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叶纪文就去找岑逸晖。叶纪文敲了两下门,没有动静,就拿出钥匙开门,进来一看,屋里静悄悄的;叶纪文看到床上的被子隆起,就知道是岑逸晖团卷在里面——她是知道岑逸晖睡觉的习惯的。
叶纪文坐在床沿;
“喂——睡着了吗?设计方案交了吗?”
片刻,被子里的岑逸晖动了一下,迷迷糊糊地答应一声;叶纪文又问:“吃晚饭了吗?”
又是迷迷糊糊的一声;
“到底吃了没?我去做一些吃的?”
这时岑逸晖才把头从被窝里伸出来,“我不饿,你要是没吃就自己做吧,我还有一些面条。”
叶纪文看见他的眼睛里其实没有睡意,但是他肯这么说话也说明他没有不高兴自己来找他。就把话坦白地说了,“李亚斯要结婚了,对吗?”
岑逸晖一愕,然后淡淡地说:“是啊,你已经知道了。”
“我们老板说的。”
“嗯……其实呢,我们早就分开了,所以……也不关我事了。”
叶纪文侧身看着岑逸晖清秀的脸,一时竟想到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想起这之后是如何丧失理性地去爱这个明明知道他喜欢同性的岑逸晖,然后这份强烈的爱又如何转变成深厚的友谊……已经过去十年了,十年后还能在一起的人一生中能有几个呢?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真是很难的!”——既是安慰岑逸晖,也是安慰自己。
“又发感慨了。”
“是啊,很感慨,不发不快。下辈子吧,下辈子我就做个男人,当你的爱人好了,你可不准嫌弃我,也不准花心哦!”
“哈哈……”岑逸晖笑了,过后还是很落寞,更落寞,他说,“那还不如我做一个直男,当你的男朋友比较容易实现。”
“哦,那太好了!那我要你变得更高大一点,更壮一点,当然——最好还要有钱一点。”
“没有问题啊,一次满足你三个愿望吧!”
俩人都笑了,傻傻的。
——无法实现的愿望,但是能说出来也是好的。
一觉醒来,岑逸晖觉得一切似乎都不同了,但是又有什么不同呢?其实一切依旧。
只是无意识地把玩胸前的十字架吊坠——这是大三那年跟李世伦一起到一位师兄的饰品手工作坊参观的时候买下的,一人一个,是一对的。那天晚上,吻着戴在岑逸晖胸前的这一个十字架吊坠,很少说正经话的李世伦说了一句让岑逸晖印象深刻的话;
“我喜欢十字架,横代表爱和包容,竖代表罪与罚,多简洁深刻的含义啊!”
——那是俩人关系最甜蜜的时期。他们是在岑逸晖大二那年认识的,好像一半贝壳终于找到了另一半,合起来刚好就完整了。
事实上,这么完整美好的事情是不存在的,如果存在了,那是错觉,如果也不是错觉,那就是一厢情愿的想象。而这两个都很明智很聪明的男人,不久就明白这一点了。
天生的欲望待机会成熟就会出卖灵魂;
首先是李世伦的不专引发冷战,然后岑逸晖也不遑多让,特别是大学毕业后。出轨和互相折磨成了俩人感情生活的主调,于是岑逸晖自己找了房子搬出来。但是纠缠并未因此割断,李世伦不时还是要来找岑逸晖。
岑逸晖呢,他能控制自己不主动去找李世伦,但无法拒绝他的主动接近;
因为从李世伦那里得到的宠爱是岑逸晖从未有过的,那段共同生活的日子的甜蜜也是从未有过的。岑逸晖这位从小没了父亲、母亲改嫁,生活在祖父母身边的寂寞孩子,尽管有花一样的外表,阳光一样的笑容,可他的生活里从来缺乏花和阳光。他渴望那种彻底的宠爱和包容,而至今只有李世伦给过他那样的感觉。但是,岑逸晖的性情又不容他为得到和保持这份宠爱而容忍李世伦的出轨,何况他自己也不是那么忠实的情人。
其实,他们看到对方就好像看到自己,怜悯、憎恨、嫉妒和爱恋,五味俱陈。他们的内心一边渴望彻底地分手,一边又感到十分不舍。
前天,李世伦给岑逸晖发了一条短信,“我爱过你,最爱最爱的那种,真的!”
岑逸晖哭了。
在哭这一点上,岑逸晖最不像男人了,他经常哭,很容易感伤。
这一次,他哭得很痛快,好像一直以来,就是为了等李世伦说这么一句话;现在他说了,一切就完整地结束了;
“我选择了伪装这条路,我知道这是很难走的,我惟有尽力了——祝福我吧!”
——“我祝福你,最真心的;”
然后,就结束了。
岑逸晖取下十字架吊坠,放进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