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音应声紧走了几步跟上,和念锦一左一右亲热地挽起了淑娴的胳膊。
“既然姨母今天得空,不如我们姐妹就去叨扰一夜如何?好久没挨着姨母睡了呢。”
淑娴刚在杜娇容那里受了搓,本来就是一肚子的牢骚没地方去,想留樊音过去陪她一夜说说话,只是没想到她会拉上念锦。念锦在她心目中一向是个懂事听话的乖女,安份随时又孝顺,满脑子都是女则女诫那些东西,很多话压根不好在她面前提起,就算是提了,她也只会跟着祖宗家法、祖宗规矩走,说不定反倒越发给她添堵。
疑惑着拿余光扫了樊音一眼,却感觉到左边的胳膊一紧,原来是樊音略一使力按了一把,当下明白她自有道理,便笑着转向念锦道:“说起来如今我们大姑娘大了,也许久不曾同姨娘钻一个被窝说上一夜的知心话了呢,小时候倒常缠着我睡,恨得你爹呀背后直磨牙。”
说完逗得念锦也不好意思起来,把脸一红靠在淑娴肩上撒娇道:“姨娘真是的,小时候不懂事么,现在可再不敢了。既然这么着那就去闹姨娘一夜吧,你们谁去我屋里和菱涓说一声,不用等我了,明天一早到姨娘这里来找我吧。”
一个小丫鬟应了一声跑了出去,樊音也自打发人回去关照,秀杏见三人一同过来,忙进里屋去给她们收拾寝具铺盖。
迈过门槛时樊音忽然紧张兮兮地伸手扶住淑娴,进了屋又赶紧按着她在床上坐下,一面亲自给她倒了杯热茶递到手里捂着。
“方才在大夫人屋子里立了半天的规矩,姨母站得乏了吧?快歇歇,担心死音儿了,真怕姨母受不住。”
淑娴看着她一通忙乱,虽然自己被伺候得很舒服,但也被她弄得一头雾水找不着北。虽然这几天她一直说自己犯了头疼的老毛病,可这头疼也不过是被杜娇容气的,真正不痛快的也不是头,是她的心。
这点樊音应该清楚得很,她的身体很康健,何以这样发虚?
噢,是了,肯定是念锦在面前,她是怕太不在意了惹得念锦怀疑吧,这孩子,也实在是太小心了,念锦才多大,哪里有那么大的心思去猜度别人?再说就算她要疑心谁,也绝疑心不到她这个从小对她悉心照顾疼爱有加的姨娘头上。
果然见念锦正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关切地看着她,也就配合地笑了笑,索性放松了身子靠向身后的软枕。
“乖了,都说我的音儿最贴心,大姑娘也是,将来依绫要是能赶上你们两的一半,我也就谢天谢地了。不过只是身上一点半点不痛快而已,音儿的手势向来不错,你来帮我按按脚吧。”
谁知樊音听了这话却面露难色,飞速地打量了念锦一眼才言辞闪烁地说道:“按说女人的脚最重要,只要把脚按舒服了,也就浑身都松快了。可脚上穴位众多,姨母如今的身子不同寻常,这么些年了,好不容易才……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岂不叫人……音儿给姨母捏捏肩吧。”
说罢便朝着淑娴使了使眼色,因为念锦坐在淑娴对面的椅子上,樊音如今是大半个后脑勺对着她,所以她并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淑娴和念锦也没有哪一个是傻得,自然心下都明白了樊音所指。
难道淑娴有了身孕?可做什么瞒着不说呢,总不是怕有人要害她吧?难不成想瞒着好消息,等肚子显怀了胎气也坐稳了,一举给杜娇容狠狠一击?
念锦心下疑惑着,脸上却继续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反而越发忧心忡忡:“姨娘到底是哪里不舒服,莫非头疼的老毛病越发重了么?要不换个大夫看看,该不会是现在看的这位先生庸碌,耽搁了姨娘的身子吧?”
淑娴得了樊音的暗示,虽然仍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樊音自小在她身边长大,她的心机她是知道的,想来这便是她将念锦拉扯过来的目的,便故意摸了摸小腹含含混混道:“或许吧,是该换一个瞧瞧。说起来我也着实乏得紧,明天早晨再描花样子吧,早点睡。”
“唔,姨娘的身子要紧。”
念锦浅笑着应了,秀杏进来伺候三人睡下不提,一夜无话。
早晨念锦照例要去伺候老太太起身,因此菱涓一早就过来了,樊音一向浅眠,听见了动静便坐了起来,念锦悄悄比划了一下手势,示意她再多睡一会儿,她笑着点头,又指了指仍侧身朝内沉睡着的淑娴小声道:“以往姨母一向早起,最近也越发犯懒嗜睡了。”
念锦捂着嘴轻笑,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由菱涓伺候她穿戴整齐出了房门,迎面撞上了正朝这里走来的秀杏。秀杏知道她一向都是伺候过老太太才回房去用早饭,便随口道:“大姑娘起得这么早?外头正起风呢,奴婢做了红枣桂圆汤,大姑娘喝一碗暖暖脾胃再出门吧。”
念锦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道:“实在是起迟了,下回再来尝姐姐的手艺。”
说罢便领着菱涓一路走了出去,屋子里仍卧在床上的淑娴听着外头没了动静,这才转过身来,轻轻在樊音额上敲了一下。
“你这丫头又弄什么鬼?昨晚那些话说的,还好大姑娘是个不知事的,要是旁人听了,八成要以为我有了身孕呢,传出去可怎么使得?”
谁知樊音靠着床背冷哼了一声道:“音儿就是要看看,她究竟是不是真的不知事呢。”
淑娴被她说得一愣:“这话怎么说?”
樊音却翻身下了床,一径走到妆台前不紧不慢地梳起头来。
“难道姨娘就当真不曾怀疑过大姑娘这些年,跟你究竟是真贴心还是假贴心么?按说当初的大夫人死后府里多少也有些流言,起码音儿来到余家这几年就已经听了不少,我就不相信那些话就当真没有个一句半句飘进我们的大姑娘耳朵里。若她听见了风声,哪怕再只字片语,可死的是她亲娘啊,她就能对姨娘一丝想法都没有?”
“这……”
淑娴脸上的颜色略变了变,毕竟当年她是怎么进的门,实在不是件光彩的事,这些年她竭力想使众人忘记她不堪的过往,如今也颇有成效,起码没人敢在她面前拉扯这些有的没的,没想到忽然被她的外甥女这么当面挑出来,她心里自然是又堵又臊憋得慌。
“姨母莫怪音儿说话不中听,姨母且想一想,大姑娘这两年是不是越来越会讨老太太和老爷的喜欢,对那杜氏也极恭顺,要说仅仅是因为规矩如此,大可以做做表面文章,可就音儿这些天冷眼看来,她与那杜氏倒是真挺合得来。”
“总不成这些年她一直哄着我?她才多大,哪里来这么多心思,再说了她从小就是个懂规矩的,杜氏既然过门就是她名义上的娘,又是个会做人会揣摩人心的,大姑娘亲近她也没什么,你没看见依绫和睿儿都对她喜欢得紧吗?睿儿还总说夫人待他好,总给他些好东西玩,难不成这两个我亲生的孩子也不牢靠?别想太多了,我看都是那杜氏的手腕高罢了。”
樊音见淑娴一脸的不在乎,也不再多言,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念锦不像她表现给众人的那样简单,横竖她究竟是不是装傻,是不是与杜氏一伙,很快就会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