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凤君在医院里呆了一个星期,公司对外宣称她的身体状况和心理状态都不甚乐观,需要静养。为此,《地心危机》的外景拍摄周期必须延长。但导演和制片方却并未有太大的不满,甚至还亲自来看望过她。剧组的人里来的最多的要数宋棠秋,他对尹凤君看样子是相当关心。
媒体的风向变了,除了《Q周刊》还在紧咬尹凤君和贺景年的“同居”事件以及她的私生活混乱一事之外,其他报章都倾向于报道她的两次“被绑”经历。Tada的判断没错,同情就像潮涌一样,来了。
几日以来炜衫都很郁闷,因为每当她要进病房照顾尹凤君的时候,龙九总会把她拦下来。他永远都是那么一句话,尹小姐想一个人呆会儿。炜衫只能无奈地笑笑,将自己带来的水果鲜花留下,悻悻地离开。她跟了尹凤君两年,不近不远。这女孩不难伺候,只是有点难接近。相对于Tada经纪组的其他助理,她应该觉得自己幸运很多。因为另几个助理的服务对象都是几个半红不红、却架子十足的明星。跟尹凤君在一起,她受的罪会少一些。
第六次把炜衫拒绝在门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龙九有些犹豫地回到病房里。病床上是一团正在打坐的白色物体。
有四个字可以形容尹凤君这些日子的感受,那就是——五脊六兽。她很闲,但是大老板和Tada都不让她去拍戏。为了避嫌,贺景年没有再来看她,一直都是电话慰问。而维卡在她被送到医院那天就离开宁夏了,还几次来电话谴责她对劳斯莱斯幻影做的坏事……
“为什么总是不让她看你?”龙九按捺不住,终于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有什么好看的?”她依然紧闭着眼睛,正襟危坐,双手置于两膝之上。
“她做错什么事了么?”
“不知道。”她打了个呵欠,“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怪?”
“没有。”
“有你就说嘛。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这么觉得的人。不过,有件事我想跟你打个商量。”她忽然睁开双眼,颇为认真地望着他。
直觉告诉他,她没什么好事需要跟他商量。“什么事?”
“我闷啊。你讲点故事给我听吧?比如你和那个黎纱姑娘之间的事,怎么样?”她眨着晶晶亮的大眼睛,嘴上挂着俏皮而八卦的笑。
他一瞪眼,以可怕的沉默做出了唯一回应。
“这么不配合啊……你怎么都不问我什么时候偷看你钱包的啊?你是保镖哦,钱包被人偷看可是很糗的。”
“在我洗澡的时候?”
她立刻点头,“差不多啦。其实是在你上厕所的时候。谁让咱们一起住呢,在这件事上我还是机会多多的。”
“……”
“偷看钱包很不道德的,你怎么不谴责我呢?”
“……”
“无声的谴责啊?其实那天我是想看看你钱包里的证件,确定一下你的身份。你不要怪我怀疑你。因为宝石的事情,我不得不谨慎一点。”她伸了个懒腰,颇为轻松地说:“不过,既然你是邵先生派来的,那我也没什么需要怀疑的了。对了,他没有因为我被袭击了而臭骂你一顿啊?”
“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不应该问这么多的吧?”
“也许是吧。”
她视线飘远,忽然开口:“他是我爸爸。”
“哦。”
“自从我出现在大众视野之后,就有很多报纸写我的身世。不过他们写的是公司给的通稿而已。‘尹凤君,父亲早亡,由母亲一手拉扯大……’BLABLABLA。其实我老爸活得好好的,只不过我妈不希望别人知道他还活着……或者说,我妈希望他已经死了吧。”她顿了顿,眼中的光忽然变得幽沉,超乎于她年龄的幽沉,她说:“我爸爸,是个骗子。我不是在诋毁他,我只是在客观地讲他的职业而已。他是个骗术——专家,也就是职业骗子。”
她越是平静,他越是被她的平静震慑。要知道,这样的事情如果被媒体曝光那将是多么爆炸的新闻?那将会引起多么大的轰动?而她本来璀璨炫目的演绎人生是不是也会画上句号?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他审慎地问,“你不应该太过相信我。那些周刊知道那么多□□,一定是有你身边的人泄密。就算我是邵先生雇来保护你的,我也算是嫌疑人之一。”
“你是说?你收双份钱?”她笑笑,“得了吧。你才不会干那种事呢。”
“你这是变相讽刺我没有经济头脑么?”
“不,我只是告诉你,我知道是谁泄的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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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出现在剧组,大家为尹凤君准备的欢迎阵仗甚为高规格。工作人员都来问寒问暖,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导演也慰问了她半天。那天要集中拍摄她和宋棠秋的大量对手戏,一直忙到凌晨。她特地让炜衫帮所有幕前幕后的人员订做了宵夜点心,毕竟大家搞到这么累也是因为她的缘故。
和大家说了再见,回到宾馆已经是凌晨四点。还可以睡两个小时。但她不准备睡觉。Tada陪她一起回了房间,龙九也被她叫了去。Tada一关上门就脸色凝重地坐在了沙发上,叹了口气,说:“你还真猜对了。凤君啊,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的猜测啊?不然也不会出现这么多麻烦事了。”
她坐在床上,抿唇说:“你找到证据了?”
Tada戒备地望着站在门边的龙九,用眼神询问着尹凤君的意思。
“没事,你说吧。”她既然叫了龙九来,当然就不介意他听。
Tada摇了摇头,说:“证据还用找么?多得是……她的马脚露的虽然不多,但还是抓得到的。可是……我们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呢?我还以为是龙九干的呢。”中泰混血大经纪人看着龙九的眼神没有丝毫愧疚,而龙九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Tada倚上沙发靠背,一脸倦容地说:“你听说了吧?贺子云有家新的娱乐公司要开张,听上去似乎是临时起意,其实是筹备多年。他在和贺景年合作这些年暗度陈仓,累积了不少资本。开这家公司似乎是抱定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决心。近些日子,他们在挖角。”
“挖谁?”
“我这也是七拐八拐打听出来的。他们很可能是打算把汪星寒挖过去。毕竟她有一定人气,但在堇天这边却总是矮路澜一头,心里老是有口闷气出不来。而他们那边开出的条件极为诱人,甚至还有可能帮她付巨额违约金。也就是说,贺子云准备用从他表弟那里巧取豪夺的钱来建筑属于自己的娱乐帝国。而汪星寒是他认为最适合为他开疆辟土的王牌人选之一。不过你也知道的,很多人都风传贺子云是看上汪星寒了。虽然汪星寒和宋棠秋有婚约。不过贺子云都做这么多事了,汪大美女还能不感动么?”
门铃响了,两人的谈话中断。Tada去开门,进来的人是炜衫。
炜衫微微一笑,“Tada哥和龙哥都在啊。我是来看看凤君身体情况怎么样了。毕竟今天是你第一天康复后拍戏。”她来到床前,亲切地摸了摸尹凤君的手,“没事了吧?你住院这阵子我都没机会去看你。一直很担心呢。对了,你到底是什么病症呢?”
“好像是狂躁,多疑……”尹凤君笑眯眯地回答。
炜衫察觉到尹凤君似乎有点不对头,干笑说:“这……就有点麻烦了。看来你得多休息啊。”
“炜衫姐,他们给了你多少钱呢?”柔柔的声音从尹凤君的唇间溢出。
炜衫一愣,仿若真是不明所以似地说:“什么多少钱啊?呵呵……凤君,你都把我问糊涂了呢。”
“至少几万块,还是十几万块?我听说,贺子云可是财大气粗的。”
“贺子云是谁啊?哦……是不是那个跟你传绯闻的贺景年的表哥?我真不认识他啊……”炜衫仍旧一脸无辜。
“我也不认识他。而且他肯定对我也没兴趣。开新公司都没有挖我的角。炜衫姐,他们会挖你过去做经纪人还是艺人啊?”
Tada冷哼了一声,道:“齐炜衫,你就别再装了。我算是看错你了。当初就不应该把你留在我的经纪组。是公司待薄你?我待薄你?还是凤君待薄你?你到底懂不懂知恩图报啊?”
炜衫双眉一挑,眼睛之后的小巧眸子一闪,淡笑道:“Tada哥,这谈不上恩不恩什么的吧?不要把话说的太满。我该做的,我都做了。只不过,我要的不只是这些而已。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错。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小鬼大。有些人总是把自己想的藏在心里,但那心……可大了去了。就拿咱们的小凤君来说吧,你以为她什么都不图?只想一直这么不上不下、不温不火?我相信她才没有那么心如止水,不是么?而我偏巧和她是同样的人。我也有我的目标。进堇天做助理只不过是通向目标的第一步而已。你们知道我曾经试镜过多少次?五六十次有了。你们知道我做过多少次群众演员?我在电影厂门口苦等过多少个日日夜夜?”
炜衫停了一下,耸耸肩,继续说道:“哼,你们不可能懂。特别是这位从小就被人捧上天的小童星,这位六七岁就有高档车接送的媒体宠儿,更不会懂。我不明白,为什么她可以那么轻易就获得成功,而我就不能!她能得到的,我齐炜衫一样也要得到,而且要得到的更多!”
Tada摆摆手,似乎对炜衫的豪迈宣言没什么兴趣,“所以,你承认是你提供消息给《Q周刊》去诋毁凤君的咯?”
“我什么都没承认。我也不会承认什么。不过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看来我也只有辞职了。”炜衫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尹凤君,“小凤君,跟你共事很愉快。虽然要暂且别过了。不过咱们会很快见面的。”
“拜拜。”尹凤君朝齐炜衫潇洒地挥手,下了逐客令。
炜衫走后,Tada突然起身,“我马上给余总打电话。贺子云肯定不止是这点招数。我想他们不止会对付你,路澜和其他艺人应该也是活靶子。恐怕他们是打算让堇天丑闻缠身,到时候汪星寒再提出解约,打我们个措手不及。”随即他神情凝重地离开了。
房间里,尹凤君看着龙九,她知道他有话说。他沉声说:“这个圈子,还真混乱。”
“这才哪儿跟哪儿啊……”她不困,还神采奕奕着呢,“龙哥龙哥,要不要来下五子棋?一局十块钱?”
每次都输你,谁跟你玩啊?龙九冷笑,“刚才炜衫说你人小心大。”
“她说的是实话。我的心可大可大了。你记不记得我在我家阳台跟你说过什么?有个女孩啊想做大明星,后来死了。那个故事是真的。我现在活的是替那个女孩或者的。我以后会更红,那也是替她红的。”
他皱起眉,“尹凤君,你到底……我真是搞不懂你。”
她跳下床,拉着他的手到窗前,扯开一小部分窗帘,让他往外看,“你看,这是四点钟的阳光。其实就跟没有光一样,对不对?这就是现在的我。你想象一下正午时的阳光,那就是未来的我!”
他扯扯唇角,“你的心确实很大。”手被她握着,触感柔柔的,只是,太凉。“你真的需要休息。别太勉强自己。”
他要走。临出门的时候,后面有声音传来。她说:“你一只脚都踏进来了,很难走出去了。”
“什么?”他不明所以地回头问。
“我的生活啊。你了解我太多,这对于一开始就想在我们之间刻意制造屏障的你来说,不是好事哦。”
鬼灵精……他说了声“晚安,好睡。”关了门走出去。走廊上,他长叹了一声。看来,他是真的上贼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