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一连九天, 章言不在家的第三天,曜儿崽崽开始想念父亲了,缠着蓝因要爹爹。
蓝因为了转移崽崽的注意力, 带着他背诗,教他怎么做陷阱抓麻雀,怎么把邻居家的猫骗到自己家,把他的时间安排的满满的,不给他空闲想念父亲。但第二天醒来,崽崽照样会要父亲。
蓝因和崽崽一样想念雄主。
经崽崽这么一闹, 蓝因的想念更加深, 好像要溢出来了。
于是, 他开始每天带着崽崽到能看见贡院的地方, 指着考场门, 对崽崽说,“你父亲就在里面。”
“在里面?不出来?”
“还要四天才能出来。”
“好久啊。”崽崽榻下肩膀, 搂着蓝因的肩膀不说话了。
蓝因也觉得四天好久, 没有雄主的日子时间过得好漫长。
“为什么,还不出来。”第二天他们又来了,崽崽指着考场大门, 再次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他们都来接父亲了, 父亲怎么还不出来。
“父亲正在考试,不能出来。等三天后考完出来就能见面了。三天而已,时间很快的。”蓝因既是在劝说崽崽,也是对自己说。三天很快。
因为和崽崽例行到贡院外打卡, 一次待至少两刻钟时间, 连守贡院的卫兵都对他们这对特殊的父子有了印象。戏称蓝因是望夫石, 崽崽是望父石。这是一对石头父子。
“章夫郎可真痴情, 章小公子真是孝顺。”
作为旁观者的青砚再次忍不住赞叹。
青砚自认是个好书童,对自家公子忠心耿耿无微不至。虽也担心自家公子在考场上的情形,但也做不到像章夫郎和章小公子一样,时时将章公子记挂在心上。明知道等不到什么结果,还天天去考场外等消息。
相比较下,青砚觉得自己这个书童当的不够称职。会试只剩下两天了,不如他和章夫郎一次去等公子。
青砚打算陪着蓝因章曜一起去,章忠拦他,“哥夫是为了哄曜儿,才天天去考场外转一圈的。你家公子又没什么事儿,你去干什么。”
“去了也是白去。”
“我去为我家公子尽一份心。”青砚道。
“那你去吧。”章忠像是目送傻子离去一样,目送青砚跟着哥夫做傻事。
考场上的章言,不知道场外小虫子和崽崽为了他天天在考场外打卡,还带动影响了青砚。他正在专心答题,会试的题量很大,考场内氛围肃穆,给考生带来非常大的心理压力,若是不能合理安排时间,会让自己陷入生死时速的鏖战里。
章言准备充足,棉衣吃食都是蓝因精心帮他弄的,号舍无风无雨,每日早起开始答题,入夜休息,过的还算从容。
九天的时间缓慢流过。
无论对考场里的考生,还是场外的亲眷都是一场巨大的心里煎熬。
贡院开门那日,为了能让章言一眼就能看到他们,蓝因带着崽崽,早早跑来占了个好地方。
等看到有考生尸体被抬出考场,亲人围着又哭又闹的,捂住崽崽眼睛的蓝因后知后觉地觉得,今天好像不该带曜儿来。
“哥夫,青砚的马车停在外边,你带着曜儿去歇息一下,我和青砚在这里等着。”章忠提议道,最后一天允许提前交卷,每二十人交卷开一次考场门,堂哥和刘举人没在这一批人里,或许在下一批。在考场关了九天,肯定病了不少人,或许还有人去世也不一定,这样的场景不适合小侄子看到。
“章夫郎,你快带着小公子去休息吧。”青砚跟着劝,“等章公子出来了,我和忠哥会叫你们的。”
蓝因犹豫地望了下考场大门,抱着不情愿的崽崽去了马车那里。
“父亲,看不到了。”坐在马车里的章曜固执地看向蓝因。刚刚蓝因捂眼睛捂耳朵及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堂叔、青砚和爹爹都不让他在那边等父亲了。
“父亲还没有出来当然看不到了,等父亲出来,就能看到了。”蓝因哄崽崽。
“等!”
章曜只有一个字,蓝因明白却崽崽说的是到外边等,于是说道,“在马车里等也是一样的。”
崽崽见蓝因坚持不抱他出去,闹了两三下,就屈服了,“那好吧,要一起等。”
“好,爹爹陪你一起等。”
章言和刘樊两人一同在第三批出来,章忠和青砚看到各自的堂哥和公子,没有通知蓝因和崽崽,直接上前去把他们扶到马车边上。
章言的状态很好,除了下巴上凌乱的胡茬,给他添了些疲惫,精神还不错。
刘樊运气却不大好,他分到的号房屋顶漏风,每到晚上凛冽的寒风钻进来,吹得人瑟瑟发抖,又冷又饿,晚上无法入眠,白天没法集中注意力答题。
因为身体底子好,强撑了八天,今天终于撑不住了。出考场的时候,头重脚轻走路打晃,还是章言把他给扶出来的。
大家一起帮着把刘樊扶上马车,青砚在马车中照顾自家公子,章忠跑着去药铺请大夫,章言和蓝因帮忙驾车回去。
蓝因坐在驾驶位,章言坐在他的旁边,怀里抱着许久未见的儿子。
章曜崽崽嗅了下他的衣服,双手捂住自己的小鼻子。好像在说,臭臭。
一直关注他的章言自然看到了他的小动作,“九天吃喝拉撒都在号房里,没有办法换洗,身上的气味很难闻,熏到曜儿了。”
章曜不说话,害羞地在他怀里越埋越深。
“可别蹭了,再蹭你自己的衣服也蹭脏了。”章言将崽崽往外挖,他自己都嫌弃自己臭,可不想崽崽受委屈。
蓝因对雄主说的九天不能洗漱心疼不已,“相公,曜儿这两天可想你了。知道你这些天受罪了,要和你有难同当呢。相公,等回去了,我把咱们三个的衣服,泡在一个大盆里,染上一样的味道,然后再一起洗。”
这就不用了吧。
人类幼崽的行为已经够迷惑了,小虫子别火上浇油了。
等他们安置好刘樊,章忠带着大夫回来了。今日出贡院,生病的学子很多,药铺里人满为患。大夫能被请来,全靠章忠当时生拉硬拽,把人弄烦了。
刘樊得了轻微风寒,大夫给他开了药,又给章言开了一碗安神汤才离开。
“章兄,我这次会试凶险了。”刘樊哀叹。开考前,他对自己信心满满,觉得金榜题名不在话下。刚到考场就被一嘴的冷风教了做人。
“刘兄切莫伤神,先养好身体再说。人事已尽,等待天意即是。”章言宽慰了他两句。
“现在只能听天由命罢了。”
章言告别出来,青砚朝他道谢,“章公子今日多谢你们了。”
“不用客气,若刘兄有什么事,你处理不了,可以去隔壁找我们。”
青砚再次向章言道谢。公子出考场时连站都站不稳了,全靠章公子拖着走。他当时十分慌乱,不知道是先带公子回去安置,还是先去药堂,还好章公子一家人帮了他们不少忙。
等公子好了,要再去感谢章公子一次。
章言回去喝了安神汤,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章曜正坐在他旁边玩玩具。
“父亲。”章曜见父亲醒了,马上丢掉手上的玩具凑过来。
章言坐起来,“你父亲呢。”
“洗衣,你的,我的,他的,一起洗。”章曜比划着手指说。
章言看到自己换下的衣服已经不在,儿子也换了干净的衣服,忍不住扶额,真放一块儿去洗了?有时候也不需要这么言出必行的。
*
等待放榜期间,学子们都放松了心神,不管考得如何,他们中大部分人都出了客栈或者租住的院子出现在社交场合上,与天南海北的学子探讨学问,讨论国家大事。
伤心了两天的刘樊吃过药很快就打起了精神,在外头结识了不少自己感兴趣的朋友,还给章言引荐了一二江南来的好友。
看着公子振作了起来,青砚提起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他还真怕公子到时候落榜了,带一个憔悴萧索不成人样的公子回去呢。那时候他向观音菩萨就许愿,只要公子能振作起来,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就算公子去青楼他也不管了。
若是刘樊知道青砚怎么想的,非要狠狠地敲一下自己书童的脑袋。他去青楼只是和朋友交际,什么都没有做。
三月初七这天,会试放榜。
章言以第九名的成绩得中贡士,认为自己没考中在放榜这天故意躲起来的刘樊名列第二十八名。
等报喜的官差来时,主仆两人都惊了。
青砚手忙脚乱地去找红纸给人家包红封,好声好语地把人送走,回来看到一旁发呆的公子,忍不住埋怨,“公子,这就是你说的没考上啊。”
“这我也不知道。”刘樊也纳闷了。
吹了九天的冷风,艰难地答完题。考卷上到底写了什么,喝了几碗风寒药睡了一觉,他早就忘光的一干二净了。这都能考上,说不定他是属于老天偏爱的那类人。
“那公子你今天躲着章公子一家不去看榜,可就小家子气了。”青砚给自家公子泼冷水。
刘樊想了一下也是。
他怕看到友人们得意自己在一旁失意,今日推了好几个朋友的看榜相邀,如今自己中了却没有出现,的确不够大气。
刘樊赶紧打发青砚去看其他人的榜,然后回房间把自己收拾得体了才出门。
章家全家人一起出来看榜,等看到刘樊的名次,章忠没忍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就是刘举人说的发挥失常,人家发挥正常的也没见能考到第二十八名啊。举人说的没有考好,和他们小老百姓想的没有考好是不一样的。
小虫子看到他家雄主这次又没有考到第一名,十分为他心疼,小心翼翼地观察雄主的脸色,注意不说让雄主伤心的话。雄主努力多了这么多年的书,就想考个第一名,考了这么多次都没有考过第一。离达成愿望最近的一次是上次乡试考了个第二名,就差一点点。
“曜儿,你父亲最近心情可能会不好,你不要惹他生气哦。”蓝因私下里偷偷叮嘱自家崽崽。
章曜疑惑地看向他,“为什么。”
“因为你父亲很努力很努力了,却一直没能考到第一,上次有一个人比他考的好,这次有八个人,你父亲很伤心。”蓝因道。
“哦。”章曜表示懂了,又来了一句,“我,考第一。父亲,高兴。”
章言:???
他怎么不知道他因为没有考到第一心情不好。
小虫子,这是谁给你的错觉,让你这么造谣。
还有小曜儿,不愧是父亲孝顺的好大儿。
*
作者有话要说:
章言:风评再次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