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
“你的眼镜上沾了东西。”
“啊?有吗?我怎么没发现?”我自认为自己的视力还没有差到连镜片上有东西也看不到,正要拿下来一看究竟,邱晔先一步抓住我的手,另一只手则摘下我的眼镜,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这算怎么回事,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前方,没有焦点,任由他折腾着我……的眼镜。
“其实,你不戴眼镜,更好看。”他醇厚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立刻醒悟过来,发现他的视线直直的停留在我身上,似乎从未离开过,他什么意思?这是在夸我吗?
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偏过头,“眼镜还我吧。”伸出手向他索要。
“嗯哼!不好意思。”接过眼镜,他的另一只手随即放开了我,来不及问他眼镜上沾了什么,他已经坐正身躯,转动钥匙,准备开车,“坐好了。”
“嗯。”刚才的气氛有种说不出的尴尬,是我从未体会过的感觉,不知为何,当他说我不戴眼镜更漂亮的时候,我竟有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是不是每一个女人被人夸赞都会如此?也许我入世未深,并不能够明白其中的缘由。
这副眼镜其实已经戴了很久了,那时候读书太辛苦,导致视力变得很差,没有它,如同瞎子,而刚才邱晔离我很近,所以才能看到他复杂的脸部表情。
坐在车里闷不吭声,仍在为先前的事感到心虚,他也不说话,使得气氛从压抑变得诡异。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他突然打开车内音响,喇叭里传出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
“这不像是邓丽君的声音。”终于,我首先开口,打破了僵凝。
“嗯,是翻唱的。”他淡淡地回道,不似往日的和煦,口吻里有一丝淡淡的哀愁和回忆。
“这声音比邓更胜几分。”不知为何,音响里的女声比原版的更为抒情,包含的感情更加丰厚,比听原版还要令人流连忘返。
“谢谢。”
“嗯?”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为什么要说谢谢?难不成这人你认识?”
“嗯,她是我母亲。”
我懵了,没想到还真被我猜着了,“你们家里人是不是都如此有艺术天赋?儿子会画画,妈妈会唱歌,那你爸爸呢?那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当我提及他父亲的时候,他的神色明显有一阵恍惚,好像不该提到这个人似的。见他迟迟不回答,我知道我是说错话了,“不好意思,我好像问的太多了。”
正当我决心放弃的时候,他缓缓开口道:“他去世了,在我很小的时候。”
“对不起……”我知道不能随便提到别人的伤心处,可是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是覆水难收,除了抱歉,还能做什么?
“没事,都已经过去了,没有必要隐瞒什么,你也不必自责的。”他转过头,无所谓地笑道。
我点点头,表示感谢他的宽容,其实心里过意不去得很,既然如此,等一下只好好好请他吃顿饭作为弥补了。
不开心的事情就应该让它过去,所以我决定提点开心的,“你母亲声音这么好听,她是歌手吗?”瞬间一脸“好奇宝宝”地看着他。
“嗯,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她只是一个失去丈夫的可怜妇人罢了。”说来说去,终究还是揭了他的伤疤,于是所幸闭上嘴,点点头不再问下去。
车内继续流淌着老旧的音乐,静谧的空气里唯有我俩忽重忽轻的呼吸声。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到了,就吃这家吧。”邱晔把车停到一边,那首循环播放的歌曲也随之停下。
我看了一眼车窗外,老旧的青石板,泥灰砖墙,是老上海的石库门,原来,他想来这边吃饭。
我也喜欢怀旧的气息,想到过去就会忘记当下,人生有点回味总是好的,于是便决定在此就餐。
“嗞嗞嗞嗞”,正要打开车门,包里的手机震动突然响了,打开包一看,六个未接来电,摁下“显示”键,六个电话均是来自家里的座机,许是陶佳然打来的,这么急着找自己,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心下有些着急,连忙拨通过去,响了一声就有了回应,“喂,是我,怎么了?”
“怎么才接电话?”听得出电话那边有些着急,更像是微怒。
“我前面调了震动,没有听到,有事吗?”
“你什么时候回来?”没有听出他后面还有话,连忙说道:“哦!忘了对你说了,今天我会吃了饭回来,你一个人随便弄点吃,不用等我。”
“在外面吃?你一个人?”
“不是,和你邱老师一起,那个……”
“嘟嘟嘟……”还没交代给我留点夜宵,就听到一串忙音,这孩子这是怎么了?随随便便就挂人电话,真是的!
“家里出什么事了?”看我对着手机发呆,邱晔在一旁关心道。
“没事,怕是见我还没回去,所以打电话来问问。”我苦涩地笑笑。
他假意皱眉,继而笑道:“没想到那小子挺关心你的,以前也没见他这般对我。”
“你是在吃醋吗?”我调笑道,笑他因为同为陶佳然的导师,待遇却不同。
“是啊,我是吃醋啊!”没想到他还认真起来了,看他一脸酸样,还真是好笑。但随即又不好笑了,吃醋……总觉得这词怪怪的,却不知道是哪里怪,心里一阵害怕,连忙开口,“不说这事了,吃饭最重要!”说着,我立刻冲在前面,避开尴尬。
酒足饭饱后,邱晔照例送我回家,他只负责送我到小区楼下,我对他说了声“谢谢”,拿了礼物,道了别,便朝小区里走。原以为他在我转身之后就会离开,可是他没有,我习惯性的回头看,他还在门口,坐在车里朝我挥手,不知怎地,又想起了他母亲翻唱的那首歌,心里莫名的酸涩,由于手里托着画,不能挥手回应他,所以用口型告诉他,“回去吧”,这时候,他才发动引擎离开。
车子驶离了我的视线,我转身准备自己的单位,路途保卫室,老张还在值班,“冷小姐,回来啦!”
“嗯,都快八点了,还没有调班吗?”
小区的保卫都是些四五十岁的中老年男子,做事勤恳,待人和蔼,每次下班都会和他们聊上几句,老张更是个热心人,有次我不小心丢了条手链,还是他搜遍小区各个角落帮我找了回来。
他年纪大了,不应该工作到这么晚才对。
“老徐今天病了,所以我替他值班。”老张老实回答道。
“好吧,那您就辛苦了。”
“不辛苦,冷小姐白天在学校照顾学生,休息日又要忙着谈恋爱,才很累吧?”
“啊?”谈恋爱?我哪里有谈恋爱?我想他一定是看到邱晔送我回来,才会误会,不过有些事情很难解释,这个时候去说明真实情况,恐怕他也不会相信,所以只好让时间来淡化一切。wωw奇Qìsuu书còm网
“不打扰冷小姐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张叔,晚安。”
回到家里,摸索着墙上的开关,只开了一盏玄关处的灯,换了鞋子,再去开大厅的,才八点,客厅没有人,估计他已经睡了吧。
为了不吵到陶佳然,我尽量保持小动作,随便整理了一下,桌上的饭菜早已冰凉,所幸用保鲜膜包起来放进冰箱,自从他的闯入,这个家总算有点家的模样。
忙了一天,有点累了,所以洗好澡便倒头就睡,准备迎接第二天的忙碌。
睡梦间,有沐浴露的香气……
第十四章 乡音无改
“叮铃铃!”迷迷糊糊间听到铃声响起,随意地四处摸索,寻找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摸到一个硬硬四方形盒子,睁开眼,不知道是什么,又放回原地,继续做梦。
等一下,5点55分,我好像看到了分针和秒针,瞬间清醒过来,从床上爬起,看了一下闹钟,确定不是在做梦,是谁把我的闹钟调到这个时间的?这个家除了我,就只剩下他了,立马想到扰我清梦的家伙,心里一时气愤,再也睡不着了。
平时上班八点,上课九点,学校没有早自修,早操也是在一节课之后,所以一般我七点半起床也没有关系,更不用像别的上班族那样出门前精心打扮,反正天生丽质,但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问题是,他把我闹钟调到5点55的目的何在!
正在气头上,有人又不合时宜地敲我房门,心有不甘,阴阳怪气地问:“干吗?”
“你起来没?”
“起来啦!”我没好气地回他。他竟然还敢问我“起来没”!看我不穿好衣服出去收拾他!
我换衣速度一向很快,房间里有梳子和发圈,随便盘了下头发,戴上眼镜,走到门口一把将门拉开,朝客厅去。
他今天是怎么了?老清老早地爬起来,居然还做好了早餐,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摆放筷子,见我出来,随口说道:“早餐我弄好了,你洗漱好就来吃吧,吃好你理一下东西就出发吧。”
“哦。”说实话,我其实意识尚未清醒,没能明白他所说的“出发”是指何意。
他好像很期待我说“哦”,对我明朗一笑,露出他洁白的牙齿,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照在上面,正好闪闪发光,令人呼吸一滞,是不是我睡眠不足产生幻觉了?为什么我会看到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对我微笑,而且还笑得这么灿烂,以至于我忘了问他闹钟的事,然后迷迷糊糊地跑去厕所涮牙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