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棋的应招完全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既没有在右边补棋,也没有在左边吃棋,而是反身打入。
“什么意思?”正在为自已下出一步全局性好手而暗暗得意的李英奎愣住了,他搞不明白对方突然离开主战场的目的所在。
不仅是他,围观的众人也同样觉得不可思议:白棋右边大龙眼位还没完全摆出来,这个时候打入明显不能成立,但若是无法活出,这一招不是白送礼吗?
高手下的棋如果那么容易就被他人读懂,那高手还会被称为高手吗?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观战的人虽多,但真正称得上高手的却不多,确切地说,只有一位。
“漂亮!好机敏的感觉!”中间才.加入观战的年轻人在心里暗暗叫好。
无论左边吃棋,还是右边补棋,黑.棋都可以抢到大局要点,以局部的损失换来全局的优势,所以单纯被动的防守虽然稳妥,却是取败之道。
而白棋先放着两边不走,而先.打入黑空,看起来似乎无理,实则却是最严厉的强手!
你想问我的应手,我就先问问你的应手!
硬吃这颗白子局部当然成立,问题在于白棋的目.的不是求活,而是要制造头绪,无论黑棋怎么去吃,这里交换几步之后,白棋就能拖先去吃左边黑棋大龙,而多了这几颗白子后,黑棋已经没办法一手封住边空,和白棋直接吃住左边结果相差不是一星半点儿。
拖先不应,直接逃左边大龙呢?左边是没事了,但右.边被白棋二路一飞,大空不仅被破,黑棋自已也失去了根据地,攻守之势逆转,更是难以忍受。
该怎么对付这一招呢?
抱着胳膊,年轻人在苦苦思索,短时间内,他也无.法找到最好的应招。
据说曾经有人.问牛顿,“您的学识已经那么渊博,为什么每天还要花那么多的时间读书学习?”
牛顿的回答很有意思,他在地上用石子画了一大一小两个圆,然后说“如果把圆内的面积看成是已经掌据的知识,把圆外的部分当做是未知领域,那么你和我的知识就象这两个圆,因为面积大,所以我懂得的知识要比你多,但圆的面积越大,其周长越长,所接触的未知世界也就越多。”
这个道理也同样适用于现在的情况。
后来的这位年轻人因为看得懂这步表面无理招法背后的深远用意,所以才感到不好应付,需要仔细思考,但坐在棋桌旁边的李英奎却没有那样的觉悟。
黑棋二路飞,搜根强攻:能吃就先吃,能捞就先捞,韩国棋手所特有的那种贪婪在他身上得到最好的体现。
“唉。”年轻人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棋是两个人下的,一方走出好棋,而另一方却走不出对应的好手,棋局又怎么可能真正的精彩?
高手相争,一招失误就可能满盘尽输,何况此局对阵的双方在棋力上本就有巨大的差距。
所以,当黑棋二路飞后,棋盘便成了王一飞一个人的舞台。
kao,扭断,虚枷,飞罩,一连串的手筋纷踏而至,在这精妙紧凑的组合拳下,黑棋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棋在自已的宝库中大闹天宫。
李英奎抓着头发的手更加用力,一张本来就算不上白的脸涨得通红,嘴里叽里咕噜地不停小声嘀咕,也不知道讲的什么。
在黑棋大空里一通痛快淋漓的蹂躏后,王一飞终于收手,转回在左边大飞补了一步,把黑棋十几子的一条龙吃得干干净净。
观战的人中,十个有八个在摇头叹惜,尽管这些人的水平不高,但现在也能看出黑棋不行了,大龙被吃,白棋实地已经大大领先,本来黑棋还能倚仗右边的大模样争一争胜负,可经过那几手的交换,黑棋已经没有办法一手封空,在道场一直以平民高手自居的李英奎居然受三子还被人家杀得七零八落,这位中国少年棋手的实力实在是太恐怖了。只有两个人面色如常,一位是程晓鹏——棋还没下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自然不会惊讶;一位是那位后来才到的年轻人,因为从白棋打入的选点和随后几步的交换,以及收手的时机,他已经看出这是专家的手法。
棋还在下。
为了不让十万韩元打了水漂,李英奎还在拼命,不过这样的拼命在实力悬殊的对手面前也不过是再提供一次表演屠龙杀手的机会。
“啪”,一粒白子轻轻落在盘上。
然后,王一飞伸出右手,把棋盘上的黑子一枚枚地捡起放在旁边,数一数,共有一十三颗。
“完了。”仿佛霜打过的茄子,李英奎蔫了。
四条大龙死了两条,算起实空,双方差距至少在五十目以上,他的脸皮再厚也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
尽管早已料到这盘棋的结果,但周围观战的人们还是不约而同地发出感叹声。
“鹏哥,韩语‘谢谢’怎么说?”赢这种棋,对王一飞而言根本不费吹灰之力,杀菜鸟,图的就是一个痛快,好玩儿。
“呵,小家伙,气死人不偿命呀。”程晓鹏心中心笑,但还是教给王一飞这个单词。
“谢谢。”把几张钞票从棋盘下取出递给程晓鹏,王一飞非常认真地向对方点头致意,然后照猫画虎,把刚学来的单词念了一遍。
无奈的摇头,李英奎是欲哭无泪,十万韩元,那可不是白纸啊!
“李先生,您不该感到沮丧,而应该感到幸运才对。”后来的那位年轻人忽然开口说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刚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棋盘上,谁也没发现年轻人过来,此时棋局已经结束,又听到年轻人说话,几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
“啊,是李老师!”认出年轻人是谁,几位观战者连同李英奎连忙致意。
原来,这位年轻人就是这家道场的代言人,李永浩的弟弟李永铉。
和他的哥哥不同,李永铉现在是韩国棋坛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差不多每个星期都有比赛在等着他,所以,这家道场虽然挂着他的名,他却不能象李永浩那守在这里,每个星期只能偶尔抽空过来看一眼,今天也是如此。
“哈,是李永铉,运气太好了!”程晓鹏心中狂喜,他是围棋记者,以前虽没见过李永铉本人,不过照片新闻却看了不少,所以一眼便认出了对方是谁。
看来今天是自已的幸运日,随便走走,居然就进到韩国如今风头最劲年轻棋手的道场,而且还见到了本人!这种机会可遇而不可求,回去以后,肯定能写出一篇有趣的文章。
王一飞却没有认出,李永铉的名字他当然听过,而且也打过他的一些棋谱,但和记者的关注点不同,他关心的是棋,而不是下棋的人。
“呵,李先生,您还没有看出吗?这位少年的实力是职业级的,如果您把输掉的钱看做是指导费,心情大概会好很多吧?”李永铉笑道。
无论是中国,日本,还是韩国,请职业棋手下指导棋都是要掏钱的,而对于有些高手,即使你掏钱,人家也未必肯和你下。十万韩元做为一般爱好者之间的押彩对局可以说很多,但做为职业棋手的指导棋而言,那就很一般了,因为按一般行情,职业一流棋手的收费那可是十五万韩元起步。
“呃?您是说这个中国小孩儿是职业棋手?”刚刚被对手狠狠地教育了一顿,李英奎对李永铉的说法至少相信了九成。
“呵,这我不敢说,我只是说他的棋是职业级的。”李永铉笑笑答道,随后把脸转向王一飞。
“你好,会说韩语吗?”李永铉问道,他的中国话也很差劲儿,不过这两年他曾加过数次世界比赛,和一些中国棋手有过交流,所以一些简单用语还是知道的。
见李永铉向自已问话,王一飞抬头,望向程晓鹏。
“呵,你好,他不懂韩语,我来当翻译吧。”程晓鹏只能自告奋勇,担当起这个他本来不够资格的职位。
“哦,你好,我是李永铉,请问你们是?”李永铉非常客气地问道。
“你好,我是《围棋天地》的记者,程晓鹏。”对方既然是李永铉,自已也就没有必要隐瞒自已的身份了,程晓鹏也同样回礼答道。
“噢《围棋天地》,我知道,那是中国大陆一本非常有名的围棋刊物。”李永铉连连点头,专业围棋刊物是棋手了解其他两国情况的一种非常有效的手段,所以《围棋天地》这种杂志在韩国也有各个围棋道场的必备的资料,他当然不会陌生。
“至于这位小朋友,他是中国棋院国少队的队员,叫王一飞。”拍拍王一飞的肩膀,程晓鹏介绍道。
“国少队的队员?真的吗?”没想到自已真猜对了,这位少年人真是职业棋手,而且还是中国精英棋手集中处国少队的成员,李永铉感到非常惊讶,连看王一飞的眼神也有些变化。
“呵,当然是真的。”程晓鹏认真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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