩咐,她怎么能安然地来到主帅营帐?
莫皖猜测到他不会回答自己,便是有些愤慨道:“你既然知晓我的身份,还用剑伤我!若是被我皇兄知道了定不会饶恕你!”
她蹙着眉头,捂着受伤的手臂,虽着了红衣,却仍能看到袖子被鲜血浸染得有些湿。莫离朝她招了招手,淡淡说道:“过来。”
莫皖从不听外人的话,却不知为何不愿拒绝眼前之人,因为他的眼眸竟如此好看,如夏日璀璨的星星光彩熠熠,又似黑色宝石深邃神秘。她似被他的目光牵引着,一步一步缓缓走向她。
莫离让她伸出手,自己拿了傍身的药膏,掀开她的袖子,看了一眼那白净的肌肤上浸着刺眼的红色,他将药递给了她,让她自行处理。
莫皖还以为他会帮她涂药,哪知他只看看她的伤势便不管了。她突然想起皇兄来,皇兄若是看见了,定会百般心疼地为她上药。然而又想,面前的人自然不会像皇兄那般。若问世间还有人会如此做,恐怕也只有才不久被她的剑伤着的呆瓜丁逸了。
她撅着嘴,哀怨地叫唤着,眼角竟被疼得滴出几滴泪来。她偶尔抬眼看看莫离,却发现他只闭着双眼。偶有一次发现他蹙眉,再欲仔细看得清楚些时,他却又恢复了常态。
就在她万般思量之时,莫离睁开了双眼,铺开一张纸,提笔在那纸上写着什么。随后,对莫皖道:“公主贪玩,不慎闯入我军营地。这次我便念在公主年幼无知,饶恕公主一次。公主以后切不可胡乱闯入别人阵地。这里有封信,请公主转交给你的皇兄。”
莫皖已经上完药,她接过那封信,转身离开。走到营帐口又回身望向莫离,连她自己也有些疑惑:“我是瞒着皇兄来的,如何将这封信交给皇兄?你才将伤了我,我为何要帮你做事?”
莫离笑了笑:“公主来到这里,你的皇兄不会不知。你将这封信交给你皇兄,才会避免一顿责骂。”
莫皖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走了一步,又转头说了声:“你若害我,等我皇兄气消了,我便让他和你打一架,你一定会输给我皇兄。”
昭然皇宫,莫翀一人正悠闲地下棋。他手执黑子,犹豫了许久落子。他又执起白子果断地断了黑子后路。随即,又是一番思忖才将黑子落下。如此反复着,白子总能轻而易举地断了黑子后路,黑子总是要经一番挣扎才能又重新杀出一条道来。
当他又捻起黑子时,冷声说了句:“玩够了?”
莫皖躲在殿门外探头探脑,被他一说,她只得进了殿。缓缓走到莫翀跟前,试探地唤了声:“皇兄?”
莫翀将黑子收入棋盘,命人将棋台撤走。看了她受伤的手臂一眼,更冷了脸色:“你还能保住命回来,本事倒是越来越大了。”
莫皖捂着伤口,“唉哟”直叫。莫翀将她拉过来,坐在他身旁,见她再无别的伤处才放下心来。他还欲开口训斥,莫皖立刻拿出那封信,小声说道:“那个莫离说将这封信交给皇兄,皇兄便不会骂我了。”
莫翀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最后终是笑道:“那等我骂完你再看!”
莫皖低垂着头,心中委屈。莫翀却已拆开了信。看完之后,他看着莫皖眉头微皱,并问莫皖:“你见那莫将军,觉得他如何?”
莫皖听到问话又抬起头来,并努力回想着才将与莫离见面的情形。最后开心说道:“他长得很好看呢,人又聪明,还有霸气,还给了我药,也算是个好人。”
莫翀笑看着她:“那么你喜欢他了?”
莫皖转了转眼珠子,笑着说道:“听说没有女子不喜欢他的。”
莫翀点甚是怅然地问道:“比你皇兄还好?”
莫皖皱了皱眉:“即使再好看也没有皇兄好看。再聪明也没有皇兄的智慧。就算有霸气,他又不是皇帝。给我药却不像皇兄那样会帮我上药。故而,还是皇兄最好了。”
莫翀满意地点点头,又道:“若能有机会倒是可以同他见见。”
莫皖一听,立即又高兴起来:“皇兄要见的人还有见不到的么?”
莫翀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将信收入袖中,又看了莫皖一眼才道:“皖皖想要什么样的夫君呢?”
莫皖茫然地看着他,撅着嘴道:“皇兄这样的。”
莫翀冷峻的脸上笑了笑,沉默半晌才道:“皖皖去邱国瞧瞧吧。同那个邱国大将军一起。”
莫皖疑惑地看着他,突然觉得事情有些大。她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他:“皇兄是要莫将军做我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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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极目远眺,万里无垠,江山无限。莫离回身看着即将陷入夜幕,黎明即将开拔的大营,对一旁的红衣女子说道:“公主将就一晚,今夜便歇在我营帐的里间。”
莫皖有些冷,她紧了紧披风,点了点头,快步钻入莫离的营帐。
而莫离却仍站在雪地里,巍然不动,似神界战神,无人能侵犯,却亦无比孤寂。
莫皖又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默然站立之人。若是他成为她的夫君……
她在营帐内看了许久,莫离仍是站着那里不动。她将帐帘放下,也不管他,搓着手睡到里间的卧榻上。
寒彻骨之一
莫芷珞抬眼,飘雪若絮,花落双肩。似最后一片雪花落下后,她看到了那张深深印在心里的俊美无匹的脸,那双熟悉的眼眸,在那双澄明的眼眸里看到了一张含笑的脸。
阵阵喧闹声从身后传来。她只轻声说了句:“入冬的第一场雪,你终于回来了。”
初雪,她娘亲最喜欢的初雪,她也是喜欢的。
莫离向身后群臣告退,抱起她朝宫外走去。到了宫门口,跨上一匹骏马,朝将军府疾驰。莫芷珞紧紧靠在那人的怀中,眼里心里再没有别人。
寒风呼啸而过时,莫芷珞说:“莫离,我好想你。”
没有听到莫离的回应,她知道他没有听见。
莫离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环在她腰间,感觉她比从前消减了许多,他低下头,在她耳边低低说着:“我知道。”
或许旁人认为她醉了,她却觉得很清醒,她甜甜笑着:“那位公主是我嫂嫂么?”
莫离微微一笑:“我尚未寻得配做你嫂嫂的人。”
“那么你为何将她带来?我知道是你将她带来的。”她头脑清醒,想着旁人认为她醉了,她便想着这样也好,如此,她便可以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她明白是自己小气了,然而她仍是不依不饶地问他。
莫离紧了紧环着她的手,声音很轻,只有她一人才听得清:“她只是来邱国看看。”
莫芷珞突然知晓了缘由,她噗嗤一笑:“你是怕王上为你指婚么?安宁公主柔媚窈窕,温婉淑顺,除了喜欢对我摆摆公主架子,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良人。”
莫离敲了敲她的头,笑道:“又在胡说了。哪有哥哥娶妹妹的?”
莫芷珞呵呵笑着,将头紧紧靠在他宽厚结实的胸膛上。宫灯早已远去,偶有几盏百姓家的灯透着依稀的光芒照亮他们回家的路。
又是一阵狂风刮过,莫芷珞笑着说道:“可不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或者我们一路走到祥宁寺去看看。你应该知道叔父去了祥宁寺,他知道娘亲最爱初雪。”
莫离看了看天色,已是不早了。祥宁寺离京城五十里,只怕是不便去。然而,他不愿违逆她的意思,便加快了马速。
祥宁寺早已闭了大门。莫离敲了许久的门都无人来开门。莫芷珞嘴里哈着气,喷在手上,瑟缩着身子在原地转着圈子跳脚取暖。莫离已将他的披风及外袍都脱下来给了她。
莫芷珞被冻得满脸通红,她笑望着莫离,道:“真是不巧呢。寺里的人都出去云游了么?”
她刚一说完便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莫离皱紧了眉头,唤了声:“珞儿……”
莫芷珞朝他嫣然笑道:“我不冷。无人也好,就我与莫离两人。”
又是一连串的喷嚏,这回止都止不住。莫离突然将她拥入怀中,他有些头疼。莫芷珞感觉两人的身子都有些颤抖。她伸出双手,紧紧回抱着他。
沉静之夜,风雪不止。落入她颈间的雪化作水,又激起一阵颤栗。莫离倾身挡住风雪,不让它们再有机会侵犯她。
“我们都走到这里了,可否继续朝前走?”莫芷珞小声问出声。
莫离问:“珞儿想去哪里?”
“我要去到天涯海角,一直走到天荒地老。”她抬起头,笑着看向他。那一晚,她亦是如是说,那一夜他说“今夜的天涯海角,今夜的天荒地老”。
\奇\莫离忆起往日光景,亦是笑个不停。
\书\两人互望着对方,除了笑,她们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良久,莫芷珞踮起脚尖,欲碰触那薄薄的唇瓣,却似在瞬间想起什么,她泄气地退了回来。
莫离皱眉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