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了两天后,王姨态度就变了,每天晚上都要对着镜子抹很久。
不过王姨在打扮自己这方面有点害羞,抹雪花膏的时候总会特意避开苏婷,有次她洗完脸回到房间时王姨还没擦完,从镜子里看到她就仓促地收起了东西。
那次后,苏婷洗漱完总会去次卧多待一会,给王姨充足的时间擦脸。
苏婷到次卧待着,最高兴的不是贺东川,而是贺焱。
他们家人洗澡是有顺序的,谁最先洗澡不一定,最后洗澡的肯定是贺东川。平时这个点,贺东川基本都在洗澡洗衣服,贺焱只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很无聊。
当然,贺东川洗完衣服回到房间,贺焱也不会觉得有趣,因为老爸进房间第一句话,总是催他睡觉。
而且老爸只催睡觉,不给他讲睡前故事,有时候他实在睡不着,只能闭上眼睛数羊。
而妈妈到次卧后,会温柔地给他讲故事,爸爸也会推迟洗澡时间,他们一家三口可以坐在床上聊天。
偶尔妈妈也会把妹妹抱过来,只是妹妹很贪睡,抱过来也是在睡觉。
贺焱觉得妹妹真的好神奇,她一天到晚都在睡觉,怎么还能睡得这么香?
像他,就算是周日放假,也最多睡到七八点钟,而且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一直在床上躺着还会难受。
但妹妹似乎完全不觉得难受。
苏婷和贺东川说着话,一转头就看到盘着腿坐在闺女身边的贺焱,正双手撑着脸,一脸深沉地看着襁褓里的妹妹,还伸出两根蠢蠢欲动的手指,去顶妹妹的鼻子。
苏婷疑惑问:“你在干什么?”
贺焱一脸深沉:“妈妈,你说妹妹是不是小猪变的?”
苏婷更困惑了:“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在睡觉,我上课回来,她还在睡觉,奶奶喂她喝奶粉,她还在睡觉,”贺焱掰着手指头说,“妹妹真的好能睡啊,像小猪一样,她每天睡这么多,都不会累吗?”
“她应该不知道那么多。”苏婷想了想说,“而且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么能睡的,之前王奶奶不说了吗,你小的时候也这么能睡。”
贺焱其实记得王姨说的话,但他不记得那个阶段,也想象不出来自己这么能睡的样子,所以他总会忘记这件事。
直到苏婷再次提起,他才想起来,叹了口气说:“那妹妹什么时候能长大?”
苏婷说:“那要看长到多大了。”
“长到我这么大呢?”
“需要七年。”
贺焱咋舌:“那妹妹不是还要七年才能跟我一起玩?”
苏婷疑惑问:“小孩子两三岁就能说话,妹妹怎么会需要七年才能跟你一起玩?”
“因为两三岁的小孩子跑得慢啊,还特别爱哭,不好玩,妹妹长到我这么大,能玩的游戏才多。”
贺焱想好了,虽然他不太爱跟女孩子一起玩,但慢慢是他的妹妹,如果她有他这么大,那他还是愿意带她一起玩的。
听到这里,贺东川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永远不会长大?”
贺焱没太明白老爸的意思:“啊?”
贺东川说:“你今年七岁,慢慢长到你这么大需要七年,七年后你算下自己多少岁。”
贺焱已经是二年级生,个位数加减法当然难不倒他,没两秒,他就默算出了答案:“到时候我十四岁?”
刚问完,贺焱就惊呼一声:“对哦,等妹妹七岁,我都十四岁了,是更大的孩子了。”
那么问题来了,等他变成更大的孩子,要不要带还只是大孩子的妹妹一起玩呢?
带的话,已经是更大的孩子的他玩的游戏,妹妹会玩吗?可如果不带妹妹,她会不会很伤心,很难过?
愁啊~
陷入艰难抉择的贺焱,为此唉声叹气了好几天,叹得苏婷还以为他遇到了什么难题,趁着晚上到次卧说话时问了出来。
贺焱没瞒着,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希望爸爸妈妈能给他好的建议。
而苏婷和贺东川听完后都沉默了:“……”
七岁都还没过完就开始操心十四岁的事,还是作业太少啊!
第52章 一辈子
这天王姨去买菜, 回来时带回个三个意想不到的人,也正是李桂芳母子三人。
李桂芳还是渡轮上碰到的那样,见人先笑:“前几天我就想来找你玩, 但我在这谁也不认识, 也不太敢进来。”她有点怵岗亭里扛着枪站岗的士兵。
苏婷笑着问:“那你今天怎么进来了?”
“我带着俩孩子下楼转悠的时候,正好碰上王姨了, 就厚着脸皮跟着她进来了。”李桂芳不好意思地笑笑。
其实李桂芳不是这么自来熟的人,她上岛有段时间了, 除了招待所里的工作人员, 就没认识什么人。
但苏婷是不一样的,因为她们是在渡轮上认识,那会她还没上岛,没那么畏首畏尾,跟 苏婷聊得愉快, 就把她当成朋友了。
至于王姨,虽然之前见面的时候, 她和王姨没怎么聊过,但王姨是苏婷的家人,她在路上碰到她,就觉得这是个熟人,没多想就过去打了招呼,并跟着王姨进了家属院。
有熟人一起,她心里就踏实,看到岗亭警卫员手里的大枪, 也不觉得害怕了, 就像是心里有了底气。
苏婷听着李桂芳的话, 起身给他们母子三个都冲了杯喝的。
虽然王姨总说月子期间最好不要下床, 但这点苏婷很确定是陋习,就不怎么听,每天都会下床走动一段时间。
王姨看多了就麻木了,也懒得再说她。
倒是李桂芳,看苏婷一个产妇起身帮忙倒喝的,连忙说不用麻烦。
但他们头一次来家里,苏婷可干不出来一口水都不给喝的事,笑着说没事,问了他们的口味,给李桂芳冲了杯糖水,给两个孩子冲的则是麦乳精。
因为贺焱喜欢喝,所以家里常备麦乳精,有孩子来家里时,苏婷会看着冲一杯,这年代的孩子基本都抵抗不了麦乳精。
李桂芳的两个孩子也一样,并排站立捧着搪瓷杯,都喝得一脸满足。
李桂芳也觉得糖水好喝。
虽然她男人是副营长,级别工资都高,但他离家太远了,这边能用的票,家里基本都用不上,所以他每月寄回去的只有钱。
她呢是农村户口,乡下不像城里,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发两张票,更遑论珍贵的白糖票。城里倒是有黑市,她听人说过,也去过两次,但里面东西死贵,她实在舍不得买,所以家里常备的只有红糖。
这里说的常备,可不是指红糖喝完了她会立刻买新的,而是偶尔买一包,省着喝。或者说,只有家里来重要客人,以及两个孩子身体不舒服时,她才会冲一杯红糖水,这样一小包红糖,至少能喝大半年。
这么甜的白糖水,她真的好些年没喝过了。
以往在乡下,她真不觉得自己的日子苦。
苦啥啊,她男人是军官,每月大把的钱往家里寄,公婆在世时,她照顾好公婆就行,公婆去了,她事情更少,只需要管好两个孩子。地她很多年没下过了,反正年底不够,花钱买就行,粮食是够吃的。
大队里那些人说起她,都是一脸羡慕,说她嫁了个好男人,丈夫有出息。
但来了平川岛她才发现,她过去的日子,是苦的。
这种苦,并非源于单个家庭,而是来自于城里和农村的差距,虽然平川岛不属于城镇,但军嫂们落了集体户口,照样可以吃商品粮,每月还有各种票证发下来。
李桂芳羡慕坏了,她想留下来。
但她不知道怎么才能留下来,每次她一提这件事,她男人总是沉默,问她在老家住得不好吗?
她在老家住得当然算不上坏,虽然家里没个顶门户的男人,但她男人是在外当兵,又不是死了,凭着军属身份,大队干部照顾她都来不及,自然没人敢欺负他们娘仨。
可为人母亲之余,她也是个妻子啊,她想跟丈夫团聚,儿子女儿也需要爸爸。
但她不知道怎么跟她男人说。
虽然过去几年里,她能感觉到男人越来越沉默,但她一直以为这是因为公婆接连去世,他在部队上压力又大造成的。
也因为这样,去年他没能回家过年,她才会想着带两个孩子来一趟平川岛探望他。
但这次探望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样,她以为她和孩子过来,他会很高兴,可他没有。而且她跟他说话,他总是出神,她希望他能请几天假,带她和孩子们出去转一转,他也总是推脱。
李桂芳觉得,他变得陌生了。
所以他显露出不耐烦,剩下的话她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昨天晚上他提醒她,来平川岛已经有一段时间,该回去了。她想留下的话到了嘴边,就又咽了回去,只说了声好。
昨天晚上她几乎一夜没睡,一直在想,她要就这样带着孩子回去吗?
因为心里烦闷,李桂芳今天才会出招待所,在外面转悠着。
平时她是不愿意出来的,因为那些军嫂看到她,眼神里总有掩饰不住的打量,这样的打量让她觉得很不自在,她宁可待在招待所小小的房间里。
但今天,她不想被困在房间里,她都要回去了啊,可她却还没能好好看看这座岛。
然后她就遇到了王姨,然后跟着来了贺家,见到了苏婷。
李桂芳捧着玻璃杯,欲言又止。
苏婷看出她有纠结的事,却不知道该不该问,主要是她们只见过一面,实在谈不上熟悉,如果李桂芳犹豫的事很私人,她可能给不了建议。
但她眼前总会想起快要淡忘的,李桂芳追赶齐胜刚的那一幕,犹豫过后,她还是选择了开口:“这段时间你过得怎么样?”
李桂芳苦笑:“不瞒你说,这段时间我一直待在招待所里,没怎么出去过。”
苏婷面露诧异:“怎么…… ”
虽然部队纪律严明,但这不代表无情,只要有心,媳妇孩子来探望,请两天假应该不难。而榕市离平川岛不远,当天来回,两天能玩很多地方了,怎么都不至于一直待在招待所里。
李桂芳解释说:“他太忙了。”
其实她心里清楚这个解释有多牵强,可她七八岁就到了齐家,他们是少年夫妻,哪怕他当兵后他们聚少离多,她对他仍是抱有很深感情的。
短短十来天,哪怕她知道他变了,心里难免也抱有一丝期待,没办法完全死心,所以会帮着找补。
苏婷只能附和说:“他们是比较忙,像我家老贺,也一直早出晚归。”
李桂芳松了口气,很感激苏婷的善解人意,也有了勇气开口:“其实我过来,也是想跟你打听打听军嫂随军的事。”
“你打算随军?”
“是有这想法,我听说到了副营级别,家属就能随军了,不过我不太清楚手续,怕太麻烦了。”李桂芳低着头说。
其实她也可以问招待所里的工作人员,她们也都是军嫂,但她心里清楚,这些事问齐胜刚更容易,她放着自家男人不问,跑去问别人,难免引起揣测。她心里仍对齐胜刚抱有期待,不想让人随便揣测他。
但她信任苏婷,可能是雏鸟心理,也可能是之前在渡轮上聊得很愉快,在她心里,苏婷和招待所里的人不一样。
对着苏婷,她可以说出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