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便只剩下我们三人——重瞳子,邵如昕,我。
我是闲人。
邵如昕盯着那鬼面,鬼面也盯着邵如昕,似乎都在蠢蠢欲动,又似乎都在战战兢兢。
“呼!”
终究是时不我待,鬼面最先忍耐不住,猛然出手,朝邵如昕喷去一口浓郁的黑雾!
邵如昕这次却没躲。
只见袖手一抻,一条红线串着十几枚铜钱迎雾荡开,登时发出一阵“当啷啷”的清脆撞击音。
这时候,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鬼面喷出的那黑雾,就像是遇到了克星,迎着邵如昕抖出去的红线铜钱,竟缓缓回缩!
而邵如昕手上的红线却慢慢绷直,红线上串着的铜钱也低次而动,后面的撞击前面的,在一声声脆响中徐徐往前滑动,压着那黑雾直到鬼面唇边!
“咄!”
邵如昕厉喝一声,那红线“唰”的绷直成棍,十数枚铜钱一拥而前,砰然撞击在那鬼面上!
“好压鬼钱……呜……”
在鬼面呜咽不清的凄怨声中,它的脸渐渐变淡,变薄,变稀,最终像烟一样散掉了。
第388章 死灰复燃
鬼面消失的那一刹那,只听“啪”的一声轻响,邵如昕手中的红线登时崩断,十数枚铜钱纷纷跌落在地,“当、当、当”响成一片。
重瞳子屹立不动。
邵如昕目不转睛。
我凝神屏息中,瞥向地面,只见茶叶、蓍草、铜钱散落一地,脑海里不由得回想起刚才农皇子逃跑之前说的话:“茶叶、蓍草、铜钱、龟壳、竹签,卜家圣物!好茶,好蓍!”
卜门占卜,向来是依仗这些东西。
但是邵如昕卜术通神,之前我一直见她只是掌中运筹帷幄,掐指一算便可机断来去,对敌之时也多是空手相搏,偶尔出枪。却从来都没有见她拿出过茶叶、蓍草、铜钱、龟壳、竹签等这一类的卜算之物,不料今天却大开了眼界。
在上古传说中,三皇之一的火德王为医门鼻祖,他天生异禀,两只眼睛可以透视自己的五脏六腑,无论吃进去什么东西,在肚子里产生什么反应,他都能看得出来,因此又被称作“神农氏”。
神农氏为了找寻救死扶伤的良药,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尝遍百草,因此也时常中毒。
有一次,神农吃下某种无名草,顿时感觉头目晕眩,口舌发麻,神农氏以目观看脏腑,只见肠胃中出现了许多块状的黑斑,堵塞不下,他全身瘫软,四肢无力,被迫仰卧于一株无名树下休息。
偶有一阵风过,吹落那树上的绿叶,片片落下,恰有几片落在神农氏的脸上,神农氏尝百草已成习惯,信手便将那些绿叶塞入口中进行咀嚼。那绿叶入口后,初嚼苦涩,但是嚼着嚼着,却又能令舌根生津,片刻之间,神农氏便发现,自己嘴里的麻木感全消除了,而自己的神智也渐渐清醒了!
神农氏又惊又喜,他立即用眼去看自己的脏腑,这才发现那些被嚼烂的叶子混着口水流入腹中,于肠胃间上下游走,所到之处,黑斑尽消!
毒解了!
神农氏欣喜无限,知道这绿色叶子就是解毒圣药,又见其消除黑斑如用净水擦拭肠胃,便将那绿色叶子命名为“擦”,后渐渐称“茶”!
《本草衍义》中曰:“神农尝百草,一日遇七十毒,得茶而解之。”正是如此。
于是自那以后,神农氏就时时随身携带茶叶,遇毒便嚼茶叶下咽,从来都是有惊无险。但是有一天,神农氏突然发现了一株对生的卵形青叶草,却不认得是何种植物,于是神农氏又采叶进食,那草一入脏腑,便有剧痛传来,神农氏立即嚼茶,但是却来不及了,那草的毒太烈了。
神农氏看见茶叶还未能把那些毒药给解除,自己的肠子就已经一截截烂掉。
神农氏临死之际,将这毒药命名为“断肠草”,断肠草之毒,茶叶不能解。
这一古之传言,遂将茶叶奉为“百药之冠”。
农皇子是用毒高手,号称“毒尊”,他的道号其实就是来自神农氏,因为神农氏又被后世尊称为“农皇”。只是彼农皇为救人而亡,此农皇为杀人而生,真可谓是玷污祖宗!
又因为茶叶是上古三皇所携之灵物,所以后世卜者也有用其做工具来揣测天意的。
邵如昕今夜一战,用邵家卜算之茶叶封农皇子之毒,可谓得其所以!
茶封,查封也!
至于蓍草,卜算常用之物,尤其是易卦,所以自不必多说,诸位看官也知道。邵如昕则用之做暗器,刺了农皇子一身,农皇子料定不敌,知难而退,只能逃掉。
还有铜钱,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和人一样,鬼也爱财,甚至惧财,邵如昕以压鬼钱对抗鬼面,终于将其击溃!
这一场大战下来,可谓是胜得酣畅淋漓!
只可惜是捡了我的便宜。
当然,邵如昕也救了我的命。
眼见邵如昕还在跟重瞳子相持,重瞳子一动不动,邵如昕也严阵以待,我便开口说道:“邵如昕,他被自己的阴阳大执空术给反噬了,不能动了。你不必紧张。”
邵如昕愣了一下,却还是狐疑。
我道:“你要是不信,就看他的眼神。是不是浑浑噩噩,魂不守舍的?”
邵如昕仔细一看,这次稍稍松弛,但我却看得分明,她的神采一下子暗淡了许多。
这一场大战,虽然赢了,可究竟是要耗费她的大半功力。
她往后稍稍退了两步,然后便微微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吸气吐气,默默恢复气力。
我在一旁看着,却百思不得其解,邵如昕为什么会在附近,又为什么会来救我?
过了片刻,我忍不住道:“邵如昕,你难道一直都在附近?或者你一直都在跟踪我们?”
邵如昕睁开眼睛,冷冷的瞥了我一眼,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绝无情以为我会逃跑,我却偏偏留了下来。让他天南地北地去找我吧!”
我恍然大悟道:“其实你根本就没从观音庙里逃走,你拐了一个弯,又溜回庙里去了,是吧?”
邵如昕俯身把散落的铜钱一枚一枚地捡起来,重新放回口袋,然后道:“是又怎样?”
我道:“不怎样。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又来救我?”
邵如昕看着散落一地的茶叶和蓍草,许多已经变了颜色,显然是被农皇子的毒给污染了,当即皱起了眉头。却反问我道:“你管得着?”
“管不着。”我无奈的苦笑一声,道:“不过既然你要当好人救我,那你能不能救到底?”
邵如昕翻着眼睛道:“怎么说?”
我道:“我现在基本上是废人一个,很难走得动路,你看你能不能……”
“少废话!”邵如昕冷声打断我的话,厉声道:“不能!再说,那个彩霞和那个警察不是已经走了?他们难道不会回来救你?”
说着话,邵如昕忽的拿枪抵到重瞳子的额头上,猛地扣动扳机。
“咔!”一声脆响,子弹里没有子弹。
“真的没有子弹了。”邵如昕淡淡一说,随即扬手把枪丢到地上。
我愕然道:“你干什么?”
邵如昕道:“干什么?当然是杀了他!难道还要等术解了,让他再反攻?”
说话间,邵如昕目光一垂,早瞥见了东子先前丢在地上的枪,那把击中江灵的枪。
邵如昕立即过去,俯身捡起,口中道:“陈元方,不要以为我是特地来救你的,我是不愿意你死在别人手上!你要死,也得我亲手取你的性命!而且,这些血金乌之宫的妖人,我早就想把他们一网打尽了!今夜,还得多谢谢你!”
我心中一凛,又冒出了一些冷汗,这个邵如昕杀人从不手软,她不会是打算杀了重瞳子之后,就杀我吧?
在这之后,她拿着重瞳子的人头,还有阴阳子的人头回归五大队,请求以功抵过?
以邵如昕对权力的痴迷,她十有八九会这么做!
这么一想,我顿时忧心忡忡。
再看邵如昕,她说完那句话后,便已经回过身,缓缓走回重瞳子跟前,又举起了枪,抵向重瞳子的额头。
“血金乌之宫的败类!”邵如昕不屑地骂了一句。
她的手指,已经触碰到扳机。
但是,就在这一刻,我眼皮霍的一跳,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突然出现!
将有异变发生!
我看见重瞳子的眼睛陡然亮了!
那浑浑噩噩、魂不守舍的神情消失了!
“你要杀我?”
一声淡淡的话语,邵如昕立时脸色大变!
重瞳子恢复正常了!
“嘭!”
邵如昕毫不迟疑,立即开枪!
几乎在同一时间,我看见重瞳子的四只眸子轮转错动,空气立即像被折弯了的钢筋,扭曲了!
“噗!”
那枪口明明就在重瞳子额前,那子弹却打在了重瞳子对面的墙上!
而重瞳子的手,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按住了邵如昕手里的枪。
“这个东西……它不好玩。”重瞳子似笑非笑,仿佛轻轻一抓,那枪便从邵如昕的手里,换到了重瞳子的手里。
邵如昕惊怒交加,劈手一掌,又朝重瞳子的额头击去。
重瞳子动了,不再是阴阳大执空术,而是侧身躲开。
邵如昕一击落空,稍稍错愕,随即急退两步,凝神看着重瞳子。
“你算不准我,我不是一条命。”重瞳子拿着枪,把玩了几下,然后随手一丢,淡淡道:“女人,不该玩这种东西,你刚才打的太厉害,没力气了,也拿不稳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