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八 燃烧的城市(十四)
项利根本没心思和杨威解释清楚:很多时候深思熟虑后的行动并不比本能的反应更加有效,特别是一名战士,很可能因为在战士上因为本能的反应救下自己的小命!
他打开电台:“大个子,你在听吗?”说着他冲门前指了指,意思是让杨威看着门儿警戒。
杨威瞅瞅门前的活死人捡起步枪,门前那小子感染前说的话他也听到了,一共二十四个人!
“项队长?杨海鹰在我身边!他的电台没电了。”回话的是刘国,不是杨海鹰。
“问问他在一楼打死多少个人。”电台里一阵听不清楚的声音响过之后刘国又说:“他说打死七八个!”
“你告诉他说明白点,到底是七个还是八个!”项利气正好不顺当得很呢,七八个七八个,差了一个人都能要了他和杨威的小命儿!
又是一阵小声问话,刘国回答说:“他说,最少七个,当时没注意数,防盗门后面到底有几个人他也看不见。”
“算了,我知道了。通话完毕!”项利干脆不问了。
杨威盘算了一下,就算杨海鹰打死的是七个,前前后后打死的人加在一起也有二十二个,就是说只剩下两个人而已!形势一片大好!
项利可没杨威那样乐观,部队里常说一句话:战略上要轻视敌人,但战术上要重视敌人!一根钉子废掉一匹马的故事很形象地说明了蝴蝶效应,他和杨威成功潜入楼里闹了个肚里开花,虽然歼灭了绝大多数的敌人,但更多的还是有份好运气!
这种事可一而不可再,根本不能复制,稍不小心漏网之鱼就能打个翻身仗干掉他们俩!
项利眨眨左眼,青黑『色』的眼眶已经肿了起来,他干脆从腿袋里掏出单兵『药』包,取出纱布来斜着在脑袋上缠了几圈,直接把眼睛捂了起来。
虽然这样一来只剩下一只右眼能用,但同时避免模糊的左眼分散注意力,反正开枪只用一只眼睛瞄准就够了。
项利打理好自己的伤处后,将矮棒子的裤腰带和鞋带全都抽了出来,反剪了他的两臂,在胳膊肘儿上面一点用裤腰带勒住,再把两只手的拇指用鞋带绑在一起:“好了,咱们找最后那两个人去。”
杨威点了点头,但不无担心地说:“你的眼睛行吗?”
“没问题!”项利毫不犹豫地回答,轻伤不下火线是传统。
杨威跟在项利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门,经过门前那具尸体的时候杨威轻轻一叹说:“你倒是够坦白了,但是老天不给你从宽的机会!”
“没办法,人品问题!”杨威在心里加了一句,端起枪掩护项利。
他们两个和杨海鹰都没想到所谓的最后两个人其实早就在杨海鹰的枪口下丧了命,但出于谨慎的态度,三个人都是宁可相信还有敌人生存也不想因为马虎大意送了命。
“项队长!”无线电里突然传来呼叫声,声音的背景『乱』糟糟的全是枪声和跳弹的尖啸,楼外平静了不少的枪声忽然间再次沸腾起来!
“什么情况?”项利马上回问。
“大批匪徒突然从楼里冲出来,我们几个被包围了!”
“什么!”项利脸『色』一变,“在什么位置?有几个人!”
“九个人,在『政府』楼三点方向!”
“坚持住,我马上派人支援!”项利手里哪还有人能支援?他直接和刘国通话,“刘国,马上支援,让杨海鹰把机枪架上!”
“明白!”无线电里重新传来大个子的声音,他已经换好了电池。
“妈的!”项利狠狠地挥动拳头,怎么还能让人包围了?难道说这帮匪徒已经发现了暗中行动的部队?
杨威和项利的行动一切顺利,但不是每个战斗组都和他们一样的顺利,其他战斗组的人员基本上还都在各个楼的外围打冷枪。
实际上从楼里涌出的匪徒并不是冲着刚刚展开行动的战士们来的,而是因为项利的两记火箭干掉了两个火力点,觉得被自己人背叛的匪徒头子们派出一批手下,准备到这栋楼来兴师问罪,不想刚出楼就和战斗小组迎面撞上。
自古兵匪不两立,也不知道是谁开的第一枪,两边直接撞了个火花飞『射』!
匪徒劳一边人多势重,各种各样的武器五花八门,甚至不少人手里拿的还是最老的五四手枪!问题在于这些人里再狠的角『色』进去之前也就是找个没人的巷子提着刀片砍人,开过枪的少得可怜,更不要提什么战术之类的东西了,全凭人多用『乱』枪压制信战斗组。
战士这边训练有素武器精良,还占据着有利地形,唯一的问题是子弹不多,不敢放开来打。但是战士每开一枪都瞄准目标,枪枪见血弹弹入肉,一时间倒也说不清究竟是哪边占了优势。
子弹四处横飞,战士们有死有伤,但匪徒这边倒下的更多!
还是因为项利打掉了匪徒的重武器,所以这伙人只能用枪解决问题,不然的话直接轰上两记火箭弹,被围的几个人再有能耐也得交待到这儿。
但情况正在慢慢好转,附近得到消息的战斗组纷纷主动赶来支援,在匪徒包围圈外设置火力点,匪徒不得不分出一部分人应付,无形中减轻了被围战士的压力。
战士们正在一点点地把优势扳回来!但战士们是一组组地加入战斗,没能对匪徒形成包围,匪徒派出去报信的人已经回到了楼里!
与此同时,『政府』大楼里的人也没闲着,自从无意中和南方军区联系上之后,他们就一直盼着援军的到来,枪声没怎么减但是打到『政府』大楼上的子弹却没那么多了,他们马上意识到可能是援军来了!
匪徒的火力突然减弱让他们看到了机会,马上组织人手向外突进,试图和援军会师。但是匪徒只是要消除内部不和谐的声音,派出的人手有限,发现『政府』楼里突围的迹象后顿时一顿『乱』枪,将刚刚冒头的队伍又堵了回去。
这下子『政府』楼里的人员再也不敢胡『乱』行动,偏偏这时报信的匪徒找回了楼里,匪徒头子一听说有部队正在周围,而且还和自己的手下交了火,顿时冒出一头冷汗,留下几个人监视被围的『政府』楼,其它人全数出动,一个不差地拉出去和部队死磕——他们的手上都沾着人命,就算投降也难免一死!
匪徒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一时冲动跟着犯下了命案,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赶鸭子上架,上不得也要上,拼一拼也许还能捡回条命。
从报信的匪徒离开到大量的匪徒出现,只隔了不一会的工夫,但就是这么短的时间,战斗形势已经发生了完全的逆转!
刘国开着装甲车从后面赶了上来,完全无视车边的匪徒,『操』作着车顶的遥控机枪大杀四方,杨海鹰把半箱子枪榴弹拉到自己身边,但凡不能直线『射』击的地方他就打一发过去……杨威带的可都是燃烧枪榴弹,打到哪里哪里一片熊熊大火,往往一颗榴弹打过去,藏在拐角窗下的匪徒没被爆炸崩死,却被燃烧的大火点燃,一个个就像烧着的蜡烛头一样惨号着从藏身处冲出来……
皮肉烧焦的臭气和烤肉的气味一齐在空气中弥漫,中人欲呕。
杨威只带了两把步枪,杨海鹰发『射』枪榴弹用的步枪是刘国的。
匪徒们的注意力马上被装甲车吸引住了,他们抢到的武器不少,但重武器也就火箭筒能用,武器库里虽然还有迫击炮甚至多管火箭炮,但是军用武器不是家用电器,上面又不贴使用说明书,谁知道怎么用?
迫击炮根本没人会瞄准,多管火箭炮更是连怎么装填都没人懂!只能可惜地扔在库房里。
不然的话,怎么会让这么一辆装甲车如此猖狂?
等到支援的匪徒再次加入战斗,又重新拉平了双方的差距,战局一时间呈现出胶着的状态。
现在的情况是最早的九人小组被围在正中,外面包着一层匪徒;匪徒的外面是支援的战士布下的数个火力点,呈现大略的包围态势;而后,知道这边情况的其他方向上的匪徒主动出击,分出人手来从外侧迂回,试图在外面再次包围一层,但他们的行动同样被其他方向上的战斗组用游击和打援的方式层层阻击,原本的偷袭竟然变成了一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乱』战!
一时间战场上枪声大作子弹横飞,不仅是匪徒,就连战士们也打得晕头转向糊里糊涂,到了这种时候什么也顾不上了,但凡面前突然冒出人来,不管谁的第一反应都是先给两枪再说!
谁也不知道自己的背后会不会突然间冒出一股敌人来!误伤的更是不在少数。
不过相对来说战士们的情况要好一些,毕竟大家都穿着同样颜『色』的军装,脑袋上还扣着钢盔,身上的战术马夹还防弹,就算受伤最多也就是伤在四肢,很少有致命的。但匪徒不行啊,他们全身上下只带着一杆枪和子弹,有几个弹匣的匪徒都算富裕的!
装备上的优势虽然并不起眼,但积少成多,占得便宜多得去了。
大概也只有装甲车能像一尾游鱼一般在战场上穿梭往来,哪里情况危急就往哪里钻,只不过战场上实在是太『乱』了,无线电里同样『乱』成一团,需要支援的地方更是数不胜数,两个人只能挑距离最近,最方便的地方支援。
项利和杨威已经顾不上再找“剩下”的那个漏网之鱼,两个人合作,一人一只肩膀拽着被绑得死死的矮棒子回到走廊尽头那间办公室,把矮棒子的腿也绑上,项利重新背上火箭筒,两个人一人背上三支火箭弹,提着枪一溜烟地跑出了楼奔向战场。
另外每个人脖子上还多挂了一把七九微冲,项利带着火箭筒,杨威斜背着一只印着米奇的女式挎包,里面装的全是收集到的七九微冲弹匣。
项利想起装甲车上一箱箱的罐头脑子就发热,杨威怎么就不往车上装两架自动榴弹发『射』器?
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双方的人员全部纠缠在一起,什么指挥全都没有用处了,混『乱』的战场也没有人能掌握所有的情况做出有效的指挥!
战士们手里不多的子弹在高强度的战斗中很快就消耗一空,等弹匣里的重弹也打光了之后他们不得不就地捡起匪徒的武器继续战斗。
不少打光了实弹的战士把空包弹装在步枪上扔在一边,如果有哪个匪徒贪图战士的03式步枪……全形空包弹有完全的子弹外型,但它的威力最多也就是枪口外七八米那样远!
已经有十几个战士为了收集匪徒的武器而伤亡,就连装甲车上的通用机枪也因为打了太多的子弹而到了炸膛的边缘,不得不停止『射』击等待枪膛冷却下来,另外,车上的子弹分出去一多半,又打了这么半天,已经剩不下多少机枪弹『药』了。
不过杨威拿的最多的是手枪和手枪的子弹,杨海鹰身边的轻伤员帮着他往弹匣里压子弹,他打光了子弹就换弹匣,手枪向外『射』击的火力一直不断,一时之间倒也打得有声有『色』。
车上的手枪已经被他送出去五六把,压好的弹匣全分给了仍然在战斗的战士,子弹更是送出去不少,只给他自己留下一把用。
巷战都是近距离的战斗,手枪只有五十米的『射』程足够用了,而且很多情况下比步枪更加灵活,况且5.8毫米的手枪弹穿透力同样不弱。
装甲车上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儿,堆了半车的罐头什么的全都不见了,现在装甲车已经成了战斗中流动的卫生所,十几个受伤失去战斗力的战士有倒有坐地挤在车里,刚刚包扎缝合的伤口浸满了鲜血,幸亏都是伤在四肢上,基本上没有生命危险……没伤到四肢的伤员很少,以现在的条件很难救回头部受伤的战士。
卫生员正为了缺少『药』品而着急,不少人的伤口里还留着子弹,那些缝合的伤口更是连麻『药』都没打!
再这么下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很可能不该残废的残废了,不该牺牲的会牺牲!
刘国已经是第三次往外送伤员了。
杨威和项利两个人紧靠着墙角往前跑,项利只剩下一只眼睛,看什么东西都觉得别扭,跑得踉踉跄跄地深一脚浅一脚,刚跑到拐角,一连串子弹乒乒乓乓地打在路对面的墙上,打得墙皮处处坑洞,玻璃唏哩哗啦地粉碎。
接着杨威面前人影一闪,一个战士软软地倒在地上,手里的步枪枪膛大开,已经因为用光了子弹空舱挂机。
他胳膊和腿上全是血洇红的血迹,两颗子弹从他的右额头打了进去,白花花的脑浆漫天四散,钢盔的带子也被打断了,钢盔飞起两个多高,带着半片头盖骨翻滚着掉在地上,凸面进下“吭”地砸出一声闷响,还原地转了几转。
倒在地上的战士身体微微地抽搐着,就像他的生命不忍远离身体。
杨威的眼睛顿时像愤怒的公牛一样红了,枪口向拐角一伸,扣动扳机直接回了一梭子子弹,什么够用不够,见鬼去吧!
他见多了活死人,亲手打死的人也有不少,可还是头一回看到自己的战友活生生地惨死在面前!
虽然他并不认识这个惨死的战士,但是大家都穿着同一身衣服,也许今天早上吃的还是一个锅里做出来的饭菜!当兵的是什么?当兵的也是父母的宝贝儿子,老人的心头肉,他们和这些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穷凶极恶不知悔改的囚犯能一样么?
既然你 们不知道改,老子教教你们什么叫孝顺!杨威发了狠,拔开背后的火箭弹抽出枪榴弹,卡在枪口上就发『射』出去,轰地一声爆响,他根本看也不看一眼,直接扭上第二颗枪榴弹。
项利仅剩的独眼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尸体的脑壳已经从中间掀开了,白花花的脑浆和着血水淌了一地。
成串的枪声惊醒了项利,他一把抓住了杨威,他更加直接,把步枪塞给杨威取下了背上的火箭筒!
上了战场没有不死人的,项利身为指挥员不会因为一个战士的牺牲而恼羞成怒蒙蔽理智,但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他会亲手为战士报仇!
项利捡起一片大块的玻璃伸出墙角调整角度,借着对面楼房的阴影和阴暗的窗洞看清了墙后的情况。
杨威那一发枪榴弹打飞了,在几个匪徒缩头缩脑地向这边张望着。
这是巷战,打完了还不赶紧跑?项利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距离,轻声说:“抓住我的裤腰带!”感觉到杨威的手扣住了腰带后,项利举着火箭筒探出半个身子,剧烈的火焰猛地从火箭筒尾部喷出来,火箭弹发『射』、启动、再爆炸!
钢珠混着爆炸弹丸在二十米的杀伤半径内纵横肆虐,十几个匪徒被炸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杨威手上用力,将发『射』完火箭的项利拉了回来,项利『露』在外面的右眼中冰冷无比,收回火箭筒,重新装上火箭弹,再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
“走!”项利不希望惨死的战士影响自己的情绪,在战场上情绪化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电影里常有人抱着一挺机枪跳出战壕,豪气是豪气了,男人也男人了,唯一的不足就是小命差不多也玩完了。
两个人一溜小碎步离开这里,战士的遗体只能等结束战斗之后再收敛。
项利的心绪还是难以避免地受了影响,一路走来见到的匪徒尸体千奇百惨,被战士用重手法偷袭,脖子心脏挨上一刀一招毙命的同样不少,可大堆的匪徒尸体之间极其扎眼地夹杂着战士的遗体,有的还被扒光了衣服!
虽说匪徒的尸体数量比战士高得多得多,但项利还是觉得一股心火直往上撞,他一把揪下了脑袋上绑的纱布:“所有人员注意,匪徒有可能化装成自己人!启用识别口令!”他瞪圆了仍然模糊不清的眼睛,抽出刺刀叼在嘴里。
他下达命令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一群乌合之众竟然也能用数量与职业军人对抗,这样的组织不是应该一触即溃吗?战士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死伤?
匪徒们也是迫不得已,现在交战的双方犬牙交错,大群的匪徒里有头目看着,想跑就得挨枪子儿,落单的匪徒根本不敢『乱』跑,战士们看到不是自己人就直接开枪,他们就是想跑也得能跑出包围才算!
阴差阳错,就算是不想干下去的匪徒也只能和战士们死磕。
真正的交战和电影电视根本不一样,这种时候稍一犹豫就是小命玩完,谁敢在这种时候搞什么交枪不杀的把戏?
两人走走停停,时不时地打上两枪就马上换一个方向,极大地拖累了前进的速度。就算是一只乌龟一直爬直线也比他们两个走得远多了!
到处是枪响、到处是跳弹、到处是硝烟、到处是扭曲的尸体和大片的血迹;浓烈的硝烟味儿掩盖不住同样浓烈的血腥气,碎裂的玻璃片飞得到处都是,火焰熊熊燃烧……
这就是战场吗?剧烈的枪声在他的耳边回响,杨威突然间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从身体里抽离了一般什么也听不见了,仿佛一切都离他远去。两只脚不断地挪动,手指不断地扣着扳机!他没精力兔死狐悲,甚至没办法分神多看一眼地上已经不再鲜活的生命是不是长着一张他依稀熟悉的面孔。
战士们优秀的单兵素质被匪徒的数量抵消了,战士们就像昨天陷入泥潭中的活死人一样在匪徒中间挣扎着。
杨威和项利走了十几分钟,竟然连一队战士都没遇上,如果不是到处『乱』响的枪声,项利差点就以为这是全军覆没了。
一路上时不时看到被战士们抛下的步枪,杨威心里突然间冒出个念头:如果我多搬几箱子弹该多好?一瞬间,他的魂魄仿佛重新回到身体里,耳边重新响起阵阵枪声——他刚刚是被枪声震得听不到了。
身上带的弹匣打光了,枪榴弹用光了,就连背后的火箭弹也只剩下一个,右胳膊上被流弹蹭出一道血槽,左脸也被一片飞散的玻璃割出一条血口。
因为这道血口杨威微圆的脸上忽然间凭添了几分彪悍。他拒绝了项利递过来的弹鼓,拔出两把手枪手持双枪!
虽然左手拿枪有一点点别扭,但近距离绝对打不偏!
突然间杨威一愣,与此同时项利的身体一僵,两个人面面相觑,同时抬头看向北方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