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留在京城的机会不大。”吴越山开门见山对章言说。
“我已经做好外放的打算。”
“尚书大人想要晾晾你。”吴越山道。
这是连外放都不让他去, 要他一直候缺的意思?
章言抬头看向便宜师兄,“尚书大人和丞相有关?”
吴越山摇头,吏部的尚书两年前就已经换了皇上这边的人, 自不会为丞相做为难章言的事。只是章言这次殿试的文章有些过火,惹了许多大人。他们想要联和吏部,暂时不给章言授予官职。
毕竟不光这一届的进士要安排官职,上届因为一些原因未授官的进士还有许多举人都在等待空缺,人多空缺少有人轮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至于章言这次殿试前十没有安排,那肯定是底下人疏忽了。
吴越山说的和章言预测的最坏结果差不多, “师兄叫我来, 总不是为了看我没有着落的, 请师兄指点迷津。”
“富庶太平地界的县令、县丞的职位都有人了。”
“若能为贫寒之地的百姓带去一些福祉, 我不怕苦。”
“你不怕去了就回不来了。”
“富贵非吾愿, 若能做出一番实事,无论在地方还是京城都是我心安处。”
“父亲信中曾言, 你为人不够诚恳。我初见你时觉得不至如此, 现在发现还是他老人家慧眼如炬有识人之名。你根本没想过再回京城吧。”吴越山指出章言的想法。
从章言迫不及待想要外放,吴越山看出他根本没想再回京城。
章言没有否认,“像山长一样其实也挺好。”
吴山长一生都在做地方官, 等将两个儿子培养出来, 为了给儿子让位辞了官,带着师母游山玩水,最后定居在昌平书院。
像吴山长这样悠然一生蛮不错的。
等他的仙童儿子能自己保护住自己,顺带着也能庇护下妹妹, 他也辞官和小虫子各处游玩去。
“那你殿试上的文章为何那样作答。”吴越山看向章言的目光咄咄逼人, “既然没有野心, 为什么要这样作答。”
他也是这次阅卷的考官, 章言的文章自然读到了。
也曾为了章言的名次和同僚争议过。
章言的水平的确可堪二甲,就是一甲也不是没有机会。但大家默契一致,觉得他不堪一甲,因为文章的内容实在太过胆大。
这是在颠覆本朝建立以来形成的君臣关系。君王想要再进一步甚至两步,但臣子未必肯退让放弃手中的权利。
能从他们商定的一百六十五,一跃上升到第九位,就可知章言入了天子的眼。
如果章言没有上进心怎么会写出这样的文章。
但如果有上进心,就不会想像父亲一样,地方为官不再踏足京城。
吴越山觉得章言这个人很矛盾。
这些年和父亲的通信中,常见父亲对章言有恨铁不成钢之语。父亲因为蓝哥儿卓越的炒茶能力和赤子之心赏识蓝哥儿,和母亲一起收下了这个小徒弟。也曾因为欣赏章言却没有收徒,给他写过一篇厚厚的分析。
吴越山见章言觉得此人过于自大自我。
天地君亲师,人人在自己的框架中行事,他却没有这个顾忌和边界。会因为遭遇不平奋起反抗,敢在殿试大放厥词,却不屑于趁势而为抓住机会迎头而上。
父亲致仕多年,不喜心思复杂之人,觉得和章言脾气不和,未曾提出收徒,倒也正常。
不过,有一点章言想错了。有时候不是他想退就能退的,朝堂上的这些大臣,治国理政的水平或许参差不齐。但却都非常擅长防患未然,将危险扑灭在萌芽中。
何况章言还得罪了丞相,即使丞相现在境遇不好,给他使个绊子不过是件小事。
若不是入了上头的眼,有上头的示意,章言这三五年里很难有机会进入官场。他也不敢公然违背上司的意愿,给他活动职位。
便宜师兄问他殿试文章为什么要这么写,章言能说他是一时没忍住吗。几千年历史的经验放在哪里,换做是谁能够忍住不去总结一下呢。
入了皇帝的眼,在他的意料之中。哪个皇帝不想大权在握,不被人束缚。
只是他觉得皇帝真要选把刀,也不一定要选麻烦缠身的他。
难不成因为他硬刚了丞相,让皇帝觉得他有这个能力和魄力。如果是这样的话,章言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章言鲁莽了。”章言也不知道如何对便宜师兄解释加强君臣是封建社会高度发展的必然结果,不是他胡编乱造谄媚君上的,选择了示弱。
“不管你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既然你做了这样一篇文章,就不要再妄想可以不入局。”吴越山让章言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不要再妄想闲云野鹤的日子。
“是,不过师兄刚刚说我不适合再留在京城。”
只做了两件事,就得罪了一杆子人,如果再不出去避避风头,真就成人恨不得割掉一块肉也要拔除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现在有一个职位正好适合你。”
等章言和蓝因从侍郎府出来,两人一同走在回家的路上。
“相公,你未来的职位安排定下来了吗。”蓝因知道,相公这次来侍郎府,主要是和师兄商量外放的事情。
如果没有丞相府哥儿蓄意陷害带来的这场无妄之灾,他们也不需要这么艰难。就只是因为他摔倒他们避开了,那个哥儿就诬陷相公,实在是太恶毒了。
“安排下了,去米北县打倭寇和海盗。”
“米北县在哪里?”
“闽南那一边。”
“咱们离家越来越远了啊。”蓝因叹息,“相公,你放心,我这次一定会保护好你,不让倭寇和海盗伤到你。”
蓝因以前有过打星际海盗的经验,如今打水里的在他眼中不算什么大事。
“我还以为你会觉得那个地方太危险,让我不要去呢。”
“相公,我是那种拖你后腿的人吗。”蓝因不满道。
章言摇头,蓝因一直以来都很顺从,很上进,不仅没有拖过他的后腿,还为了他们这个家牺牲良多。
“以后再见山长和师母还有苦荼大师就难了。”蓝因不舍地道。
和山长师母相处那么久,山长师母对他特别好,教导他茶艺知识为人处世,还帮他扩展交际圈子卖茶叶,要不是山长师母帮着他护着他,他的茶叶生意一定没有这么顺利,做到现在这个地步不知道要多吃多少亏多花费多少精力,山长师母比他在星际的雌父雄父对他还要好。苦荼大师是个难得能在茶艺和精神力方面与他交流的人。他们是蓝因非常重要的亲人和朋友。
要是山长师母愿意跟着他和雄主走,他一定会好好孝顺他们为他们养老。但就算蓝因再不懂事,也明白在这个时空这是不可能的。山长和师母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怎么都轮不到他来给他们养老。
“人生就是这样。离别是为了让人更加珍惜每一次相聚。咱们这次回去,临走前去拜访下山长和苦荼大师他们。如果你想,可以带着曜儿在师母那里住几天。”章言建议道。
“嗯。”蓝因重重点头。
等从侍郎府回去,章言就去吏部报名外放米北县,又等了十来日,才拿到自己的任命文书。然后和蓝因一块儿收拾东西,选了一个晴朗的天气,离开京城。
侍郎府的人前一天已经送了程仪,王熠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也提前送了离别礼物。这天刘樊和青砚将章家人送到十里亭外。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章兄,祝你们一路顺风。”刘樊道。
“刘兄留步,我在这里也祝刘兄顺利通过庶吉士选拔进入翰林院,早日封侯拜相。”
“借章兄吉言。”
“章公子,章夫郎,忠哥,你们路上小心,对人要保持戒心,不要再随便救人了。千万不要像我和我们家公子似的驴车都被人骗走两回。不过章夫郎这么厉害,应该没人敢骗你们。但坏人有时候不一定会直接使坏,他们可能暗地使阴谋,比如给你们下巴豆,骗你们去庙会,或者想其他办法支开你们再拿走你们的东西。”青砚絮絮叨叨地叮嘱他们,难过不舍之情表露脸上。
通过青砚这一席话,章言他们算是知道刘樊这一路到京城都经历了什么。能平安到京城,只能说他们命大。
章忠在一边和青砚惜别,还不忘嘱咐他,“青砚,我和我家堂哥走后,你不要和你家公子顶嘴了,到时候可没人帮你说好话了。”
“我知道,在少夫人来之前,我绝不会再得罪我们家公子了。”青砚哽咽道。
因为青砚把他们一路上的经历写信捎了回去,刘家的人实在不放心他们俩回去接人 ,打算护送刘樊夫人来京城找他。
不管双方再怎么不舍,分别的时刻还是来了。
望着章家人远去的背影,刘家主仆各自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章兄这次总算舍得买一辆马车了。”刘樊道。
“章公子来京城时不认识路才请的车夫吧。”不像他们连京城怎么走都不知道就出门了,一路跌跌撞撞,就差没把自己丢了。
“没有了章兄一家,感觉京城少了许多乐趣。”
“可不是,章公子虽然不爱说话,心胸却是一等一的宽大,章夫郎和章小公子那么闹腾人,都不见章公子生气。章夫郎武艺高强,还会炒茶叶,配安神茶凉茶,为人大方,又能保护家人安全又会过日子。忠哥也非常会体贴人,章小公子像是菩萨座下的童子。”
“章夫郎怎么好,让你家少夫人照着给你找一个。”
“还是不要了,青砚平日在外受公子你的欺负就够了,若是回到家里还要被夫郎欺负,这日子真就没法过了。”
刘樊又一扇子敲在青砚额头上,“青砚,章忠有句话说的挺对,你要牢记于心。”
“哪句?”
“你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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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