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因余下的消遣方式就是和章锳说话, 或者和偶尔来章家串门的婶子哥儿叔伯之类的聊会天,和这些淳朴朴素的乡村妇女哥儿相处之中,蓝因也激活了八卦的天性。
“锳子, 锳子,桂花婶子竟然给咱娘送了那么大一块猪肉。”
桂花婶子家今天杀猪,村子里凡是在家的男女老少都过去帮忙看热闹了。章言娘以怕场面血腥吓到自己的仙童孙子为由,不让蓝因去,章锳作为看着蓝因的人,自然也没去成。
发现婆婆面带喜色提着一块肉回来时, 蓝因别提多惊讶了。平时和婆婆最不对付的人, 竟然舍得送肉给他们吃。
“这没什么吧, 娘前天蒸红糖馒头也给桂花婶子家送去了不少。”章锳道, 红糖不比肉便宜, 桂花婶子回他们一块肉,他们各自都没有占对方便宜。
“娘和桂花婶子关系不是不好吗。”蓝因小声地道, 但现在看起来, 他们好的完全不像发生过龌龊一样。
蓝因记得刚到家那两天,章锳还和他抱怨过,说桂花婶子是个欺软怕硬的。他和雄主不在家的时候, 老是挖苦娘和她, 娘可烦桂花婶子了,不想搭理又甩不掉。他和雄主一回来,桂花婶子立马就变了个脸,连对着章锳也热情了不少, 娘还和她有来有往的。
“不好是不好, 他俩吵吵闹闹几十年, 习惯这样了吧。虽然老是吵架, 遇到需要走礼出力气的事儿时,不管桂花婶子和娘都没有推托过。”章锳从小到大都看习惯了。她年龄不大,不理解成年人之间相处的各种微妙和互相依存,但跟在她娘屁股后头这么多年也明白了一些道理,跟你吵架互相挖苦的,不一定不值得交往。面上和你交好,背地里说你坏话的人才更可恶。
蓝因不是很理解他婆婆和桂花婶子这样的友谊,但不妨碍他感叹人性之复杂,是他这只小虫子不能理解的。
在他们虫族社会,雌虫们为了能嫁到一个好雄主,都在拼了命的努力做事业。不对付的虫平时连个面都见不到,根本没有那个时间相爱相杀几十年。
真有这样的,他们大概是一对。
她婆婆和桂花婶子,想到这里蓝因不敢往下想了。
师母在教导他的时候曾经说过世事很复杂,人是其中翘楚。有那么一类人,远之则不逊,近之则不恭(注一),蓝因觉得这也可以用来形容他婆婆和桂花婶子这种复杂的关系。疏远了会想办法拉近维持彼此的关系,一旦距离近了,就又开始吵吵闹闹,互戳对方的痛脚。
“你上次说的那个猫儿奶奶的事情后来怎么了。”不理解的事情蓝因不去想了,他还惦记着胎梦的事,犹豫着自己要不要编一个。他也不去糊弄外人,等将来虫蛋出生了哄虫蛋玩总行了吧。
“大哥不让我乱说。”章锳为难。
“相公不在,我们不说,他不会知道的,你快说吧。”蓝因催促。
哥夫出去半年改变是真的大,以前大哥不让做的事情,哥夫打死都不做,现在都开始阳奉阴违了。人呀,学坏容易,学好难。
章锳自己也不太听话,于是接着上回的继续给蓝因讲,“我之前说,猫儿娘梦到了耗子,他奶奶就编了个白蛇。是因为白蛇吃耗子,想要压猫儿娘一头。等猫儿长大了,有不懂事的男孩子知道了猫儿娘做的梦,就在小伙伴跟前嘲笑猫儿,说他不该叫猫儿,该叫小耗子。猫儿不开心,说自己不是耗子是大白蛇,对他奶奶比对他娘要亲近多了。”
“猫儿奶奶编的梦还真管用,真的让猫儿和她更亲了。”
章锳见蓝因有些心动,“哥夫你打算编个什么超过娘啊。”
此时蓝因见他婆婆的视线恰好扫过来,忙端正身体,“别瞎说,我怎么会这么想。”
虚伪!
章锳不客气地冲蓝因翻了个白眼。
哥夫这么大力气,竟然还怕娘。
晚上章言回来,蓝因将从章锳那里听来的关于猫儿的后续故事讲给雄主听。章言无奈地看向小虫子,这是有多闲,才惦记着给虫蛋编胎梦。要是小虫子天天睡觉努力做一个,章言说不得还要佩服他一下。搞半天,还是想要投机取巧。
章言想了想,将虫蛋放到蓝因的腿上,“可以给你的蛋编故事了。”
蓝因:“……虫蛋啊,雌父昨天晚上梦到你了,梦里你是一个住在山茶花园里的小王子,雌父在花园里亲手为你种下了五千多棵山茶花,每一朵山茶花开放时娇美的可以滴出花汁来。春天时,山茶树长出嫩绿的叶子,花园变成了一座绿色的海洋,整个夏天秋天,他们都越长越茂盛,为盛开积蓄着力量。初冬时节来临,在白雪陪伴下,开出第一朵花来……”
蓝因看着黑乎乎没反应的蛋,编不下去了。他又无辜地看向章言,章言把虫蛋抱回来,对着蛋壳发出清脆的笑声,“曜儿,难为你雌父想出个小王子来。你要做仙童还是王子。”
蓝因一点儿都不介意自己在雄主和虫蛋蛋面前犯了一次傻,跟着一起笑,小声地说,“肯定是王子。”
章言挑眉,胆子还挺大。就是不知道你婆婆愿不愿意。
除夕早上醒来时,章家人发现院子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大雪是从昨天半夜开始下的,一直到早上才停,蓝因半夜醒来为虫蛋加了一回被子。
瑞雪兆丰年,这场雪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子都非常高兴,外边的雪地上不时传来一些孩子的笑声。
蓝因想起上次师母给他讲不同水质时,提起过梅花雪水,遗憾文华镇常年不见雪景,她已经好些年没有收集到雪水了。
蓝因想给师母带些雪水回去,就叫上章锳,在家中院子和周围小路的树木跟前收集树枝上的积雪。
章锳抱着一个酒坛子跟在蓝因身后,蓝因在光秃秃的树枝间选择好干净的雪,就让章锳举着坛子站在树枝下,他用竹竿往里打雪。
在大家都在忙着扫雪的时候,他们俩悠闲的样子可以说是非常扎人眼了。
经过的小媳妇和小夫郎会说,蓝哥儿跟着言小子出去半年,也成了讲究人,跟大户人家的夫郎太太似的。蓝因和章锳笑笑不解释,章言父母都觉得蓝因在外头拜了师父的事情不要在村子里宣扬较好。
不时有雪花落到章锳的头发上脖子里,章锳被这突然的冷意激的缩了缩脖子,被冻彤红的手还稳稳地端着坛子。要不是蓝因答应将他的那一套泡茶工具送给她,章锳才不出来陪着蓝因受这个罪。
蓝因自从被师母教导过后,连章锳都能用肉眼看出他的变化。章锳非常羡慕她哥夫,除了缠着蓝因问他在外头的事情,也开始跟着蓝因学识字学泡茶。
章锳在家中虽然受宠,但他们家以前的条件摆在那里。顾得了大哥,就顾不上她。他们这里也没有哪个地方会教女孩子识字。大哥读书忙,章锳不敢去打扰。知道章锳不识字时,蓝因非常惊讶,他已经闲的天天给虫蛋造胎梦了,自然不介意教章锳识字 。
蓝因请章锳喝过一次茶,当时用师母教的泡茶法,章锳当即就迷上了,让连教她。蓝因手把手教了她两回,她就学会了。
等采集完落雪,两个人回去后,章言娘叫两个人去包饺子。她已经调好了馅儿,因为章言和蓝因带回来的肉不少,章言娘奢侈地调了三种饺子馅,鸡蛋韭菜馅儿、猪肉白菜馅儿和猪肉大葱馅儿。
章锳擀饺子皮,轻软的面团在她的小手下就像是被人任意摆弄的玩偶,很快变成了圆圆的饺子皮。章言娘包饺子,精致的柳叶饺子一会一个。章言娘是村子里少数会包柳叶饺子的,这是让她比较得意的事情,除此她还会一种用两个饺子皮包的元宝饺子,这样的饺子太费面了,她很少做。而村子大部分女人哥儿都只会用两手挤,挤出来的饺子就和一个个菜包似的。
章言娘知道蓝哥儿学东西快,就让他先在一旁看着,等蓝因看会了再让他上手试。
蓝因刚开始包还有些手生,没一会儿就包的比章言娘还要快还要好,章锳擀皮的速度都供应不上他,章言娘在蓝因的手下也只能抢到一两个饺子皮。因为过于优秀,蓝因失去了包饺子的机会,章言娘让他去擀皮,自己带着章锳包。
蓝因面无表情地擀皮,开窍一样领悟了师母说的木秀于林意思了。
在家中掌管厨房大权的才是家里真正的女主人,才有为家人包饺子的权利,而你一个儿媳妇,最好不要比婆婆强。
等到章言和章言爹外出回来,章言娘让煮了几个饺子,只让家里人尝尝鲜。今天包的饺子要到明天过年时吃。
在后山村,过年是从大年初一早上开始的,大年初一之前做各种准备,初一之后才是走亲访友享受放松的时候,而不是除夕。因此村民并没有年夜饭的概念,甚至因为明天要吃饺子吃肉的缘故,除夕晚上随便煮些米汤就对付过去了。
这是蓝因来到章家之后过的第一个年,大家都很给面子的一起守了夜。等快到子时,章言娘赶着章言和蓝因代表家人去土地庙上香。
蓝因听章锳说土地庙有抢头炷香的规矩,蓝因自信这里没人能抢过他,打算带着章言一起去抢。但章言并不热衷,只提着一盏油灯,带着着银烛线香,和蓝因慢慢地向村里土地庙的方向踱去。
他们在去的路上,碰到许多烧香回来的人。大家都在说,一个刚成亲的年轻人抢到了头香,土地爷一定会保佑他今年夫妻恩爱早生贵子,小日子经营得红红火火的。
蓝因羡慕的要死,他也非常想要这样的祝福,幽怨地转头看向章言,“相公,我们本来可以抢到祝福的。”
“求虫蛋保佑你吧,我觉得虫蛋可能比土地靠谱。”章言不看蓝因一本正经地道。
不料,蓝因像是那个被一语点醒的梦中人一样说,“相公,你说的很对也,如果虫蛋能安分一些懂事一些,乖乖地自己玩,不缠着雄父和雌父。我们的日子的确会好过很多。相公你有更多的时间读书考试,我也有更多的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把我们的小日子也经营得红红火火的。回去我就好好教养教育虫蛋。”
章言:……。
你是嫌弃你们父子关系太好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论语》:“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远之则不逊,近之则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