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丛扬此时的心情,那就是囧。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囧,而是混合了天雷狗血与八点档之精华的囧中之囧。要上演情侣之间的八点档,到哪里不好,偏偏要挡在路中间,还硬是拽上个路人充当那美艳狠毒人见人踹的女配角,来反衬出女主角是多么纯洁多么高贵多么善良多么委屈。
接下来呢?程旭如果想摆脱这个女的,应该会顺水推舟承认是她丛扬的归属物了吧。那她是不是该丑态百出地在温婉女面前耀武扬威,挽着程旭扬长而去,然后在某天被程旭告之“我已经和某某和好了我发现我爱的还是她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还是散了吧对不起你会找到适合你的更好的男人的”?
丛扬觉得有点搞笑。
这温婉女大概脑子有什么毛病,应该去医院看看了。男朋友不要自己个了,不仔细找找原因,反倒在大马路上随便逮着一个人就说是自己男朋友的新欢,不是有妄想症是什么。
程旭对温婉女看来印象不错,并没有板着脸一言不发,倒还算得上柔和地应了句“不是”。
丛扬脚步不停,慢慢向男女主角走过去,暗暗点头:小子不错,有点担当。
温婉女四十五度抬头,泪眼朦胧,说不清地惹人怜爱:“那你为什么这样?”
程旭已经稍微带上了点不耐烦:“我说了这是我的事。”说完扯回衣襟,蹬上车子就要走。只可惜温婉女的手依旧放在车头上,并且有越抓越紧的趋势:“我不明白为什么。程旭,我们之前不是很好吗,你突然跟我说分手,不是为了她又是为了谁?”
丛扬走近了些,程旭身上的低压已经开始外溢。这么几步的距离,她突然改变了主意,竟然生出“也许当一回女配也不错”的想法。毕竟她还没有碰到过这种事,现在好不容易碰上了,就这么轻易错过,似乎有点太过可惜。当然,她是绝对不会承认在这个看似强大的理由背后,她还暗藏了某些灵感迸发闪耀而出的不为人知的阴暗念头的。
“阿旭!今天下课晚了,你没等很久吧?!”丛扬心一横眼一闭,冲着前面一脚踩在车蹬上、一脚蹬地的程旭冲过去,双手一环,抱住某人的胳膊。努力压下因为那句“阿旭”带来的全身骨骼肌战栗而产生的某种化学反应,仰头露出一个自认为最灿烂的微笑:“我刚刚在校门那边没看见你,还以为你早走了呢。今天想吃什么,咱们回去弄吧?!”
手臂内侧传来某人肌肉紧绷全身僵硬的触觉,眼前那张脸还是一贯的没有表情,或者说,已经跟他的身体一起僵硬了。
这可不是发呆的时候,一个不好演砸了,丢的可是她丛姐的脸面。
丛扬迅速掉头,面对同样呈呆滞状态的某温婉女,天真且无邪地笑问:“咦?这个姐姐你是阿旭同学?找我们家阿旭有事么,不急的话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家里一直都没什么同学过来玩,我还在想,阿旭的同学我都不认识,以后碰上了万一没注意,得罪他们可就不好了。幸好今天看见姐姐你。哎,姐姐,你们是一个班的么?”
手臂内侧的肌肉僵硬度明显又上了一个层次,丛扬暗暗得意,小样儿,姐当初混的时候你们还玩泥巴呢!
温婉女受到的冲击绝对不会比程旭少上多少,婆娑的泪眼也不朦胧了,委屈的小脸也不仰望了,哀哀诉说衷肠的嘴现在恨不得能塞进去一个鸭蛋,老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他……你们,同,同居了?”
丛扬做出一个羞涩的表情:“哎呀姐姐不要这么说嘛,好像我和阿旭怎么样了似的。我们都还小,这种事情太早了对身体不好的啦!”
“那,你刚才说,说……”
“哦,那个啊。阿旭搬家住到我家楼上了啊。阿姨这几天又不在家,就让我帮忙照顾一下阿旭嘛,说是叫我提前体验一下当人媳妇的感觉……哎呀阿姨真是的……”
温婉女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立刻重新绷紧了:“你,你们,你,家长,同意了?”
丛扬在怀里的手臂上蹭了蹭,顺手狠捏了一把呆滞状态下条件反射要抽手回去的某人,低头做忸怩状:“其实阿姨和我妈妈也说我们现在还太小,说这个早了点。不过我们既然感情这么好,先定下来也没什么,以后生活啊什么的也好有个伴。只要学习不要落下就行。”说着仰起头,星星眼看温婉女:“姐姐你说,有这样的妈妈是不是太幸福了?”
可怜的温婉女在丛扬的连番打击下已经言语无能,只能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程旭。丛扬赶紧又在刚才掐过的地方狠捏一把,疼得某人回了神。
温婉女的小眼神飘啊飘啊飘,春风里的树叶摇啊摇啊摇,连续重伤的程旭同学貌似好像似乎终于领会到了丛扬的意思,安静地保持着姿势,没有做声。
沉默在表达意思里面可以有两种解释:承认和否认。可惜一般情况下大家习惯性把它理解为承认。于是温婉女的僵硬脸皮开始龟裂,粉碎,最终露出一张比刚才伤心百倍又夹杂了不少失望和愤愤的丑恶小三脸。
丛扬乐得看热闹,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手臂圈紧了些,用怯怯的声调给予温婉女最后一击:“姐姐,你不去我们家吗?”
任何时候听起来都很平常的一句话,在此时此刻取得了核武器所不可比拟的杀伤性效果,温婉女脆弱的防御全线崩溃,丢下一句“我恨死你了”泪奔而去。
程旭望着那个长发飘飘的背影,依旧梦游中。丛扬好笑地松开圈住他手臂的双手,用力戳他隐藏在衣服底下、经过环抱验证、手感出乎意料好的肱三头肌:“我救你一命,怎么报答?”
程旭回神,皱着眉头把手臂缩回去一点,勉强吐出四个字:“多管闲事。”
丛扬气得好笑:“这么说是我管错了,还就该让你们两个在这里拉拉扯扯直到被巡逻的校警抓到才对。得,看在都是邻居的份上,您的忙我就帮了这么一把还帮错了,以后我都绕着您走得了。那个谁,拜拜吧。”
挥手,转身,走人,三个动作一气呵成,不留一点眼风给跨在自行车上的某人,丛扬以巷子口为目标,匀速前进。
“吱——”一声熟悉的刹车,离巷子口只有三步远的丛扬终于等到了追上来的自行车。
“上车,请你吃饭。”
够冷,够个性。
压下几乎要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丛扬转头,力求做到面无表情:“地方我选,东西我点,钱由你出。”
对面的人没什么表情,微微收了一下下巴,丛扬冷着脸坐上后座,不客气地拉住某人的衣服,终于忍不住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当晚两个人在当地比较有名又不贵的自助火锅大吃了一顿,中间收到或嫉妒或羡慕或欣赏的眼珠子无数。丛扬心满意足,心情舒畅,简直可以称得上心花怒放。程旭么,程旭面无表情,不知道心情怎样。
是谁说撒了一个谎之后,就要用九十九个谎言来弥补的?拖丫出来,给咱丛姐活埋在十字路口!呃,呃?
丛扬坐在程旭自行车后座上,心满意足地搂着前面某人劲瘦的腰,眉开眼笑:当初是谁说的那话来着,给她知道,一定要请他到这里最好的酒店去大搓一顿,报答他为广大人民群众所做的突出贡献。
——不要怀疑丛扬的真实想法,她虽然没有干这种傻事的魄力,却有数不尽地YY勇气。
事实上,当第二天程旭黑着脸敲开她家大门的时候,她就知道事情成功了。
面对突发事件的时候,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想到那其中的漏洞和解决问题的办法的。真实的情况是,许多人直到事情过去很多天甚至很多年,都仍旧想不明白。昨天她来的那么一出,看上去合情合理,仔细推敲起来站不住脚的地方却是多了去了。且不说温婉女一副精明的小样子,光是她那个妖孽劲,丛扬就知道这事情肯定能成。看看,人家不光妖孽了,难得的是人家还留了点小脑没残废,第二天就反应过来了,果然孺子可教。
这就好比正想睡觉的时候有人递过来一个枕头,丛扬当然笑纳。所以当程旭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继续帮我,请你吃饭”的时候,丛扬毫不犹豫地一口应承下来。开玩笑,她从来只做顺水推舟的省心事,圣女清高什么的最讨厌了。
也因此,当她和程旭一前一后走出楼道口,看见花坛旁边站着的换了一身粉红色连衣裙,在春风吹拂下飘飘而起,美丽冻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因为太兴奋夸张得有些过了头:“这不是昨天那个姐姐么,姐姐你不冷啊?”
温婉女的眼珠子都快瞪得掉出来,程旭一眼也没扫,拿了车子载上丛扬,沿着小道一路直驶学校,留下晨风中一团粉红的影子,茕茕孑立,分外孤单。丛扬回头,大力挥手:“姐姐,我们先走一步啦,你慢慢来哦!”
之后回头,对着两耳不闻身后事,一心只骑自行车的某人尚不是十分宽厚的背,埋头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