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过年规矩比城里多,吃年夜饭前要先去祠堂祭拜。
苏婷是外嫁女,不用去祭拜,其实这是委婉说法,直接点是她不能去。
像苏家大队这种全是同宗同姓的大队,残留了不少老旧的封建习俗,有些重习俗的,年三十都不让嫁出去的女儿回家。
苏父苏母算好的,不太讲究那些,但受思想所限,他们也没有为闺女跟全大队对抗的念头,所以只能委婉地告诉苏婷,他们不用去祭拜。
苏婷得知这个规矩后,虽然有点槽多无口,但并没有进一步争取的想法,毕竟她不是原身,对老苏家的祖先没什么特殊感情。
他们嫌弃外嫁女,立下这样的规矩,她还不想向他们磕头呢。
祭拜完,回来就开始吃年夜饭。
饭菜很丰盛,苏母杀了只老母鸡,一半炖汤一半辣炒,家里还有杀年猪分下来的肉,贺东川下厨做了一道红烧肉,一道糖醋排骨,另外苏母烧了一条鱼,烙了盘韭菜鸡蛋饼。
荤菜就这些,剩下的都是素菜,但苏家人已经很满足,平时家里一个月也不见得能沾一回荤腥。
当然,鸡蛋鸭蛋除外,因为家里养的有鸡鸭,所以基本每天都能吃到蛋,只是油水更重的就没有了。
因为吃得少,吃肉的时候苏家没人会谦让,全甩开膀子大口吃着。
看他们吃得急,贺焱和慢慢也着急起来,学着他们大口吃肉,结果饭没吃完,贺焱就打起了嗝,灌了大半杯温水才好。
水容易胀肚子,大半杯水吃完,贺焱原本的七分饱变成了十分,勉强吃完碗底的米饭,再啃一块鸡肉就放下了筷子。
随着贺焱吃饱喝足,其他人也陆续放下筷子,这顿年夜饭算是吃完了。
……
吃完年夜饭,下午就没什么事了,苏国平找人借了副麻将回来,张罗着大家打牌,这算是每年过年的保留项目。
打牌要先说规则,苏国安和李红舍不得钱,想玩小一点,意思意思,赢了高兴,输了也不心疼。
但苏国平因为牌技好,指着打牌赢点钱,便说:“一分两分的有什么意思,大过年的,要玩就大点。”
“玩大点多输点是吧?”苏父没好气地问,他是亲爹,哪看不出儿子心里的盘算,“光想着赢家里人的钱,你也好意思?”
苏国平咕哝说:“我倒是想去赢外人的钱,可这也得您答应啊。”
虽然苏国平在大队里风评不太好,但他的不好,跟大队里哪些懒汉有本质区别,他不爱干活,却从不偷鸡摸狗,也不会跟着那些人打牌喝酒。
倒不是他看不上那些人,不愿意跟他们来往,而是他不敢跟那些人来往。
苏国平不想上工,隔三差五请假偷懒,苏父知道后,十次可能就罚他两三次,跟那些懒汉喝酒打牌就不一样了,抓到一次抽他一顿。
在这方面,苏父管得非常严。
因此听到儿子的咕哝,苏父沉着脸说:“你皮痒了就直说。”
“没、没,”苏国平连忙改口,“我就是随口一说,五分封顶就五分封顶,我都行。”
少赢钱和挨打,是个人都知道选哪个。
只是吧,牌桌支起来后的发展,跟苏国平想象的不太一样,在牌桌上向来战无不胜的他,今天居然没赢过!钱全被他妹子赢走了!
苏国平震惊问:“你去随军后是每天泡在麻将桌上吗?”
这话苏母不太乐意听,不等闺女开口就问:“你怎么说话的?”
“不是,”苏国平连忙解释,“我就是奇怪,几年不见婷婷牌技怎么这么好了?”
苏婷笑眯眯地谦虚道:“没有没有,我牌技一般,只是运气好,要什么来什么而已。”
苏国平吐血:“你还不如说自己牌技好。”
牌技好,说明他技不如人,输了不冤,运气好……啊啊啊好心痛他的钱!
因为苏婷牌运太好,打了一下午,她就没输过,虽然钱没赢多少,但苏家除了两老,其他人都很穷,所以到晚上,大家就不让苏婷上桌了,换贺东川上。
换人前苏国平很不放心,问:“妹夫你运气怎么样?”
“我跟婷婷相反。”
李红疑惑问:“什么意思?”
苏婷忍着笑解释:“我是缺什么牌来什么,他是要什么牌什么牌不来。”
牌桌上其他人,尤其是苏国平放心了,安慰道:“没事,我们运气也都一般,这打牌嘛,就是要有输有赢才有滋味,妹夫你说是吧?”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铆足了劲想大干一场,他要把下午输的都赢回来!
只是打着打着,苏国平觉得不对啊,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你确定妹夫是要什么牌,什么牌不来?”
苏婷也摸不着头脑,迟疑说:“去年过年是这样。”
贺东川则淡定道:“可能今年转运了。”毕竟红内i裤都穿上了。
苏国平:“……”
虽然 说好五分钱封顶,但他们打了一下午连着一晚上麻将,苏婷和贺东川手气又都很好,所以最后一清点,他们赢了足足三块钱,其中苏国平贡献了大头,他输了一块五毛三,苏国安夫妻和苏母加起来输了一块四毛七。
输了钱,苏国平和李红都垂头丧气的,不过他们没难过太久,因为苏母回屋拿了一堆红包出来,说见者有份。
这可是稀罕事。
虽然苏父苏母每年过年都会发红包,但老家规矩,没结婚才有红包拿,所以这几年能拿到红包的就四个孙辈。
孩子年纪都小,最大的也不过十岁,怕他们乱花钱,又或者把钱弄丢了,所以红包不会包太大,几分一毛的,意思意思差不多。
今年是闺女一家子回来,再加上之前说好要给老二包个红包,苏父苏母才商量着都发,免得只给苏国平一个人,让老大一家子知道了心里不平衡。
既然要发,他们也打算散散财,小孩子统一包一块,大人统一包五块,苏国平多点,里面有十块。
五块十块听起来好像不多,但在乡下,都够一大家子开销了。
毕竟乡下没多少花钱的地方,真有需要的东西,也会想办法以物易物,用鸡蛋去换。有些节省的人家,一个月连两块钱都未必能花到。
年底大队分红,钱是直接进苏父苏母兜里,再由他们分给两个儿子。
都说父母在不分家,苏家现在就没分,再加上一大家子的开销都由苏父苏母出,所以两房分到的钱不多,也就十来二十块。
过年一个红包,够他们之前拿到的钱的四分之一甚至更多,他们心里怎么能不高兴。
孩子们心里也很高兴,头一次拿这么大的红包啊。
贺焱和慢慢倒是拿过更大的红包,但小的没记忆,大的有钱他就乐呵,所以都很满意,散场回屋时各自脸上都带着笑容。
刚进屋,贺东川就上交了红包。
苏婷拿到手后笑道:“这么自觉啊?”
“我哪次不自觉?”贺东川反问。
苏婷哼哼:“总共就两次,被你说得好像有七八上十次一样。”他们一起过了三个年,第一年在平川岛过的,只有给人发红包的份,第二年去首都,和今年回来过年,才有红包拿。
贺东川半点没不好意思:“以后总有七八上十次。”
“那等你拿了七八上十次红包再来说这话。”苏婷说着从口袋里又摸出两个红包,问,“你说这钱是现在给,还是明天再给?”
她拿出来的是给老两口的孝敬。
她不是原身,而且穿来就是已婚,跟苏家人离得又远,中间虽然有通信,但实际上到今年才见着面。
让她一见面,就拿苏父苏母当亲爸亲妈看待,苏婷做不到。她只能努力亲近他们,将他们当成亲人去相处,并在物质上多补偿他们。
所以这几年,逢年过节她都会给苏父苏母寄钱,今年因为要回来过年,钱就没寄,而打算的包两个红包,趁着年三十交给他们。
但刚才是苏父苏母发红包,她突然拿出两个红包孝敬爸妈不太合适。
而且她做女儿的孝敬爸妈了,苏国安、苏国平两个当儿子肯定不能没表示,但他们情况不一样。
她每年光稿费就有大几千,摊到每个月,多的不说,月入两三百没问题,再加上贺东川的收入,所以手头很宽松。
而苏国安苏国平兄弟都是种地为生,一年到头忙下来,分红也不见得能有多少,而且苏家没分家,这钱是苏父苏母拿着,只给他们少量零花。
所以这兄弟俩是真穷,让他们跟妹妹一样有所表示,也是真的在为难他们。
因为犹豫,苏婷当时没能把红包拿出来,导致错过了机会。她想着现在过去敲门好像有点突然,可明天再给又不那么合适,就想问问贺东川的意见。
贺东川说:“既然是新年红包,就趁今晚给吧,爸妈应该还没睡,现在过去敲门不至于很突然。”
“那行,我过去一趟。”
出了房间,苏婷直接去苏父苏母的房间敲门。
里面老两口正在脱衣服,听到声音停住动作,苏母合上衣服边往外走边问:“谁呀?”
“是我。”
苏母拉开门,笑着问:“婷婷你怎么过来了?”
“这不是过年了吗,我和东川商量了一下,给您和爸各包了个红包。”苏婷塞了个红包给苏母,剩下的则进屋拿给了苏父。
虽然这几年苏婷没少给他们钱,但面对面给红包还是第一次,苏母有些愣神,等反应过来苏婷已经发完红包准备走了,赶忙说:“我跟你爸有钱用,不用你给红包,这钱你赶紧拿回去。”
“你们有钱是你们的,红包是我跟东川的孝心,两件事又不冲突,”苏婷说道,“我跟东川离家远,平时照顾不到你们,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你们要是不肯收,我们在外面才难安心。”
听闺女这么说,苏母才收了红包,又嘱咐道:“你有钱还是自己攒着,别总 想着我跟你爸,有你两个哥哥,我们日子怎么样都能过。”
“放心,我攒了不少钱。”
这话苏婷说得半点不虚,等三火系列第二个故事连载完,出版上市,尾款打过来,她的存款也会买过万元大关。
七十年代的万元户,含金量可是非常高的,放到几十年后,哪怕她不敢说自己是亿万富豪,身家百万总是有的。
更何况她都想好了,等改开的政策一下来,她就去看房子,市里房子贵,洋楼她估计买不起,但偏一点的独门独户,应该能拿下一套。完了再去沪东农村看看,要是有,也入手两套,一套给自己留着,一套买给贺焱。
贺焱年纪小,暂时可能过不了户,所以房子估计得落在她名下,等他成年再转给他。反正这时候没有限购政策,她名下有几套房都没关系。
见她心里有数,苏母没再多少,母女俩聊了几句闲话,苏婷就回去了。
关上房门躺回床上,苏母拆开红包,里面全是大团结,一数足有八张。再问丈夫,里面也是八张大团结,两人的红包加起来就是一百六。
苏母拿着钱,叹气道:“看来给婷婷和东川的红包还是包少了。”
苏父也这么觉得,问:“要不明天再给她个红包?”
苏母心思微动,但想想又摇头:“算了吧,给来给去,太生分。”
以前苏婷离得远,又隔三差五往家里寄东西,所以苏母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直到过年她带着丈夫孩子回来,苏母才发现这三年里,闺女和家之间离得远,关系也不如往日亲近。
理智上,苏母知道这跟闺女有了丈夫和孩子有关,人心很窄,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后,大家庭就不太顾得上了,老话说有了媳妇忘了娘,就是这么个理。
但苏母仍忍不住难受,有时候想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女儿,说话重了怕把她推更远,轻了又怕显得太疏离。
这个年,苏母是过得既高兴,又没有那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