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从夜殇出来没有直接回家,开着车上了高架桥。他把车子的天窗打开,面无表情地往前疾驰,耳边是猎猎的风声,唱片里高亢的女声带出一个凄婉的声调,他的心仿佛要跳出胸腔一样。一切的景色都在后退,车辆,人流,整个世界,他像夸父追日一般去追寻那不存在的世界尽头。
最后顾言把车子停在江边,下了车对着一波波翻滚的浪头点了一支烟。日头西斜,橘色的残阳铺在江面上,水天相接处一片惊艳的绚丽之色。顾言倚着车窗吐了一个烟圈,原来不知不觉自己已经走了那么远。傍晚的江边突然起了风,浪头渐渐高起来,一波一波涌过来,扑面而来的风带着特有的潮湿腥气,呛得人几乎要窒息。风带起衣角,他随着惯性微微后仰,震耳欲聋的水浪声让他想起灾难来临前的暴雨肆虐,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他享受这样的兴奋之情,卸掉一切的伪装,带着隐秘的破坏欲望,只有在这一时刻他是自由的。
顾言没有着急回去,一个人在无人的江边来回走了很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弯弯的月牙悬挂在半空中洒下有些飘渺的银辉。他在江岸边坐下来看着对面华灯初上的城市,五彩的霓虹闪烁,在寂静的夜里一瞬间美丽起来。他站在对岸像是身处另一个世界,远离一切的喧嚣和浮华,寂静而空茫。他想起他跟李綝姿为数不多的几次相遇,突然觉得他们之间就像是急于落幕的一场戏,开始得短暂去得迅速,整个过程仓促得完全不给他回味的机会。他理不清现在自己的心里是遗憾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也许爱上一个人对他来说仅仅是新鲜而好奇的事,他应做回从前的顾言不再去染指感情这样复杂的事。
顾言又坐了一会觉得自己想通了之后踢了踢脚边的烟蒂站起来,打开车门发动了车子正打算往回走,叶淮明的电话打过来。他本来不想接但是看着叶淮明没有放弃的打算,万般无奈的接起来,没有好气地问他,“又怎么了?”
叶淮明顿了一下说,“顾言,你家小朋友出事了。”
叶淮明的声音很严肃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顾言紧张起来,“她现在哪?”
“在她住的小区附近,我现在正赶过去,你也尽快过来吧。”
顾言挂了电话急速往哪里赶,现在已经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抽风跑那么远。
祁明这边还没来得及让李綝姿现走后面的人已经跟上来。李綝姿看着越走越近的几个人对他说,“晚了,祈明。”
祈明皱着眉头转过身,看着对面几个人笑了一下走过去对着最前面的李虎说,“虎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虎摸了摸下下巴,对着李綝姿扬了扬手里的棍子说,“什么意思?借你的朋友用两天免得你又耍什么花样。”
“虎哥真是说笑,我能耍什么花样?”
“少给我打马虎眼,你当时怎么跟上头保证的,现在就翻脸不认了,现在上头催着我要钱,你说怎么办?”
“钱是您自己欠的,您说该怎么办?”
“祈明,你小子少数风凉话。”那个李虎对着地上啐了一口,“是你打包票说是两个月就能还清的,我现在筹不到钱你说怎么办?”
“虎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筹来的钱被您赌钱输掉了吧,这您也能怨到我身上,那我是不是有点冤枉了呢?”
李虎被祈明堵了一下一时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生气的扬了一下手,“我不管,不然你就替我筹钱,不然你就让我跟上再宽限我几天,反正你聪明得很有的是办法。”
祈明听他那么无赖,脸色沉下来,“虎哥,您这么无礼的要求恕我无能为力。”
“无能无力?祈明别说哥哥没给你机会。”他说着往后退了一步,对着身后的人挥了一下手,那群人一窝蜂的涌上来。
祈明看形势不好拉着李綝姿就往外跑,有些后面那群人追的紧不一会就把他们逼到了一个小巷子里,祈明看实在躲不过就跟他们打了起来。这里是个死胡同,李綝姿试了几次也跑不出去,就老实地站在脚落里等他,她帮不了祈明的忙,最起码不能让他分心。她只顾紧张地盯着祈明没注意身边已经有一个人跑过来,拉着她的手臂就往外拖。她被吓到手脚并用地去踢打拉着他的那个人,那个人拽了她一会被她打红了眼,抡起手来的棍子就要去打她。李綝姿护着自己的头蹲下身,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落下来,她被祈明护在身下,棍棒打在身上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她的耳朵里。街边的路灯越过一道墙照过来映着祈明身后那些疯狂的身影,有些狰狞。她清楚地看到祈明的脸上居然带了一点笑,他伸出手盖住她的眼睛,说,“綝姿,别看。”
她别过脸,心里被难过和恐惧充斥,已经哭不出来。她想抬头去看看祈明,结果惊恐地看到那个李虎发疯了一样拿着一把匕首冲过来,她几乎没有多想一把把祈明推到一边,明晃晃的匕首从身边擦过去,她本能地闭上眼。
祈明猝不及防地被李綝姿推到一边,转过身就看到李虎已经到了她跟前,他想冲过去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脚下像生了钉子硬生生被钉在原地。直到李虎不知怎么突然倒了下去,他才能有反应扑到李綝姿跟前把她抱在怀里。这时顾言他们也已经赶到了,下了车就看到李綝姿闭着眼倒在祈明怀里。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不敢上前,所以不好的念头一起涌上来,眼前皆是模糊的血色,几乎要让他晕眩。
李綝姿没有觉得疼得厉害,只是腰间火辣辣的,她低头去看,衬衫上已经沾了血,殷红的一片。她感到有人抱着她,抬起头居然看到顾言的脸,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犹豫地问了一声,“顾言?”
“不要说话,我看看你的伤。”顾言擦了擦她额角的冷汗对她说,然后就去掀她的衬衫。李綝姿下意识地推拒了一下,顾言喝住她,“别动。”顾言的声音有些严厉带着隐忍的怒气,李綝姿被吓了一跳,乖乖地待在那里不敢再动。顾言仔细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口松了一口气,匕首只是擦过去,伤得不厉害,但是伤口不浅,大概需要缝几针。顾言检查完伤口小心地把她托起来,寻了一个她舒服的姿势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一边走一边轻声安慰她,“没事,我送你去医院。”
“不要告诉我小叔叔。”李綝姿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疼得有些麻木了,说话的声调很平静,她往上撑了撑身子靠在顾言的肩头,“他会担心的。”
“好的,家里其他人呢,总要有一个人来看你。”顾言抱她上车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低头蹭了蹭她的额头说,“告诉我,我帮你联系。”
“没有。”李綝姿仰头看着他,眼神空洞带着点迷茫,脸上的表情很奇怪,目光落在他脸上却像是越过他在看向未知的某处。半天后往他怀里靠了靠,“我只有小叔叔,没有其他人了。”顾言轻叹了一声,转过头。没有月光的夜晚,夜色沉得厉害,有些苍茫。窗外是一闪而过的街灯和树影,落在窗玻璃上影影绰绰的,车子在平稳地向前疾行,车前灯照出前方的一段路,像是在这漫天黑暗里撕破的一道裂痕。
顾言像哄孩子一样的姿势轻轻拍着她的肩背,“你要我说什么呢,李綝姿,说我会一直陪着你,说我会一直容忍你?”
“不,顾言,我了解我自己,喜欢耍小聪明却不能承担,胆小怯懦又得寸进尺。”她抬手摸了摸顾言的脸靠在他的胸口幽幽地说,“所以,顾言,我也替你不值得。”
顾言把她护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李綝姿,你对我而言不是非如此不可的人,以后不要随便挑战我的底线。”
“我明白,我对任何人而言都不是非如此不可的,从来都不是。”
“好了,不要说了,休息一会吧,医院很快就到了。”
李綝姿听话的闭上眼,顾言知道她不可能睡的安稳,看着她不停抖动的睫毛有些无奈地抹去她眼角的那一点泪痕。
顾言抱着李綝姿走后叶淮明只能留下来收拾残局,看着地上一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他撇了撇嘴。他不就是晚出来一会嘛至于临走之前还飞他一记眼刀,想着顾言瞪他的那个眼神,他就觉得既冤枉又郁闷。他转过身看到祈明也没管地上的那群人,正一个人倚在墙壁上抽烟,昏黄的路灯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远远看去竟有些落寞。他走过去伸手跟他要了一支烟,祈明把烟递给他后恭敬地跟他道谢,“谢谢叶总。”
叶淮明摸了摸鼻尖有些尴尬,他知道如果自己的人早点出来祈明就不会被打得那么狠了。他走过去拍了拍祈明的肩膀说,“做的不错,一个人也撑了那么久。”
“是我没用,不然也不会连累綝姿。”
“不用担心,綝姿伤得不重,否则顾言肯定跟我没完,你没见刚才他看我的眼神多不满啊。”
祈明笑了一下,他没想到他们眼中那个严厉苛刻的老板说笑起来也会带点孩子般的神情。想了一下开口问他,“您一直派人跟着我们?”
“我知道李綝姿不喜欢就让他们暗地里跟着,我以为不会出什么事才没让他们出来,没想到这群废物居然狗急跳墙。顾言肯定要气一阵子了,他个小气鬼。”
祈明宽慰他说,“顾先生应该不会生气吧,毕竟是您救了綝姿,他是通情达理的人会明白的。”
叶淮明按熄了烟蒂笑着看他,“祈明,你的姿态很好。”
祈明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突然听到他这么说有些茫然,疑惑地看着他。
“你对我的态度一直都只是客气和尊敬,不会掺杂着谄媚也没有惊惧,我喜欢那些有自我的人。”他抬手理了理祈明的衣领,笑了笑,“至少我觉得你有这种自觉。”
祈明没想到会从叶淮明嘴里听到那么高的评价,颇有些受宠若惊,低头站在他面前不知该如何反应。叶淮明看他居然也露出讷讷的神情,一时有些自满,看来自己愿意称赞一个人还是很让人震撼的。
祈明低头思考了一阵开口问他,“叶总,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什么?”
“您在试探我吗?”
叶淮明被揭穿了也没什么羞愧之心,“也不算吧,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耐力而已。”
“让您失望了。”
“不会,跟我想的差不太多。”
杜衡还想说什么,叶淮明摆摆手,“好了,搭我的车去医院吧,你伤得比綝姿重多了。”
祈明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低头跟他道了声谢,然后跟他上了车。
李綝姿这一觉睡得很沉,昨晚医生替她缝完伤口,她就靠在顾言的怀里睡过去,什么时候被抱上病床的都不知道。睡梦中她一直觉得有人握着她的手,那温暖熟悉的触感竟让她有些沉溺,迷迷糊糊的不愿醒来。早晨的阳光太好,她不得不醒过来。她还没有完全睁开眼就感到有人靠过来,她以为是顾言,笑眯着眼睛看过去,谁知看到的竟是杜衡满面担忧的神色。那一瞬间李綝姿简直要怀疑是否是时光倒流,又回到了她跟杜衡相处的日子。愣了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