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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歌》第四十一章:咏归试金

作者:滚木擂石 字数:7704 书籍:明歌

  【请牢记本站域名“ ” ,或者在百度搜索: 三联文学网】 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

  ……

  任何一个民族,在其强盛之时都会非常自负。中国人的自负就体现在,只有大明的国土,才是天下,国土之外,都是化外不毛。而国家的边境线,就叫做天涯海角。

  在现今中国的北部边疆,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蒙古大漠,和飞沙走石的千里戈壁,如果有人跟钱谦益、贺逢圣这样的偏保守文臣述说宰桑泊的如画风景,他们一定会感觉到奇怪。因为在他们看来,建立在狂风与暴雪肆虐、沙石与蒿草之间的那座咏归城,再是雄关巍峨,也不过是地狱的入口。

  如今,看守这座地狱之门的一号首长,永胜伯黄得功,正坐在城门楼上,望着远方天地交结的大漠尽头,虎山大帅正在想着心事。

  建设咏归城的最初目标,就是修一座边防藏兵堡,正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只要咏归城的歌谣不断,汉家的军威,就永不落名头。但因为咏归城距离内地实在太远,以至于从建成哪天开始,这里的驻军就没变过,黄得功,和他的兄弟们。

  黄得功、高恒波、马得功、田雄……当年一营四千人,肩并肩的从家乡出来,历经十多年的四方征战,剩下来的,就这么几个人了。这些饱经战争洗礼的汉家英豪,用他们那廉价的生命和奋斗,替国家打来了万里疆土,这份功绩,除了黄得功他们几个之外,没有谁能真正体会到其中的艰辛与苦难?

  有情有义的人,通常都是忧郁症的潜在人群。再加上常年被胃病折磨,与老母妻儿天各一方,眼前这位威名赫赫的虎山大帅,心理已经出现了隐患,现在他坐在城楼上的帅案后,望着城下进出的商队、马帮,老黄再次想到了自己的兄弟们。

  所有信息都是负面的心理暗示:

  高恒波,前些年剿匪时,不慎左目失明,如今剩下来的那只右眼越来越不力了,但却不敢提退休,因为他娶了一个蒙古美女,所生的三个儿子,都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混血相貌,这些俊俏的小后生们,将来长大了会不会受到歧视,就取决于高恒波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马得功,嗜赌如命,欠下的赌债,甚至可以买下一整支马帮护卫的商队,这个价值多少金银,是很难考量的。小马哥的赌债从哪里来归还?这个问题其实不算什么,黄虎山又不是傻子,他所烦恼的是这个案子究竟应该如何处理?

  田雄,为将还算谨慎,人也很能干,在高恒波身体不济,马得功不敢重用的前提下,田雄已经成为咏归城的大管家,大大小小、军政财商,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但黄得功知道,阿雄野心极大,咏归城现在的情况,绝对不能用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来守卫,否则很难保证会不会出现唐代张议潮现象。

  冀乐华,这个自己最器重的兄弟,如今正在河南那边平叛,以小冀的能力,本可以借此机会再立新功,但遗憾的是,平叛主力,大通子营,却是母妃被废,自己也被追夺定王号、贬为庶民的朱慈炯名下部曲。这样的军功,积累越高,越容易遭到猜忌。

  唉,想到此,黄得功长叹一声,站起身,一手盾牌,一手穆刀,准备开始巡城。这是他保持十多年的老习惯了。尽管现在咏归城的兵威极盛,进入辖区三十里,商队就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但黄虎山依旧坚持每天都认认真真的沿着城墙马道行走,早晚各一次。

  主帅巡营,司哨军卒可以不用理会。这是黄得功的规矩。所以城墙上的士卒,都笔直站立。即便他们知道大帅正在身边经过,也一动不动,目视城外。

  望着这些手足弟兄,黄得功自豪之余,又不得不愁容浮现。中国人不讲究保守秘密,他很可能被调回京师的动议,大家早就知道了。但调令所涉及的人员,只有黄得功一个人,这些兄弟们还要在这里替国家看守西北门户。高恒波他们又都有各自的问题,这些负担,让他怎么舍得离开?

  走过一个骑墙箭楼时,黄得功看到了城下有一个人,正在急急跑来,高恒波眼睛不好,已经很久没跟自己巡城了。田雄太忙,城里城外那么多事儿牵绊,也很久没巡城了。只有马得功,每天都过来,但每天都要迟到。这样的总兵,究竟应不应该留下?

  看着马得功轻松的跃上台阶,手脚并用,灵活而又快捷的向上飞奔,虎山大帅的脑海中,立刻闪现出很久以前的沙场时光,就是凭借小马如此俊的身手,让自己躲过了无数次的生死劫难。贴身近卫,比亲兄弟都要亲,因为大家要有默契,要互相信任。

  然而越想起这些,黄得功的目光中,阴郁的神色就加重几分。

  三更赤子咏归去,四面黄风吹漠沙。

  正是这句诗,成就了咏归城。也正是这句诗,道出了边塞军士的苦寒与悲凉。谁没有妻儿父母,谁又能不想念她们。然而面对着肆虐的狂风,一待,就是五、六年。而且是在已经征战多年的情况下,本打算和平之后归乡养老,却被国家放在边区的边区这边,很难说这样的安排,究竟有没有问题。

  黄得功现在确实不敢回去,因为他不放心自己的这些老兄弟们,如果还像当年,大可以亲兵身份给领回家去,但现在不行,马得功他们三个都是带队的总兵了,既然是将军,就必须留下。虽说曹变蛟会过来接替自己,但两相合并之后,曹变蛟所统领的辖区将破掉一个纪录,成为中国历史上辖区最大的边军大将。这又是好是坏呢?

  “将军,”

  马得功气喘吁吁的喊了一声,黄得功没回头,小马也老了,当年翻上城墙,还可以肉搏血战,现在却喘得如此厉害!

  黄得功背着手,立在碟垛前望着远方的宰桑泊,波光粼粼,美丽如仙境。虎山大帅既不说话,也不动弹。一任漠风吹得衣襟飘摆,吹得人沧桑落寞。身后的马得功和全体士卒,都陪着大帅肃然的立在风中。

  “马得功,”(小将在)“知道我是怎么跟张大人说起你的吗?”

  “切,”马得功满不在乎的一撇嘴,逗引得其余士兵,都放松下来,城头刚才凝重的气氛,为之一泄。小马得意的凑近一些,小声说道:

  “将军,一个特用科的芝麻绿豆官,何必给他们面子?”

  “放肆,”黄得功压低声音斥责马得功,随后猛地转身,吓得马得功一哆嗦,连忙垂头站好。

  “马得功,我在张大人面前拍着胸脯说,我黄虎山要再征战,身边有两个人必须带着,一个田雄,一个是马得功,有了这两个人,我才不怕。”

  “将军……”

  马得功忽然跪下了,城头也立刻跪倒一片,大家没明白大帅今天这是怎么了,但小马明白。

  黄得功表面上在夸奖,实际上是在说明一件事儿:军人没仗可打,就没有了用武之地。如果像田雄那样能干,或者像高恒波那样,几近废人。国家那边倒也好说。可偏偏小马嗜赌如命,这就该想想如何保全退路了。

  这话说得非常重,但黄得功必须说,而且是公开的说,如果小马再不知道检点,没人能保了。可也不能说得太直白,当年的老兄弟们,如今就剩下这三、五个人了,虎山大帅无论如何都要照顾他们。而且小马也是将军,领兵之将如果被公开叱责,就等于丢掉了威严。没有了权威,还如何带兵?

  马得功与大帅搭档沙场多年,默契很足,黄虎山想说什么,小马都清楚,他的赌债越欠越多,弥补的方式却只有两个:

  头一个很俗,各支往来商队都要换领通关度牒,并且缴纳关税,计税基础就是商品货值,如果核定过低,则税赋就少,节省下来的钱财,商队主人通常会拿出九成多来做为打点费用。

  看着是不是有些奇怪,省下来的关税,超过90%都要行贿送出去,那还玩什么偷税呢?

  道理很简单,您不偷税,相关的打点也照样被盘剥掉,与其额外付款,不如来个内部消化。这样对大家(除了国家)都有好处。

  但这毕竟是在虎山大帅帐下,马得功胆子再大,也不敢太过分,更何况田雄的野心很大,凡是有野心的人,在他的**没有得到满足之前,通常会绝少犯错。简单来说,田雄现在为官很是清廉。

  所以“雁过拔毛”这样的灰色收入,还不足以满足小马的债务。

  第二个就比较丑恶了,为了保证商队安全,每支商队都会聘请马帮,但这些骑手并不负责护卫,他们只负责传递行程和帮着通关。比如一支商队从北京出发时,聘请了扬威镖局(马帮),马帮会根据他们载重的金银货品来计算脚程,一天走多少里,几月几日到达某某城,然后几月几日在咏归城更换度牒,等等等等。

  双方都同意这个行程之后,马帮会选派几名快马连夜赶路,提前拜访行程上的各个军镇,就是挨个打好招呼。随后大队人马再赶路时,征北军系统内,会派遣正规骑兵来做商队护卫。

  因为正规军队调拨,需要一整套流程序令,所以佩刀马帮,通常是在这个时间差内行使护卫职责。不过时间通常很短,最多三天到五天。

  因此,要想抢劫商队,就必须趁着正规军没有到来之前。或者因为防区变换,正规军刚刚离开,新防区的骑兵还没有过来交接换防。很多匪帮就是这么操作,先远远的吊着,再伺机攻击。但效果不是很好,因为马帮可以随时根据情况来调整行程。

  所以最佳的抢劫方式,是提前获知对方的交接时间,事先埋伏在目标附近,等到军卒撤走的第二天凌晨,发起攻击。

  打这样的时间差,是绝对的军人风格。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很不容易,只有百战老兵,才会熟练寻找并加以利用对方的交接空挡来做文章。马得功无疑是个中高手。

  商队行程,通常要报大帅备案,马得功作为三大总兵之一,他当然有权掌握,所以一旦发觉有属于多支小队拼凑出来的,或者人数少、背景小、多是新人的商队,马得功就会通知一些匪帮,去做趟干净点儿的活计。

  这样的钱来得快,来得血腥,但去得更快。如今“倒霉的小马哥”这个外号,已经叫响了整个天山南北。各路赌神赌侠赌王都知道,咏归城有个滥赌的马总兵。不仅赌的大,而且输得多,输得快。

  国家禁赌、虎山大帅禁赌,但赌局依旧存在。这就是现状,来不得你生气。但十赌九骗,更何况马得功赌博不是为了赢钱,而是寻求心理刺激。血雨腥风中闯过来的老兵,也许只有在赌局的底牌亮出前,才能让他们不再被那些惨烈回忆所折磨。

  这就是马得功烂赌的由来,但这也是黄得功最大的软肋,做人要讲义气,男人之间要讲究情谊,那种至死方休的感觉。当年从死人堆里救下自己性命的老兄弟,滥赌的缘由也是因为见得死人太多,这种情况,你让黄虎山如何忍心下手?

  国家已经开始逐步取消军管制了。各边区都在大量的派遣文官。李定国的各司其职,表面上是在拍国家马屁。其实是在替全体军界开脱。各级将领中,类似马得功这样情况绝非少数,军管制下,各级主帅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不能没完没了,总这么下去,早晚全体被灭掉。所以长痛不如短痛,趁着情况还不算太糟糕,赶紧让行政官员介入。大家离开了利益的漩涡,自然可以保全大多数兄弟的性命。

  “大帅,咱从小就跟着您,现在无仗可打,只有清剿一些小股匪帮的差事,干得真没意头。还不如当您的亲随呢。您这次要是回京,怕是不会再过来了。俺这就自卸总兵印,还回到您的身边,当一名亲随护卫。”

  “…”

  又是一阵风吹来,黄得功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但眼中的欣慰,却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旁边的士卒们知道,他们敬重的两位将军,都要离开自己了。虎山大帅是命难违,小马哥,则是不得不离开,否则留下就是死路一条。

  “小马啊,你如果想好了,就回去准备准备吧,过两天,百川福伯、富平侯他们两个会带着刘大人一起过来,与张大人交付四部(兵、户、吏、参谋)堪合,调令一到,咱俩就要启程赴京。你有什么未尽事宜,赶紧办妥当了。记住,男人有不该做的,也有必须做的,什么都可以欠,唯有赌债、情债不能欠。回头去我营盘那边,金银细软,看着拿吧。”

  “谢将军。”

  “…”

  后续的行程没什么了,马得功即将重回小兵身份,跟在虎山大帅一起回京。这样的安排,对于咏归城的军人来说,是最佳结果。但果真如此吗?

  “小马,你真的决定了?”

  这话响起,已经是当天深夜了,马得功与田雄关系最好,既然兄弟二人要分开了,总要喝两杯的。席间,田雄便问了这个问题。马得功听了之后,先把碗里的酒给一饮而尽,随后长叹一声:

  “大帅待我恩同父母,如今赌债也是用他多年的薪水俸禄给填上了,为得就是要保我性命。当然要回去了。”

  说道这里,马得功忽然抬手拍了拍田雄的肩膀,

  “你小子比我有出息,大帅下午跟我说了,老高身子不灵光,回去后找个机会,把他们一家也都接回去。这宰桑泊,就是你的天下了。”

  “哼哼,”田雄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的给马得功斟满酒,随后拿起匕首切一块羊腿肉,却插在盘子上,没吃。整个人望着门口发起呆来。马得功习惯性的端起碗,刚喝了半口,就察觉不对,连忙又放下碗,

  “老田,你怎么了?”

  “呵呵,我在想一件事儿,”田雄转脸儿正对马得功,但可能是光线原因,半明半暗的一张脸,显得有些阴森。

  “还记得当年的庆阳城吧?”

  “记得!洪承畴困毙庆阳五万人,李定国、白文选就是那个时候反正的。当年咱俩还只是小小火头兵,哈哈……”

  笑了半声,马得功就知道田雄有话没说完。果然,田雄先跟他干了一碗酒之后,然后又挪进了一些,

  “洪承畴用陈奇瑜‘枝蔓尽去,孤木难活’之计。让张献忠等人成了没牙的老虎,这些年安安静静的在天津当屁官儿。如今这调令一下,同样如此……”

  看到马得功听得直犯迷糊,田雄决定换个方式,

  “大帅回京,是因为皇上讲义气。不听杨嗣昌这群鬼的瞎话,一定要照顾好咱们征北军。但是你想过没有,天下几路边军之中,征西军的几位主将都被软禁在京城、李定国各司其责的提案已出,等于交还兵权。其他毛家海军被化为无形,左良玉被逼反、辽东军的吴三桂被架空在参谋总部,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朝中那些奸臣在干着卸磨杀驴的勾当,如果不是皇上讲义气,一定有人敢对大帅下手。但他们调大帅回京养老,却一定不会放心咱们这些跟着大帅的老弟兄。我田雄一个人留在这里,早晚会被他们给害死的。”

  “嗯,不会,不会!”马得功吓了一跳,他没想到田雄会这么看问题,连忙也凑进一些,两个人已经是促膝而坐了,

  “老田,你快别这么想。你跟我不一样,我他妈烂赌鬼一个,为了还债,干了太多的罪过,今天还把大帅这些年的积蓄都给败活光了。所以我该死是没跑的。现在大帅让我当回亲随,是我的福分。而你,你做官清廉,是有目共睹。这样的官员,在咱们家乡,那就是青天大老爷。你又有战功,又有官声,国家用你还来不及呢!”

  “呵呵,那都是看在大帅的面子上。一旦大帅离开咏归城,你看着吧,张煌言一定不会放过我。知道吗,他已经在查阅帐目了。”

  “帐目?”

  马得功做贼心虚,他归还的赌债,有一部分确实是见不得光。田雄自己不贪污,却没少帮着马得功填窟窿。一旦这个帐目查出来,大家都没好处。田雄正是抓住了这个心理。

  “没人敢动大帅,不代表咱们这些人没事儿。大帅在这里,一切都好说。一旦大帅离开,这里就是他张煌言的天下。他的本事你也清楚,六县县令,咱们的帐目又没有多难,他一天就能看出问题,可这都几天了?大帅在的时候,他不说。为得就是等大帅离开呢。”

  “可是,”马得功是标准军人,军人的最大特点,就是要相信战友。田雄现在说的每一句,他都相信。“可是我跟着大帅离开了,你却要跟着背黑锅,那可怎么是好?要不,你也跟我们回去吧。”

  “呵呵,”田雄的阴阳脸上,再次浮现出阴森的表情,“大帅的威严在咏归城,如果现在问责,国家一定按张煌言挑动事端来解决。否则现在这个,天下边军都在看着国家如何对待大帅的关键时刻,他张煌言却要杀大帅的部下。这可绝对说不过去。可一旦回到北京,他便是一个虎落平阳。到时候,咱们两个都不会好过的。”

  “…”

  马得功已经被彻底说服了,这个道理就看从那个角度分析,黄得功人在咏归城,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国家打狗还得看主人。一旦逼反了咏归兵,国家就崩盘了。所以在调令没到之前,确实没人敢动小马哥。

  可一旦大帅回到了北京,去当一个芝麻绿豆官,那人家张煌言在这边,还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嘛!

  但这是田雄引他往这条线上想。按照另外的路子,也就是正常的路子来看,国家最担心的是兵权旁落,现在黄得功非但自己回来,还把手下的两大总兵都给带回去了。那咏归兵的归属权也就清楚了。这个心头大患都解决了,其他一些人民内部矛盾,也就可以糊弄过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呢?

  再退一万步说,就马得功干的这点儿滥事儿,难道还不该死吗?为了自己的事情,却要强行搞出事端,这就跟反叛没什么区别了。

  “小马,你听好了”田雄的声音几近耳语,“张煌言明天去紫云堡那边处理案子,你让黑云张彪做好准备,最好半路伏击,一旦朝廷命官被劫杀,那就是匪患仍烈。今天大帅说得很清楚,要打仗的话,他身边必须有你、我二人。只要国家不调大帅回去,那咱们就可以多出三年时间,这样的话,前面的帐目也就足够时间销账了。到那时,咱们再回去也不迟。”

  说道这里,田雄拍了拍马得功的肩膀,

  “这咏归城是咱们打的,没道理我们栽树,他张煌言来乘凉。你说对吧?”

  “…”

  很难说田雄究竟是个什么心态下,动了这个念头的。但总归是离不开名利二字。

  天下人都看出来了,行政代替军管,这是国家必然要走的一步棋,皇上够意思,要给天下军人一个承诺,国家会考虑你们的养老问题。但指望别人,总不如自己动手来得更加从容。可现在李定国主动提出放弃军管制后,田雄这样想更进一步的人,就落空了希望。

  田雄不仅要做一位领兵的将军,他还要成为执掌一方生杀大权的土皇帝。也就是唐代的节度使。大明行走到今天,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任由军人做大的现象越来越普遍,积累到现在,出现了田雄。倒也不足为奇。

  而且田雄的狠辣是超乎想象的,他已经做好了打算,一旦张煌言被劫杀,虎山大帅一定会亲自领兵过去,这时候,他在咏归城内,就会鼓动诸大部落一起闹事儿。闹事儿的由子,就是黄得功的义子噶尔丹。

  噶尔丹是旧瓦剌盟主巴图尔的遗孤,崇祯十二年宰桑泊会战,征西、征北两路大军,汇兵新瓦剌五大台吉,共同斩杀了巴图尔十数万大军,当战役接近尾声时,尚在襁褓中噶尔丹,被黄得功认为义子,并且当时一名将死的萨满巫师,做出了如下预言:

  “头狼的后人,将生活在英雄身边,英雄的气概,击碎了他的暴虐;头狼的母亲,将生活在天那里,天使的仁慈,消弭了她的罪孽;母子不得重聚,否则天地将如同今天一般,红的犹如鲜血。”

  这是一个标准三段式预言,噶尔丹的母亲被吉庆伯孙诚收为女仆,目前正以孙夏乳娘身份,在北京那边生活。黄得功如果返京,则母子必然相会。那么就等于预言全部实现。

  所以在新瓦剌蒙古人这里,如果田雄充分利用了这个预言,后果很难想像。要知道,噶尔丹的三个舅舅是今天新瓦剌的三大台吉,并且按照蒙古人的习惯,噶尔丹其实仍然拥有继承新瓦剌盟主大位的资格。道理很简单,他,是头狼之子。

  所以田雄的计划,鼓动今年七岁的噶尔丹,做足功夫去拔取那柄石中之刃。

  石中之刃是黄得功立下的规矩,用碎石堆砌一个敖包,然后将李老栓用过的穆刀垂直插进去,充当苏力德。今后谁要想向汉家宣战,首先要拔出这柄军刀。但在拔刀之前,要做好相应的祭祀活动。

  噶尔丹去拔刀,这里面的象征意义,不言而名。

  整个计划充满了赌博气息,寻找匪帮去劫杀张煌言,以彻底把马得功给带进沟里;然后借着虎山大帅出城剿匪,让噶尔丹做足姿态去拔刀宣战。以彻底将黄得功给拴上。届时,任凭黄虎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这里面的罪责关联;

  然后再藏起噶尔丹,以胁迫上旧瓦剌蒙古的部分族众。其实,目前很多匪帮,都是当年旧瓦剌的遗族,一个民族再弱小,也不可能短期内屠灭干净,总会有漏网之余。这些人就是目前匪患的来源。一旦噶尔丹以头狼之子的身份闹出大动静,整个西北一带的匪帮,都会蠢蠢欲动。

  只要西北局势急转直下,那么黄得功想不想回京,都没什么用了。回去一定死,咏归兵在田雄、马得功的策划下,一定会反。不回去,那就是法定的反叛行为,咏归兵也一定会被逼迫上战车。

  最后,黄得功身体不好,这是公认事实。左良玉吐血的消息,这边早就知道了。军旅胃病,确实能死人。经受这一连串的打击之后,虎山大帅很难说还剩下多少时日。

  虎山大帅一走,咏归兵就一定是田雄和马得功的,因为高恒波身体也不行,一个将军再能干,他如果是个盲人,那还有什么用处?

  这就是田雄通盘操作的目的,逼迫咏归兵裂土封疆。

  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田雄这样的赌徒,与马得功的烂赌不尽相同,都属于自掘坟墓。对于很多愚蠢的聪明人来说,他们在做一件事情前,所想、所算,都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把希望寄托在一切都会按照自己的步调行进。就是白话说的“纯粹想当然”。

  从这点来说,田雄不算一名合格的军人。标准军人在行事前,一定会考虑到对手的步骤。如果只是单边思维,那就没有胜利可言。

  目前的国家,改革虽然艰难,遇到的矛盾也层出不穷,但总体依旧是向上向前。张煌言被调到咏归城来当布政,就是国家改革的成果之一。

  是金子,他总会闪亮的。国家特用科是为了弥补文员太少而采取的补救措施,与正常的进士榜不能同日而语。但正因为一些榆木疙瘩看不上特用科,那么凡是参加特用科的人,便都是思维活跃的人才。

  凭心而论,特用科出现了舞弊案件,但这样大规模的舞弊案,恰恰不是迂腐之人能想到的。从这个侧面也证明了,通过特用科的人,都是真正的有社会经验之人。

  到今天为止,特用科出现了两大明星,堵胤锡和张煌言。堵胤锡提出了全才科举,并被国家采用。那么这个堵胤锡,就将成为中国科举改革的重要人物。国家调堵胤锡去北海一带做监考,就是要用他这个“全才”。

  张煌言则是能臣干吏,一人最多时,身兼六府县令。就是现在,他依旧是咏归郡布政及天山紫云堡推官。并且负责输国家军备入援土耳其的重任。军法商政,无一不通。

  连在京官员都觉得咏归堡太过偏远,更何况那些养尊处优的太监了。所以这次国家“调黄得功回京养老”的政令传达,就首次采取了非内臣模式。

  鄂尔多斯巴音汗,大明富平侯舒烨稷、北海使臣太医刘惟敬、大明百川福伯曹变蛟,就成为整个宣旨节臣。全是就近安排,纯属偷懒加渎职。但这样也好,本来这件平凡的小事儿,已经因为田雄、马得功这样的小人给搞得横生枝节,如果再掺和进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太监,那还不闹翻了天!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次田雄风波,加上仍在进行的旧党叛乱,都属于国家改革是否成功的一块试金石。老派的文臣武将,按照旧有习俗来行事,并且正因为他们是沿用旧有的、已经被印证为可行必行的策略,所以他们成功的机率理应最大。

  但时势不同了,旧有传统,终将被新法替代。不再合乎潮流的东西,必然被历史淘汰。一旦咏归城事件得以顺利解决,将极大加强新儒家主义改革者的决心。

  因为,如果连新陈代谢过程中所遇到的副作用都无法逾越,那还谈什么变法图强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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