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复又向前走去,流殇赶忙跟上,张了张口想要安慰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两人久久沉默着,在不知不觉中就回到了缀云院前。
缀云院门前怪异地挂着两盏大红的灯笼,灯笼上兀自贴着双囍,瞧来倒是喜庆。
芈嬛缓缓顿住脚步,抬首看看虚掩的门,自语般地对流殇道:“究竟是你我来错了地方,还是王玉成了亲?”
“吱——”院门被人推开,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出现在芈嬛二人视野中。她身着粉绸绣玉蝶小褂,淡紫绸银线绣玉兰裙,发髻打理得一丝不苟,金玉步摇在她乌黑的发上轻晃着。白皙如玉的面颊,丰润的樱桃小口,实在是女子中的尤物,美艳无边。
“沐枫,”芈嬛轻唤了她,面上漾着动人心魄的笑,“抑或是,该唤你王夫人?”
“姑、姑娘。”头一次,她在芈嬛面前慌了神。
“芈姑娘。”
闻声望去,那男子依旧是淡若浮云,温润如玉。可他眸子里却疏离淡漠,看她一如看陌生人般。
庆幸,他不是容珏。
如此,便要回那唯一属于我的东西罢。
“我来,只为取回曼珠沙华。”
“那花已死,姑娘不必再惦记。”
作者有话要说:虐了一点点。好像力度不够啊,哎……悲摧,小玖果然果然不是后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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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应天城,金丝笼(2) ...
作者有话要说:小玖今天发文晚了,对不住大家!道歉。
芈嬛离开小巷时,手里兀自捧着几株枯死了的曼珠沙华。月光映在她苍白的面容上,将她的眉眼衬得如同雕刻一般。
芈嬛只觉所有的情绪都凝结在胸口紧紧堵着,让她一阵阵憋闷得慌。
流殇默然地跟在芈嬛身后,脸上布满了落寞。他不懂,那个爽朗而固执的女子怎会突然改了主意嫁给王玉,难道他竟那般好么?
洪武门前,守城侍卫拦住了芈嬛二人的去路。
她一摸腰侧,果然,玉牌忘了还他。
芈嬛捻着玉牌,轻描淡写地笑了。遂揉碎了手中干枯的花,纷纷扬扬洒落在洪武门内。
转过身,复又顿住脚步。
是他!
他尚未及换下一身铠甲,便来了。朱棣,你究竟是怎样人?我到底是不能懂。
朱棣负手立在远处,月光在地上拉长了他的影子,略显得孤单。怀仁不在,他是一个人等了许久罢。
芈嬛将玉牌笼进袖里,一步步走过去,在他身前站定,笑笑地望着他,说:“王爷是见我主仆二人无家可归,特来收留我二人的么?”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朱棣扯了她的衣袖,领着她往前走。芈嬛浅浅笑着,也不甩开他,就这么一路走到燕王府的后门。
怀仁一袭黑衣守在后门处,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见朱棣走来,他迎上去垂首行礼,“爷,您回来了。”
“都打点好了么?”朱棣随意地问着,手里仍不避嫌地扯着芈嬛。
“是。”怀仁看了眼芈嬛被朱棣牵着的衣袖,眼中透出些笑意。
后院的柴房里,芈嬛坐在个勉强算作是床的木板上,拨弄着面前的一堆柴禾。
朱棣负立在她面前,垂眸看着她,柔和的身影笼在她身上。
“往后流殇便留在你府上可好?”芈嬛抬眸问他,她既要入宫,那流殇自是不能一同带去的。
“他在燕王府,只能作为死士而存在。”朱棣淡然道,并未拒绝芈嬛。
“无论是何身份,只要给他间可遮风避雨的屋,我便感激不尽。”
朱棣若有似无地笑着,他忽然俯身凑近芈嬛,声音极具诱惑力,“你欠我的情,十年后通通还来。”
“十年,于你可是不短的日子。”芈嬛无所谓地笑着,亦未说不。
“十年后,我正是二十有七,不嫌年长。”朱棣另有所指地看着芈嬛,眸子里闪过丝戏谑之意。
芈嬛随手推了推他,道:“王妃可是等了你许久,再不回房去陪着,恐怕要遭殃的便是我。
朱棣闻言直起了身子,定定地看着她,说:“宫中形势险恶,你务必随侍在母后左右,否则恐有杀身之祸。”
芈嬛点点头,遂一挥手道:“我要歇着了,恕不远送。”
朱棣“嗯”了一声便推门离开,他走的头也不回,脚步亦是没有留恋。
月上中天之时,朱棣依旧辗转难眠。
他随兄弟觐见父皇后,父皇特特将他留下。只问了他一句话,芈嬛是何人?该不该杀?
他答,不知其来历,探明后再杀不迟。
坤宁宫里,朱棣前去请安。马皇后对他说,那个与芈嬛同住的男子,已被陛下赐婚,如今,她无家可归。
陛下早已动了杀意,之所以迟迟未动手,便是犹豫着想揪出指使芈嬛之人。
马皇后献计,将芈嬛困于皇宫大内。其间高手环伺,她定奈何不得,反而便于查清她的底细。如此才替芈嬛挡下了杀身之祸。
马皇后说,那孩子若想为祸社稷,这天下怕是早就乱了。
英雄一怒为红颜。
单是她那倾城绝世的容貌,便足矣祸乱朝纲。
“老四,母后心知你疼惜那女子。倘若你要给她个名分,那便先要将她置于死地。所谓置死却不死,她的身份也就变了。”
这便是马皇后对朱棣的嘱咐,于是他绞尽脑汁,只为替芈嬛寻一个必死而不死的计谋。
“王爷,您还未入睡么?”燕王妃徐妙贤侧过身,抬手替朱棣紧了紧身上的薄被问道。
“嗯。”朱棣枕着自己的一条手臂,对身旁的结发妻子选择了回避。
“妾身听闻王爷今夜回府时,带回位姑娘,是否要纳到府里?”徐妙贤声音温和,没有一丝愠怒。
“她是我为母后甄选的宫婢,明日便送入宫中,与府里无关。”朱棣轻轻拥了徐妙贤,接着道:“早点歇着吧,近日我不在府上,你也受累了。”
“为王爷分忧,本就是妾身分内之事,不敢言累。”徐妙贤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丝丝咬紧了下唇。
明明,妩儿说,王爷是牵着那姑娘回府的。她还道,从未在王爷脸上见过那般温柔的笑容。
即便是在我俩的新婚之夜,你口口声声唤的,也是个陌生女人的名字。朱棣,你叫我情何以堪?
天色依旧暗得深沉,启明星挂在天际忽闪闪地似烛火一般。在这个普通的夜里,五个不平凡的年轻人同时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芈嬛早早便离开了燕王府,一人徒步走着,往内皇城去。
她两手空空,没有包袱,没有银钱,有的只是腰间挂着的锦袋。锦袋里一支簪子,一块玉牌。簪子便是容珏予她的象牙簪,玉牌便是王玉忘了收回去的白玉牌。
不同的物件,不同的人,留下的,也都只是个念想罢了。
卯时,芈嬛一刻不差地立在了西角门边。
同时,西角门被人缓缓拉开了条缝,一个年轻的小太监在门边探头探脑。一见芈嬛在门旁立着,忙压低了声音问:“是新来的嬛姑姑么?”
嬛姑姑?芈嬛诧异地回头,望见小太监那副模样极是逗趣,便掩口轻笑道:“对,我是芈嬛。”
“小的名叫川子,请嬛姑姑随我来。”川子带了芈嬛进门,一路在前面快步走着,沉默不语。
川子领着芈嬛七拐八拐,似是绕了小路。走了一阵,就到了坤宁宫后。
“嬛姑姑往后就在坤宁宫当值,伺候皇后娘娘。”川子故作了严肃之态,对芈嬛道。
芈嬛浅浅笑着,问他:“你可也在坤宁宫当值?”
“小的比不了嬛姑姑,我只是跑腿打杂的下等太监,见不到娘娘的。”
芈嬛看着他委屈的样子,想了想道:“你见不到娘娘,但总能见得到我罢?”
川子极认真地点头,“自然能常常见到嬛姑姑,姑姑可是有何吩咐?”
芈嬛摇头,“今日你来接我入宫,便就是你我有缘。依我看,你我就交个朋友可好?”
“朋、朋友?”川子瞪大了眼睛,这可是他入宫以来从不敢奢望的事情。太监在宫中的地位是极低的,莫说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皇后、各位亲王,就算是宫里普普通通的宫婢也都是瞧他们不起的,若不欺侮就算是好,怎敢谈朋友二字?
“你不愿?”芈嬛侧头看他,笑意盈盈。
“愿意、愿意,小的愿意。”川子慌忙点头,恨不得给芈嬛行个大大的礼才好。
芈嬛瞧着他不知所措,舌头打结的样子,提醒道:“不知娘娘何时起身呢?”
川子闻言一下就变了脸色,猛地一拍脑袋道:“糟了,娘娘指明今早要嬛姑姑伺候的,快走快走。”
言罢,他不由分说地拉起芈嬛匆匆跑回坤宁宫。
待芈嬛换上一身宫婢的装束,走进寝殿时,朱元璋与马皇后早已起了身。
朱元璋看到芈嬛时并未有过多表示,只是随口说了句:“嬛丫头,既然进了坤宁宫,那便好生伺候着娘娘,莫再惹了事端。”
芈嬛许久不曾见到朱元璋,印象中那个宗泐已是荡然无存,而面前这个目光阴鸷的男人,让她极为陌生。
世事弄人,命运如棋般难以预料。初初相遇时,芈嬛又怎会知道,那个洒脱的僧人将改变了她的境遇。一切的起因,皆是人的劣根性所致,若没了那些束缚,他们谁也不会站在如今的位置上。
“奴婢遵命。”芈嬛跪在地上,看着明黄的袍角自眼前晃过,心中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