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 青砚来章家小院找蓝因要凉茶,“章夫郎,你这里有下火的茶吗, 我家公子上火了。”
“我还有些金银花茶和山楂茶,你等着,我都拿给你。”
“好的,谢过章夫郎了。”
“不客气。”
“刘公子怎么上火了,酒喝多了?”趁着哥夫去找茶叶,章忠凑到青砚旁边小声问。心里不禁有些羡慕, 他想出去喝两杯浊酒, 但堂哥怕他带坏曜儿, 不准他带着酒气回家。
“没, 公子只顾着和人吵架了, 哪里有空喝酒。”青砚道。
“吵什么能把自己急上火。”
“还不是那些人,不是说章公子的坏话, 就是说我家公子傻, 要不就怂恿我家公子做坏事。”青砚也十分气愤。
明明都是读书人,怎么嘴巴那么坏,比胡同里骂街的大爷大娘还要臭。
“是我家堂哥连累刘公子了。”章忠拍拍青砚的肩膀。
“不是章公子连累我家公子的, 我家公子从小就好管闲事, 喜欢为人打抱不平。要不是公子路上闲事管的多了,我们也不会走了一年都没到京城。”
青砚没说,他们管的闲事里,许多都因为公子和他不够谨慎而上当受骗。青砚觉得, 只要章公子没有骗他们, 做的事情危险一些也没什么。
章忠想到遇见青砚时, 他们主仆的落魄模样。不由得庆幸, 幸亏这一路上钱没被骗光,路引文书都还在,否则到了京城进不去考场就闹大笑话了。
青砚回去时,章言跟着他一块儿去看望刘樊。
刘樊正躺在屋内的软塌下,拿着一把破蒲扇扇风,嘴角处起了两个小小的水泡。
“刘兄的火气有些大。”
“若不是友人拦着,我还能和那些长舌妇大战三百回合。章兄且等着,等我嘴角养好,容貌可以见人了,我定要再去找那些人辩上几场,在学问,功名上狠狠碾压他们。”
因为皇帝对丞相的态度,让刘樊看到了名次不被压的希望。
“莫临是非地,莫理是非人。刘兄不如在家歇歇,还能少生些闲气。”章言道。
“章兄此言差矣,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若是别人骂你,你当做没听到。别人打你,你不反击。时日一久,别人不会觉得你好修养,反而认为你懦弱可欺。章兄,你平日情绪内敛,好像超脱于物外的隐士。御前和丞相据理力争还有前两日让小曜儿坐在你脖子上去买早点时,我才觉得你也是个普通平凡有血有肉的人。”
“刘兄的意思,说的我平日不像个活人似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觉得比起嫂哥夫和小曜儿,章兄过于飘然了一些,没有意气。咱们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为何要学那些老学究呢。再不做些少年人能做的事,年纪再大一些可就做不了了。”刘樊继续道。
“公子,快喝凉茶。章夫郎配的茶叶效果都特别好,你的火气很快就能下去了。”青砚端着冲好的茶进来打断了刘樊的长篇大论。
回到家中,章言回想刚刚和刘樊的谈话,他没有意气吗?刚穿越来,一心想要脱离当时的生活,没有心思主动去掌控事情,所以不管是小虫子还是便宜家人最后的发展对他而言都有些失控。
有了虫蛋,打算好好生活。就划了条路,按部就班的走。
日子或许机械了些,但至少算是认真活着了。至于刘樊说他飘然,章言大概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他平时的确缺乏热情,但这种东西对他这样情绪浅淡的人来说,属于高要求了。
“相公,你怎么从刘公子那里回来就坐在书房一动不动的,可是这些天闷坏了。”最后一场考试考完,雄主这些日子不需要温书。因为告御状的事情还没有过去,也不方便去和人交际,只能在家中陪他和曜儿。
“没事儿。”从自己的思绪中出来的章言对着蓝因摇头。
“既然没事的话,就和咱们二蛋说说话吧,他想听父亲说甜言蜜语了。”
章言无语地看着这些天越来越娇气造作的小虫子,“是你想听吧。”
蓝因坚持说是二蛋想听。章言一点都不想搭理他,热情这种东西,他这辈子对小虫子都不可能有。
殿试唱名前,主考官赵学海将这届考生的名次呈给皇帝。
皇帝看过前十的名单,还翻了一下十到二十的,都没有发现章言的名字,于是问道,“章言的文章何在。”
“回皇上,在第一百六十五名。”
此次参加殿试的有三百二十三人,二甲取前一百八十名。章言的文章,和丞相有关的考官想要把人打落到三甲里,其他派系的人认为文章水平可堪二甲,但给的名次也不高。
赵学海仔细阅读了这个因为挝登闻鼓给京城上层带来动荡的贡士的文章。
他发现就算是没有挝登闻鼓这件事,章言也会是这次殿试最有争议的考生。他的文章巧妙地迎合了帝王的心思,强化君权,加强君主对朝堂对地方政务的掌控,这该是每个大权在握的帝王都想要做到的事情。
但对于臣子而言,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在文臣心里,最好的政治环境是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最好的君主是垂衣拱手让天下大治的君主。
如今章言想要权利归于帝王之手,国家的荣辱兴衰寄托于一人。文臣武将的权利都被削弱,君主的权利增大,这让这些大臣怎么接受。
总之这篇文章触及到了大臣们的敏感之处。
能出现在二甲,还是主考官赵学海拍的板。他不久就要致仕,对这些权利之争,已经不太在意。知道皇上会关注章言,就给章言留了这么一分余地。
皇帝在巡视考场时,就被章言描述的东西吸引了。
当时不便在章言旁边停留太久,等看到全文,深深觉得这就是他长久以来一直想要挣脱丞相束缚却不可得的方法。
既然丞相这个职位不能全心为君主服务,还有制裁君主的风险,那何不废除掉呢。
年轻的帝王跃跃欲试,甚至他想马上重用章言。
但他知道现在不能操之过急,朝堂上丞相余党势力极大,他要慢慢剪除这些阻碍才能开始施行。
皇帝想将章言的名次调到二甲头名传胪,但又觉得不妥,得知章言会试时是第九名,就还把他放到了第九名的位置上。
至于刘樊,因为章言的文章争议太大,考官早把他给忘了,这次在第十五位。
一众新科进士,在西华殿外并排站立,等着传唱太监传唱这次的名次,章言和刘樊听到各自的名次都舒了心。
唱名结束,就是跨马游街。
新科进士到宫殿外,骑上早就准备好的高头大马。侍卫牵着马匹,带着他们在城内街道上绕圈游街。
这是这些新科进士中大部分人一生中最高光的时刻。
蓝因早就抱着章曜在路边等待。
一发现章言的身影,蓝因就叫着让章曜将怀里的荷包鲜花都扔给父亲。
章曜手里恰好握着一颗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鹅卵石,听到爹爹的话,就直接朝着父亲扔了过去,打到了章言的胳膊。
“曜儿,你闯祸了。”蓝因将头埋在章曜身后躲避雄主看来的视线。
章言捡起自家大儿子扔过来的石头,对着他们父子俩举了举,章曜开心地冲着父亲挥手。
刘樊就在章言身后,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由得打趣,“章兄,小曜儿的准头真好,对你真是孝顺。许久没见过这样父慈子孝的场面了。”
“刘兄要是羡慕,多生几个未尝不可。”章言干起了自己最讨厌的催生活儿。
“生,回家就生。”
“公子看这边。”青砚不忘给自家公子扔花。他准备的花很多,够他家公子捡上一路。为了让公子不要捡不知道名字的女人哥儿的东西,青砚也是拼了。
刘樊看了青砚一眼,嫌弃地扭过头。
他可以不收漂亮小姑娘小哥儿的花和荷包,但也不想捡小书童扔来的。
蓝因见雄主不朝这边看了,批评章曜崽崽,“曜儿,你怎么能用石头扔父亲呢。石头打在身上很疼的,要用花和手帕荷包知不知道。”
章曜听懂了,脸上露出愧疚的表情。在爹爹的教导下,又朝着父亲的方向扔花朵,蓝因抱着他跟在游街队伍旁边走。章言将接到的蓝因和章曜扔过来的东西一一收起来,至于其他人的,他直接当人家是误中了他,不予理会。
等游完内城一圈,新科进士各自回家,为赶赴明天的恩荣宴也就是琼花宴做准备。
“章兄,这次我输给你了。”刘樊说的是之前和章言打赌殿试名次的事情。
“公子,我早就知道你赢不了章公子。”青砚不客气地说。
刘樊一扇子敲在青砚脑门上,“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经常拖后腿的书童,公子我才没赢。”
青砚捂着打疼了的额头抱怨道,“这关我什么事。章公子连章夫郎这么厉害的哥儿都敢娶,公子你怎么可能赢得了。”
“青砚你不会说话就少说一些。”章忠一把搂住青砚,把他带到墙角谈心去了。
“章兄,嫂哥夫,青砚不会说话,让你们见笑了。”刘樊和章言蓝因赔礼。
章言还没有回答,蓝因却站出来力挺青砚,“没有呀,我觉得青砚说的挺对。相公连我都敢娶,的确比一般男子强许多。”
刘樊突然感觉头上飞过一排哇哇叫的乌鸦。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四个字:臭味相投。
怪不得青砚能和章兄夫郎处的这么好,章兄夫郎那么难得的茶叶都没忘记送一些给青砚这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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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