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五年前周江远胖了些,脸上也有了些红润。那时候他身子看起来单薄的很,脸上也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白,他的长相只能算是普通,可是声音却好听的紧。
据说他的母亲是语文老师,所以普通话说起来是字正腔圆,加上他醇厚的音色,倒是加了很多的分。演完雷雨后所有人都说周萍这个角色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单薄的如同一棵柔弱的植物,随着暴风骤雨飘摇跌宕。
还记得那时候去实验室看他做实验,他安静的看着显微镜里的变化,而我,安静的看着他。阳光洒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竟变成一种金黄,让人不可逾越。我不敢打扰到他,悄悄的转身想去隔壁的房间,却在开门的瞬间被他喊住,他很快走到我身边拉住我的手:“你想干什么?”
“我……我想进去看看……”
“里面,是停尸房。”
“啊!”我一惊,离开想逃开,却一头撞进他的怀里。他恶作剧成功了一般搂住我,然后偷偷笑,我在他的怀抱中起伏,脸红的一塌糊涂。喃喃的说:“你骗我……”
“那么,要不要给你什么补偿?”
我抬起头,看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于是好奇的问:“什么补偿?”
他眼睛眯起来,脸越凑越近,我心跳开始不规则起来,无意识的闭上眼。他低声说,这个,就是补偿。他说的话像是酒精一般,让我瞬间就能沉醉。这一醉,就是三年。
再见到,竟有着各种的不真实感。仿佛当年曾有过的那些甜蜜过往,也只是电视上一闪而过的画面。仿佛不曾在我身边,发生过一样。
周江远坐在我的旁边,两个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半天后他才转头挑起话题:“这些年,还好吗?”
我点点头,终于扯出个微笑来,努力让自己坦然的与他的眼睛对视:“我很好。”
“是吗?”他讪讪的笑,两只手都不知道要放向那里一样,半天后局促的说:“那就好。你很好那就好。”
我过的好与否,与你何关?我想这样说,可是却忍住,视线转向远处,仿佛身边坐着的,只是一个匆匆而过的路人一般。
可是,却没想到我们会是同一趟飞机,三个小时后飞机降落A市,我和他从一个通道里出来,我看他一眼,只是点点头不再说话。
A市的雪也下的厉害,我站在机场外半天都没有拦下一辆车。开始有些犯愁,我没有联系车来接我。而回到C市还要三个多小时的行程,这天气租车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刚走出机场,一辆黑色的车就停在我面前,后车窗打开,里面周江远朝着我笑:“小宁,我送你吧。”
雪打在他的脸上,让我想起大学每年的冬天,他总会在楼下等我提着壶下来,然后一手提过我的壶,另一只手把我的手攥的紧紧的放进口袋,说我替你打,会冻着手的。
可是,那些温暖转瞬即逝。如同现在的天气一般寒冷,我笑,很客气的拒绝:“不用了,我打车。”
“这天气车很难抢,我送你。”
周江远说话的语气永远是不容置疑,就像他说恋爱吧,我们就在一起。他说分手吧,我就得走开。我好像也改不了那种顺从的习惯,犹豫了两秒后上了车。
“送我到市区就好。”我说。
“去哪?”
“我回C市,送我到市区我找车。”
周江远转过头看我,一脸的古怪:“回C市?”
我点头,觉得他神色奇怪,我回C市又怎么样。就算当年我离开的狼狈,也不允许我再回去了。我厌恶的眼神还没回击给周江远,只见他一笑,然后说:“正好,我也是去C市。”
前排的司机也开了腔,是啊,我是C市医院的,周医生是请来的专家,要给我们医院做几场报告的。
我突然有些紧张,三个多小时和周江远同处一车,我会紧张。前排的司机却化解了这紧张的气氛,他开始恭维起周江远,说听说他做过几场国内的难做的大手术,听说在国外都很有名等等。
原来这五年的时间里,我们都有了变化。我在司机的絮絮叨叨中开始昏昏然,头杵在车窗上睡觉。路一点都不平坦,我的头便随着节奏通通的发出声响,我把围巾垫上才好了些。车上的温度比室外好暖和许多,不知觉得,便睡着了。
说是睡着,其实也是半梦半醒的状态,我逃避着不想和周江远说话,做贼心虚一般。或者说,那些尴尬从不曾消散。
我能感觉到身上多了一层厚厚的东西,周江远把他的大衣披在我身上,然后我眯着眼余光看他和司机做了个手势,车内也了安静下来。
那时候我最喜欢秋天,因为一到那个季节就可以去学校那一片草坪上,周江远坐着,我头枕着他的腿躺着,眯着眼,风轻柔的吹在脸上,也不冷。尤其是下午时分,夕阳撒过来,伴着地上散落的黄色树叶,很美。
现在,我眯着眼,却连气都不敢出。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车里小小的灯光,外面全是黑暗,偶尔有一辆车呼啸而过,刺的眼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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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行驶到了市区,我听见周江远给司机说了个地址,然后连忙坐起身来,告诉司机我公寓的地址,然后像周江远笑:“我在外面有家。”
我很诧异,这么久了他居然还记得我家的地址。不过想想也是,那个家不止是我的家,也是许小琪的,他喜欢的波斯菊的家。
车子行驶到楼下,我三两步下车便想上楼,周江远却也下车喊住我,我转头看他,他局促的拿出电话晃一晃:“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
街灯下,他的脸暗暗的,看起来不是那么的白。眼睛却深得很,看我的眼神让我心里一紧。
我拿出手机说我打给你吧,然后吐吐舌头不好意思的朝着周江远笑笑:“那个……没电了,我号码新办的,连自己都不记得。”
上大学的时候同宿舍的女孩说,别看小宁平时不怎么说话,有时候心可真狠呢。她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也许真的是,有时候我倔强的不像话,一根筋的觉得有些东西,断了就是断了,破镜也总是难圆。周江远说离开的时候,我不会求着让他留下。现在,我也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
不止是谁说过,能离开的爱人,便不是爱人。我宁愿自己不舒服,也不愿欺骗自己说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改变。
不做恋人,那么也做不成朋友。我看到手里关机的时候庆幸自己下飞机后一直忘记了开机,那么就有一个合理的借口拒绝。
他显然是不信的,我说完后他神色有些黯然,讪讪的笑:“那我留给你个方式吧,你有时间打给我。”
“嗯,一定打。今天你送我回来,还要感谢你呢。”我伸出手,很程式化的微笑,周江远回握住我,手心里却满是汗。
一定是车内太热,我想。然后笑着说太晚了,你早点休息然后转身上了楼。家里还有人等我,我记得。
可是,苏韩却不记得要等我。屋子里黑黑的,没有人在。他一定是等我等不及所以出去吃饭,他一定是单位有要紧的事情,他一定……我想了许多理由,却没有一条能够让我信服。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又能有什么事情让他出去?我在家里等了许久,等到这个年头都快结束,终于忍不住打给他电话。
电话那头声音嘈杂,然后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女声。许小琪,果然又是你。
“喂,你们在哪?”
“姐姐啊?我们在酒吧呢……苏韩喝的有些醉了呢!姐姐你要过来吗?”
许小宁破天荒的喊我姐姐,那声音天真无邪心无芥蒂的让我慎得慌。我咬咬唇,挤出个声音来:“那个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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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酒吧角落的隔间看见了那两人,两个人亲密无间的互相依偎互相碰杯,苏韩不说话,脸上却已经泛着酒醉后的红,许小琪脸上的涌着红潮,也煞是美丽。
我有一走了之的冲动,可是,我不能输。许小琪是在示威,我不能输给她。我输了一次,不能再输第二次。
“苏韩?”我努力声音轻柔:“苏韩,回家了……”
苏韩转头看了我一眼,却又转了回去。仿佛刚刚转过脸来没有看到我一般,他朝着许小琪举起杯子:“小琪,接着喝。”
“苏韩,回家了。”
“你先回去。”
“我们一起回,好不好。你喝醉了都。”
苏韩这下,终于肯认真看我。可是那眸子里,透露出的确实厌恶,看的我害怕。然后他嘴角一歪,朝着我冷冷的笑,手指着我的鼻子:“我没醉!我很清醒!许小宁你他妈有多少事情瞒着我?许小宁,原来我就是你一个报复的工具?”
“苏韩……”
“原来我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