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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歌》第十三章:枝蔓尽去

作者:滚木擂石 字数:4072 书籍:明歌

  【请牢记本站域名“ ” ,或者在百度搜索: 三联文学网】 高迎祥等人不停脚的离开陕西,对于庆阳城下的双方来说,似乎没造成什么影响。

  “罗兄弟、刘兄弟,你们莫要起急,闯王和可天飞南下楚北,刚好迎上杨嗣昌的兵马,这样倒好了,我等可在此多停留些时日,如果闯王的兵锋顺利,咱们兄弟刚好可以顺势而去。如若被杨嗣昌所阻碍,咱们大军一到,即可以解闯王之危,又可以叫天下的人都知道,咱爷们几个,才是真正顶天立地,义薄云天的好汉子。”

  张献忠一口气说到这里,略缓了缓气息,喝下一碗酒。然后再削下一片烤牛腿上的肉,送入嘴中,大口咀嚼起来。

  “可话虽如此,但眼前这洪承畴该如何处理?”罗汝才这两天也没少折损手下,所以,现在的他有些气急败坏了。

  “兄弟自管放心,连日来你的兵马也多是疲倦了,明日,待我亲自督军,扫荡洪营。”

  几天来,刘道江和洪承畴多有接战,除了损兵折将就是无功而返,原本手下人马就不多,现在更是让张献忠得了势力,但好在闯王先走,使得名声大不如前,该他刘道江上位了。想到此,刘道江起身敬酒。

  “如此,小弟敬王爷一杯酒。”

  “好,诸位兄弟,大家一起来。”

  ※※※

  “报,匪首张献忠,督军邀战,请都督军令。”

  一名小校单腿跪在洪承畴的马前。

  “再探。”

  洪承畴潇洒的挥了一下袍袖,唐栋这些天净打胜仗了,如今心气提的很高,所以,一见换了张献忠,连忙打发手下人来请军令,他想出战。但洪承畴似乎并不着急。

  “玉铉,曹文诏、左良玉等人的兵马,现在何处?”

  “回督师,据传令旗牌所言,明日庚时可至,但若要形成合围之势,恐怕要到三日后,虎大威所部赶来方可。”

  陈奇瑜很着急,眼见对方的人马被他们骗留在庆阳,和他们的计划很配,但是,因为高迎祥的先行离开,谁知道张献忠等人会不会也强行跑路啊?

  “玉铉莫要着急,张献忠此人,阴狠狡算,他不清楚杨嗣昌的底细,是不会轻易出陕西的,眼下高迎祥直奔孟津口,刚好替他探路。如果一路顺利,他随后出陕不是更没有阻碍?即便高迎祥行军不利,他也好相机而动,直入楚地,兵犯襄阳。总之,别说三日,就是三十日,他张献忠也不会走了。”

  “督师神机妙算,在下佩服。”

  “呵呵,但你我于今之计,是我们这六军万余兵马,能否抵挡到三日后。”

  陈奇瑜的心,刚刚放下,又被洪承畴给提了起来。

  “督师,难不成,张献忠真的要决战了吗?”

  “当然”

  洪承畴忽然扬起了头颅,整个面上焕发出一种神采出来,他终于要迎来决战时刻了,不仅是王师与流寇的决战,更是他与命运的决战。

  “传令,后卫营严守营垒,本督不问因由,只要这营垒安全,否则军法无情!其余五军,随本督出营决战。”

  “传令,前左中右,布四象方圆阵。新军营随本督移至阵营左侧。各营将官,听令行事,不得有误。”

  洪承畴一反常态,亲自连续下达了多个命令,他兴奋的情绪充分带动了手下的将士,大家迅速而有效的完成着他的命令。眼见准备的差不多了,洪承畴一带马,意气风发的开始了战前动员:

  “吾等王师,上报君恩,下报父母,如今冰雪未消,朔风正起,本应在家中奉养父母妻儿,却被这些流寇叛匪,引得来此苦寒僻陋之地。于今,本都督一愿,吾等舍生杀敌,沙场成仁,方对得起英雄称号。二愿,尔等功名归乡,不误开春耕种,早日承孝父母膝前。儿郎们,随本都督杀敌!归乡!”

  “杀敌,归乡!”

  整个六军,传听到洪承畴的一番话语之后,不知在谁的带领下,齐声高喊出来。

  很多战役前,都会有振奋军心的演讲出现,洪承畴的演讲,挑了两点来进行刺激。一个是功名,一个是家人,一方面要杀了这些毁坏我们生活的人,一方面,要立功名好荣归故里。可以说是恰到好处。

  “杀敌,归乡。杀敌,归乡!”

  随着嘶喊声逐渐响亮整齐,全体官兵的心气也提了起来。是的,只有杀了敌人,我们才能早日归乡。天时不好,耕种稻米已属奢望,但皇上赐名的金、陈二薯,却让大家不再惧怕饥饿和旱涝。只要灭了这些叛匪,大家就可以过太平日子了。大家心中想着,口中呼着,做好了同张献忠的27营12万大军,展开悬殊战斗的准备。

  罗汝才是4万人,刘道江是两万人,这些人全猫在庆阳城里观战呢,小小庆阳府已经快被他们磨平了,他们几个当家的,心中都很清楚,将近20万人的给养已经告罄了,早日离开是对的,但为了一分奢望,才准备开打最后一战的,此战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要跑了。现在就看战果如何了。

  一方面,无心恋战却不得不打一场。一方面,隐忍多日,盼的就是今天的决战。两相比较,似乎结果不难猜测了。

  第一排的人,肩并肩紧紧靠在一起,站在身前的竹木拒马后面,手中的盾牌有如鱼鳞般一片片的压紧,夯实。对方冲上来,撞不开盾墙,身后第二排的兄弟,便可以借助软盾、穆刀、短火铳,来帮他们清理眼前的敌人。敌人成片的倒下,仍然无视生死的冲上来,撞上来,但大家依然肩并肩的靠在一起,有的袍泽死去了,但尸体仍然被紧紧架立着难以倒下。

  对方也有骑兵,但还没冲上前,便被第三排的兄弟们用弓弩和火铳射杀,战马没有主人的控制,是不会冲向刺猬一般的第一排,战马回跑时,也会冲散敌人的阵型,虽说有如石子投入湖泊,转瞬就不再有涟漪。但大家仍然轰然的嘲笑对方。

  连日来的拼杀,让洪军将士们充分感到了日常训练的重要。现在,面对漫天飞舞的羽箭流矢不再惊慌,将软盾背后,竖起硬盾,然后,张开劲弓,反射回去。

  右手的长矛也并不是摆设,前后刺杀,也可以极大力量的杀伤敌人,大家只是在敌人整顿阵型的间隙,才会有选择的把死去弟兄的尸体从第一排撤换下去,由后面的人接替上。第一排的人,就是永不移动的城墙,现在洪督师没有下军令,大家便始终一动不动地站着,偶尔也会有人,移动开腿脚,让钩镰手,将敌人倒在前面的尸首钩走,好为全面进攻做好准备。

  获取阵仗胜利最基础的一点,是要对方跟着自己的步骤进行,像洪承畴这样将军队一排一排的排好,叫对方一步一步打过来的方式,是正规军对杂牌军的标准战法。

  大家小声的交流着,只要新车营的人发威,咱们就可以冲下去了。远处夕阳下的庆阳城,已经三日不见流散的百姓出城了,想来,这些跟自家父母兄弟一般的平民,都被叛军杀了吧?要想不让这样的悲剧在自家亲人的身上上演,便只有自己坚持下去。

  敌人潮水般的攻击又来了,他们看着接战后第二次出现的夕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跺跺脚,抖落开几近冻僵的身躯,打起精神开始了再次的迎战。

  在一天一夜的时间里,这已经是张献忠发起的第108次攻击了。想想,多么难得,不过万余人,第一排的人也不过2000人,却挡住了10万大军的百次攻击。屹立一天一夜而没倒下,都说辽东军是铁骑,我们呢,咱们便是钢军。大家互相激励着。

  这样的战事没有什么花样可言,方式都千篇一律,无非就是弓箭流矢先行探路,第二排的兄弟,会举起硬盾架在第一排的面前,听着乒乒乓乓的声音,恐惧的令人失禁。

  紧接着是嚎叫着冲上来的步兵,他们一方面是送死,一方面是希翼能撞开盾墙。只要撞开盾墙,肉搏混战的情况下,大家的生死便是五五波了。但是,就是这一个简单的目的,对方一天一夜了,愣是没能奏效。

  偏厢车的功用也显现出来,毕竟人手有限,很多不适合排人墙的地带,便用偏厢车来代替,上面放置着五门小火炮,轮番轰炸,普通士兵在火炮间歇,还用火铳、弓弩来击伤敌人,因此,到现在为止,偏厢车的阵线前,趋于安静了。

  “他妈的,新车营是死了怎么的?”

  既然偏厢车遭受的攻击少了,那么人墙前的压力便顺势增加,在持续高压的情况下,终于有人开始了崩溃。是啊,一天一夜了,大家之前都知道,只要新车营的人开火,便是总攻的开始。眼见身边的兄弟越死越多,自己发肿的双腿越来越痛,已经有人忍不住咒骂起来。

  “就是啊,洪承畴瞎了吗?怎么还不开炮。”

  “光启炮不是指那打那吗?怎么还不打?还有那个娘娘弹,他洪承畴想搂着睡觉是怎么的?”

  “赵都司,老子不管了,下次叛匪再后退,老子就冲上去了,横竖是个死,老子再也不愿意像根棍似的,这么傻戳着了。”

  正当大家开始厌战的时候,他们渴盼的炮声响了起来。

  “啊!”

  所有的人都欢呼起来。

  其实,洪承畴还想再等等的,但是,他知道,再等下去,自己的阵型就会全线崩溃。已经有多支小股部队,在敌人退却的时候,不顾军令的限制出队追击了,尽管追杀了不少敌人,但这样的战果与阵形松动,阵线破裂相比,根本微乎其微。他看到这些,心中十分清楚,再不发起总攻,就没有机会了。

  随着礼花弹的硝烟升起,王师之中,突的响起震天的鼓声。击鼓而进,是总攻的时候到了。早已换好战马的后队士兵,齐齐发一声喊,自第一排盾墙让出的口子冲了上去,一天一夜了,他们只是猫在盾墙的后面射击,早蹩坏了,现在一旦冲出,便如洪水般涌向敌军。先是用硬盾护着自己和坐骑,然后用转轮枪发射,击发一次,插回鞍子右面的枪套中,再抽出第二支,发射,插回,再抽出,再发射。一共四次。

  然后伸手从右后方拔出穆刀,进行砍杀。

  佩刀的位置,自古只有三种:左腰,右腰,斜背。

  左腰悬挂,拔刀时,左手按在鞘口,右手挥出,这是步兵的配法。

  右腰悬挂,拔刀时,左手抓住鞘尾,右手抓刀柄,两相使劲。如果配载骑兵身上,则在冲锋前,将刀身横向固定在腰后面的马鞍上,因为左手持盾,不可能腾出空儿来。右腰后横向悬挂,是中国古代骑兵的最显著特点,因为中**刀属于直线型制,如果放在左腰,拔出的过程中,不是露出空门,便是划伤马颈,因此,右腰后横向悬挂是最佳方案。

  至于斜背的配法,多是刺客。再不就是道士。拔剑时,类似秦始皇被荆轲追时的样子,拔出后,可以顺势劈砍。

  刀出,

  寒光闪,

  血花飞溅。

  马过,

  腥风起,

  好似无常。

  劈着杀着,在硝烟弥漫中,一队队的骑兵,在变民军的阵型中,往来冲突,所向披靡。随后是各兵种的步兵,他们杀着骑兵遗漏的残兵,口中呼啸着,激励着士气。

  张献忠的兵马驻扎,原本是城里四成,城外六成,加上庆阳府外围的各个小城分散了部分军马,所以,他真正在庆阳的兵力,只有8万人,加上为了保存实力,他一直在分批进攻,这也决定了,在众志成城的洪军面前,一天一夜劳而无功。在一天一夜的鏖战之后,张献忠的兵力,没有拖垮对手,却被对手最后时刻的进攻,彻底拖垮。在洪承畴万余兵马的驱赶下,剩余的6万人,全拥挤着抢进了庆阳城之中。

  “鸣金,鸣金,快鸣金。”

  洪承畴终于放下了一直端着的风度,刚开始,他假模假式的拿着穆刀往前冲,还砍了两个重伤的乱军,但随后便受不了血腥的刺激,而退到后方了阵。眼见手下官兵将士杀红了眼,竟然跟打了鸡血似的,有趁势攻城的趋势,他不禁焦急起来。

  因为他这边终究人数过少,凭借新车营火器的威力,暂时让对方吓破了胆子,才造成大好的局面,现在万万不可妄图入城,那样会自断生路的。所以他赶紧命令鸣金收兵。

  然而,他身边居然没有多少人,大家全赶着上前杀敌去了。一边的陈奇瑜急怒攻心,不由得打马来到擂鼓的兵丁处,抬手抽了几鞭子,才将已近痴狂的擂鼓兵抽清醒,陈奇瑜不待多想,俯身捡起地上的铜锣,策马横行,边敲锣,便高喊,

  “休兵,围城,不得入城。”

  陈奇瑜不停的敲着铜锣,尽管耳朵快被震的失聪,他依然在震天混乱的厮杀声中,听到了‘噔’的一声,是弓箭离弦的声音。

  战场上有一个非常玄妙的地方,那就是,你可以听不见主官的军令,却一定能听到要命的声音。弓弦无时不在彻响,但射向你的那支羽箭,在离弦时,你一定会听到。陈奇瑜下意识的舞动铜锣,只听噗的一声,一支羽箭击裂铜锣,贯彻左臂,其势仍有余力,直接又钉在了他的胸甲上。随着陈奇瑜一声惨叫,老先生一头就摔下了马。

  一旁的亲兵大惊上前,想把主官给扶起来,流矢伤命,可是太常见的了。大家都叫苦不迭,等扶起陈奇瑜,众人才放下心来。原来老陈是被羽箭的惯性撞下马的,他的胸甲挡住了箭头。除了左臂的伤之外,竟无大碍。

  这之后老陈老实了许多,尽管他因此获得了军卒们的尊敬,但他依然在以后的战斗中,不再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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