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通过体检的赵无极和张瑞明留在了县城,等待过几天后去秀山。赵无极请了个假,把背着的一条猪后腿捎到了林发书记家里。
在林发家,他没有看到警卫员小柳,打听之后才知道前天小柳去婚姻登记,回老家结婚去了。听到这个消息后,赵无极又是“嘿嘿”的傻笑,又是摇头。
对于小柳,赵无极有着极特殊的情感,这无关于“同志”,只因解不开的血缘,尽管这个时候,赵无极的母亲远远还未出生。
《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于去年4月颁布。当年5月,江源就开展了宣传贯彻工作,并开始办理婚姻登记。这是一个对中国社会带来深远的、正面影响的法律。
就恋爱与爱情而言,这是一个大时代。
小柳的妻子,是二婚。她原来是一个农村富裕家庭的独生女儿,包办婚姻将她嫁给一个中年的富农。如果不是这个时代,也许她就象过去1000年的妇女一样,生儿育女,直到老死。小柳年龄不大,在47参加了地下工作,担任地下县委的通讯员,是个机灵的小伙子。也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相识了,两个青年人的感情如同野草一般,扎实的生长在了旧时代的荒漠上。
后时代的青年人,很难想象“废除包办强迫、男尊女卑、漠视子女利益的封建主义婚姻制度。实行男女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男女权利平等、保护妇女和子女合法权益的新民主主义婚姻制度。”这一句话的给青年人们所带来的生命力。它足够使荒漠变成草原,前提是,野草的执着。
如果野草们没有足够的勇气,那么百废待兴的局面,政府也没时间主动来管你的婚姻与否。众所周知,指婚、媒婆、彩礼这些东西直到30年后也没有完全消失。
林发热情的留赵无极吃晚饭。林发的老婆感慨的说:“小柳两个人不容易,唉,现在的年青人真好!”
林发横了老婆一眼:“男女平等,你不满意可以去办离婚嘛。”
“乱讲什么。你也想学陈世美了?”林发老婆头一扭,眼睛里开始冒火。
眼见书记家后院要起火,赵无极赶紧打岔开来:“听说小柳老婆结过婚啊?”小时候他曾经听母亲说过外公的婚事,但详情也不清楚,这会借机八卦一把。
林发点点头:“是啊,包办婚姻,有什么幸福可言,两个人一起,一天也没两句话。小孙(即小柳的妻子)很有勇气,敢于与老封建做斗争。”
赵无极继续八卦:“那小孙原来的老公怎么肯离婚啊?”
林发老婆很是泼辣:“有什么好讲的,一个地主富农,没有定他一个反革命分子已经不错了!”最后还补上一句:“若是不行,叫小柳全副武装去跟他谈!”
林发呵呵笑起来:“那倒不必,村里有人当和事佬,事情讲开了也不算什么难事。吃菜吃菜,莫光说话了。”
“也不容易,小孙这次彻底是和老倌(父亲)决裂了。以后娘家怕是回不了。”林发老婆一边整理灶台一边说。
有一句话赵无极闷在心里不吐不快,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便有些犹犹豫豫的。
林发见他的样子,奇怪的问:“怎么了,猪脚不好吃?”扭头冲着老婆说:“我早就讲了,叫你盐多放点,你偏不,生淡!”
“不是不是!”赵无极赶紧声明:“其实我是想问,好象,就是说国外的人好象对结过婚的女的有看法。小柳他……”
林发愣了一愣:“看法,没啥看法啊,我觉得这两个人很配对啊。”
赵无极一个劲的闷头扒饭。
其实所谓的一些贞节观点,从来都不是中国农村的主流价值观。确切的说,这只属于城市当中豪门望族、经常也只是一部分豪门望族的喜好,运用阶级分析的方法来看:往往与政治经济的地位成抛物线分布。其中,处于最底层的农村贫民,推崇实用主义、讲传宗结代,农村乐于帮寡妇做媒的人也是不少;而处于最高端的统治高层往往更看重于政治交换与联盟,二婚女同样能嫁出好人家,女性往往只起到象征意义;反而是不上不下的阶层,诸如念了几年书的知识分子,最受其害。
这一切,是饭后赵无极找到张瑞明聊天得出的研究结果。
爱情,往往只属于勇于追赶新兴潮流的新新一代。
后世越来越年轻化的恋爱形势,以及30以上的剩女们忙于在公园里张贴各类数据的新闻雄辩的证明了这一点。
第十章 革命年代的爱情(中)
“Bye-bye!我的家乡!”
赵无极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正月十七的早上,县里敲锣打鼓欢送新兵入伍,十几人个个胸带红花,欢送与看热闹的队伍一直走出城门老远。
时间又过了一个多星期。在秀山军分区新兵训练营的一间教室里,亮着难得一见的电灯。
“英勇的中朝人民军队,连续展开了三次大的战役,将美帝国主义及其仆从国,从鸭绿江边赶到了38度线以南,收复了汉城……共歼灭敌军……缴获一大批的武器弹药,美军第8集团军司令沃尔顿·沃克中将在逃跑中被击毙!”
赵无极的档案记载以及那股与众不同的聪明劲,就象黑夜中的萤火虫一般。在新兵连队,他被指定担任了文化教员一职,负责协助开展政治学习与教育。他创造性的(摘自军分区简报的说法)将政治思想教育同知识学习结合起来,获得了好评。赵无极接着说:“大家看,这是一副世界地图。刚才讲到的38度线,叫纬度。那么什么是纬度呢,这就要从航海说起。话说大海无量……同时,又有了经度……”
白天的政治思想学习是由军分区组织的,有专门的政工干部讲课。而赵无极组织的这类,属于得到官方鼓励的自发性学习。不过他的讲课方式通俗易懂、雅俗共赏,加上在这时期青年人渴望学习知识的热情就象春天的茅草一般的疯长,因此每次课,教室里都能挤满人。
特别令大家兴奋的是,总有那么十个八个年青的女兵,在一二排抱团而坐。也许是出于审美的本能,能够选拨入伍的女兵,都有着令人愉悦的一面。年轻的男女们,虽然明显从物理上表达出距离,但是心灵上的化学反应,却无时不在碰撞、产生。
年轻的文化教员,大学生的背景,渊博的知识,深入浅出的技巧——严正更正为“讲课技巧”,正是怀春女孩的向往。十八*九岁,正是含苞欲放的年纪。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晃得赵老师有点头晕。
阳春三月,春姑娘正在逐步向赵无极走来。
对此,赵无极只能苦笑。他还不想与这个时代的女性发生超越友谊的关系。
他不想,并不代表别人不想。
也许让许多人始料不及的是,《婚姻法》颁布以来,竟会在干部群体中引发一股离婚、再婚的潮流。在江源,赵无极人地两生、消息闭塞,直至到了秀山,各地的青年汇集一块,小道消息便灵通了许多。例如某某科长离婚了,与一新女性再婚了;某某离婚不成,在家打骂老婆等等,至于这边没离婚那边就同居的,也不是绝无仅有。
秀山军分区驻地建在山脚下,沿山脚建了一排的营房。山前有着一块两个足球场大小的空地。秀山在抗战时期是江浙省的后方基地,当时的师管区驻地就在这个地方,训练场地显得比较空裕。
第二天是休息日。下午的时候,张瑞明来找赵无极。他神神秘秘的带了好几个战士、还有几个女兵,拉着赵无极走到了操场边。尽管理论上张瑞明大了赵无极一岁,但心理年龄上,终究是小不少,一直以来,他都唯赵无极马首是瞻。
张瑞明嘴笨,拉着赵无极不知从何说起。倒是一个女兵鼓起勇气说:“赵教员,你可要帮帮雁子!”说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由的气愤起来:“那个男人都四十岁了,他还真当自己是军阀了,还真以为这还是国民党的天下……”叨叨絮絮骂了一大通。
赵无极好不容易才问清了事情。原来是某部门的李科长,多年的老革命,大约是看革命夫妻不顺眼了,用一句常见的话来说就是“过去看你哪也好,现在怎样看,哪也不顺眼!”不过他看顺眼了女兵林晓雁,便围追堵截起来,李科长利诱之后,据说连手枪都掏出来拍过桌子,无奈小姑娘执拗的很,软硬不吃,很有几分影片中共产党人的气质。
赵无极同情之余,有些奇怪:“那你们应该向上级反映啊。”
“你不知道雁子她……”一个小姑娘几乎脱口而出,另外一人拉了她一下说:“这人现在老纠缠里雁子不放。大家都说赵教员有知识有本事,所以想找您出出主意。”
赵无极看了看几位战士,他们都是班组里的积极分子,这时也都纷纷说“赵教员,你给出出主意吧”“赵教员,我们找军分区领导反映去!”“对,我们找领导直接反映!”“这是军阀作风!”
“赵教员,你和领导熟悉些,我们想请您去和领导反映一下,行吗?”一名年纪稍大些的女兵说。
赵无极本能的觉得事情并不是这么的简单。只是作为一个受到了不少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想毒害的21世纪有志青年,他对这种粗暴的恋爱模式深恶痛绝,他脸色铁青的样子让几个女兵心中既有一丝欣慰又有一些失望。
“啊,晓雁来了!”有人小声的惊呼,声音中带着心虚与兴奋。
林晓雁不是本地人,她是49年时部队南下过程中在省城江南发展的青年学生,现在在军分区的话务班工作,已经是干部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