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要尽量以他可能的方式去接触这个世界,不要自闭在这个世界之外。
以我为例,因为我有许多朋友,他们又都热心地把他们耳闻目睹的经验灌输给我,因此,我同样可以生活得多彩多姿。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些朋友们对我的帮助,他们给了我许许多多的勇气与快乐。
无可讳言,身体上的不自由终究是一种缺憾,这点我也很了解。我不敢说从没有怨天尤人或沮丧的时候,但我更明白这样根本于事无补,因此我总是极力控制自己,使自己的脑子不要去钻这种牛角尖。
我时常自勉的一个目标是:我在有生之日,要极力学会自立,在能力范围之内尽量不去增添别人的麻烦。以宗教上的说法来表示就是:带笑背负起自己的十字架。
这并不是对命运投降,而是面对命运,进而设法克服它。
这种事在口头上说来非常容易,可是要付诸实施的话,如果没有很深刻的信仰、坚强的毅力,再加上友情的温暖、上帝的指引,只怕很难做得到。
现在回忆我的过去,值得安慰的是,我至少可以做一只“只会模仿猫头鹰的鹦鹉”。所谓“只会模仿猫头鹰的鹦鹉”代表什么?作家爱德华在完成《小洞的故事》这本书后,写信给他的一位朋友说:“我的祖父养了许多鹦鹉却什么也不会,只会模仿猫头鹰鼓翅的样子。来访的客人们总是免不了要兴致勃勃地谈论鹦鹉们的精彩表演,并频频追问它们还会什么新奇花招。此时祖父就会一本正经地说:”快别这么说,否则我们的比利会不高兴的,是吗?比利,来,你来模仿猫头鹰给他们看吧!‘我常常想起小时的这段往事。现在我写了这本书,就像那只只会模仿猫头鹰的鹦鹉一般。“我也把自己比喻成比利,因此很认真地模仿猫头鹰。我的能力太有限,我所能做的只有这件事,就跟小鹦鹉比利一样。
我在佛立斯特家中的书房写完自传的最后一行,由于手很酸,暂时停下来休息一下。
这儿的院子里有落叶松、山茱萸,但是没有洋槐,至于为什么没有,我也不知道。我的脑海中时常浮现出洋槐夹道的小径,因为就在那条小径上,我消磨过许多时光,同时享受着朋友们无限的温情,那几乎可以说是我的人生小径。现在,这些朋友们有的还在人间的小径上走,有的则已倘祥于天国的花园里了,但我对他们的怀念如一。
认真说来,我过去曾看过的许多好书都是我的良师益友,它们代表着许多智者的智慧结晶,我同样对它们怀着敬畏与感恩的心情。
我的自传称不上是什么伟大的作品,如果说其中还有些价值的话,并非由于我的才能,而应归功于发生在我身上那些不平常的事情。也许神视我为它的子女而委以重任,希望由于我的盲聋而对其他人发生一点影响吧!
神使我眼不能见,耳不能听,因而也无法说话,是想通过这种残缺而给世上的残弱者一些启示。神待我不薄,因为它为我送来了莎莉文老师,由她带领我离开黑暗而沉寂的世界。
莎莉文老师自己的视力从小很差,当她担任我的家庭教师时,也只能看到些许光线而已。一个不太健康的弱女子只身远离她的朋友,来到阿拉巴马州的一个小村落,这种勇气不能不说是受了冥冥中某种力量的支配。她为了我不辞任何辛劳,以她微弱的视力为我念了许多书,且成为我与这个世界最初也是最主要的桥梁。我与她非亲非故,她为我所做的一切,岂仅是因为“喜欢我”这句话所可以解释的。
直到现在,老师仍然靠着一副度数非常深的特制眼镜来阅读,那副眼镜是贝连博士精心制造的。
由于我无法读自己的打字稿,有关事后的修改工作,都是由老师以手语为我复诵。当老师帮我做这些工作时,贝连博士又得伴在老师身边,观察她的视力,随时加以调整。
老师为了我,不惜付出一切,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我始终相信,只要莎莉文老师有这个心,她可以轻易地成为妇女运动的领导人物,或是一位知名的女作家。可是她却宁愿把一生的精力花在我的身上。她鼓舞了我服务社会人群的心志,遗憾的是,我一直没有良好的表现以报答老师的一片苦心。
最后,我要说,虽然我的眼前是一片黑暗,但因为老师带给我的爱心与希望,使我踏入了思想的光明世界。我的四周也许是一堵堵厚厚的墙,隔绝了我与外界沟通的道路,但在围墙内的世界却种满了美丽的花草树木,我仍然能够欣赏到大自然的神妙。我的住屋虽小,也没有窗户,但同样可以在夜晚欣赏满天闪烁的繁星。
我的身体虽然不自由,但我的心是自由的。且让我的心超脱我的躯体走向人群,沉浸在喜悦中,追求美好的人生吧!
第三十六节背井离乡
安妮心里哼着:“我要走了,我要走了,我就要走了。我不在乎哪里是我的家……”
再过几分钟,她就要离开这个家,乘着马车,再转搭火车,远离而去。多么令人兴奋啊!
安妮知道乘马车、搭火车这种事对于别人来说是家常便饭,但对于她——安妮。莎莉文——一个小女孩却是一件不平凡而具有特殊意义的事。她只坐过一次马车。
辘辘滚动的轴轮在脚下颤震,马儿们向前飞驰……那种奔腾的感觉,真是令人激动不已。而那一次却是在她母亲葬礼的伤心时刻,马车向着母亲将安息的墓园路上奔跑着。
今天的情况迥然不同。
她不知道她将去何方,但她一点也不介意。她只知道那个地方,比邻镇西乡更远、更远。她父亲曾带她去过离此地5里路的西乡,不过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安妮知道今天的路程十分遥远,而且永远不会回来。既然如此,何处是栖身之地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一条单行道,不许回头,只有勇往前进。世界是光明的,将来应更有希望,好好努力吧!她把此时此刻无限感触深藏心中。
安妮坐在马车前座,环顾四周。空寂的碧绿原野,芳草如茵,乳白的农庄与红色的谷仓相映成趣,烘烟叶的气息随风缕缕飘散。
宁静安详的村庄,祥和朴实的家宅,但毕竟都不是她的家。她只是一个暂住此地,寄人篱下,不受欢迎的人。安妮。莎莉文,父亲是个酒鬼,母亲已经去世,她的亲戚们也都不要她。
他们留下她只是为了面子和仅有的一点责任心。安妮真开心今天她就要摆脱一直压得她喘不过气的生活阴影了。
如果马车不来怎么办?没有马车,她就走不了。怎么还不来呢?安妮目不转睛地眺望着马路,全神贯注,望得两眼发疼了还不见马车的踪影。
她先揉揉左眼,再揉揉右眼。有时候,这样做可以看得清楚一些。果真不错?
景物清晰了一点,但路上还是空空荡荡,连马车的影子都没有。
安妮决定闭上眼睛许愿,数到100,到那时马车一定会出现的。她开始数,小心翼翼,慢慢地数着,生怕数漏了,因为这样一来,她又得从头开始。这是她自己立下的许愿规矩。
不出几秒,苏达希堂嫂就出现,重重地敲门,大声喊道:“原来你在这里。从早餐时就一直找你,躲到哪儿去啦?”
安妮不理不睬,继续数着“23,24,25……”堂嫂的叫喊声打断了她的数目,刹那,她又回复心思,聚精会神地期盼。苏达希爱唠唠叨叨、聒噪些没意义的话,安妮置之不理。
“今天要乖一点,听话一点。乖一天吧!这个要求不会太过分吧,安妮!”
安妮没有回答,苏达希也并没有期望她的回答。安妮一向沉默不语的。
“今天要听话一点,乖一点,安分一点……不要撒野,听到了没有?”
“我得告诉你,弟弟吉米还小,听爱莲说,他臀部的疮还没有好。你带着他着时要背他,帮他拿东西,要好好照顾他……”
苏达希迟疑了一下,接着说:“还有一件事……”安妮没有注意。“我们是一家人,大家一向都很容忍你。你要好好对待那位好心的汤姆斯先生。”
“别忘了,他与我们非亲非故,人家可不欠我们什么,却老远跑来带你去坐火车。”苏达希叽叽喳喳说过不停。“在他面前要表现得体些,不要把咱们的脸都丢光了。还有……”苏达希喋喋不休,而安妮默数着。她们各忙各的,根本没有注意到遥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98,99,100!”安妮急急地睁开眼睛。马车正好在大门口煞住。
“好灵验。”安妮低声自语。
神奇地摹然出现的马车,慑住了安妮神魂,她呆呆仁立在门口。“安妮,安妮,我在这儿!”她没有注意到从车厢里探出一个小男孩的头,热切地叫喊。
“安——妮——”吉米再一次高喊。亲情涌满心头,哽住她的喉咙。自从家破人亡,离散以后,已经有好几个月他们姐弟俩都不曾相见了。
有一个人大步走上大门台阶,堂哥约翰。莎莉文也同时出现在门口。
“汤姆斯先生,你好。”
“莎莉文先生吗?”
两人握手寒暄后,约翰将安妮的小包袱交给汤姆斯。那是安妮仅有的一点财产。
这时,苏达希堂嫂突然做了一个异乎寻常的动作。她有力的手托住安妮下巴,将安妮的脸往上扳,安妮无法逃避,只好直视苏达希。苏达希泪水汪汪,安妮不喜欢这种亲呢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