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在外面,她已经感觉到小破在附近,进来反而没有了。为了确认,南美在门外门内进进出出,鼻子跟抽油烟机一样疯转,终于锁定小破的气息来自最高处的阁楼窗户。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开了那个洞,南美进阁楼比我容易多了,而且她是老狐狸,对空间的透视力更强,一进去,立刻就看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形紧紧拥抱在一起,立于阁楼中间,他们缓缓旋转,透着华贵的礼服,身体隐隐发出红色光芒。南美本来以为是两个狗男女上来偷情,还打主意要去找个相机过来拍拍照,可是不对呀,在发光呢,谁偷情好死不死身上挂俩霓虹灯呀。
南美悄悄走过去,脚步虽轻,还是有动有静,那对人儿却置若罔闻,仿佛处身于另外的世界。她干脆上前把人家一拉,居然拉不动!这就把狐狸惹毛了,开玩笑,拉不动,我把希腊岛上的神像还搬过地方呢。往手上吐了口唾沫,又拉。这次成功了,那两个人被强行分开,仰面八叉倒在地上。南美一看,熟人熟人,史密斯和罗伯特,为什么家里那么多房间不去,偏要跑到这里搞东搞西?
听到这里我发话了:“狐狸,你不是还没注意到这是个时间旷野吧?”
狐狸瞪我一眼:“什么是时间旷野?”
我噤若寒蝉:原来她也有无知的时候?
南美蹲下来观察了一下这对老鸳鸯,双眼紧闭,面色惨白,但是气息均匀正常,没翘辫子。检查过程中,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史密斯身体的光突然光芒大增,罗伯特却渐渐黯淡了下来。南美翻过罗伯特的身体进行查看(我说你是不是想看看有没有电源插头的地方?南美说就是),发现他脖子又出现一处咬痕,虽然没有血流出,他的身体却千真万确地逐渐呈现出迅速失血的现象。
老狐狸百思不得其解,这最能让她抓狂,所以她站起来狠狠踢了人家两脚,嘀咕道:“他妈的,搞什么鬼,看我把你们用三昧火烧成灰,也省掉你们的丧葬费。”
她说得出做得到,真的起手燃了一点火,正要施到那两个人身上,突然一阵强烈的空间波动传来,波动中还包含着强大的能量转移。她吃了一惊,再看,史密斯太太的身体在这瞬间也黯淡下去了。
叙述到这里,我那个激动啊,当即大喊大叫起来:“明白了,明白了!”
我的猜测是正确的,这里的两个人正是那边两个人的宿主,罗伯特,或者说安诺斯是被厄斯特拉所伤,所以没有办法进行“对接”,而厄斯特拉本来可以成功的,却在关键时候被小破搅黄了。流年差啊。
我叫的声音太大了一点,小破伸个懒腰,好像醒了。我大吃一惊,飞快把他放到地上,拉着南美迅速逃出一公里开外,听到他大声嘟囔,语气着实不善,幸好很快安静下来。我和南美多呆了两分钟才提心吊胆地走回去看,安全,这才松口气。不过有个阴恻恻的声音就申诉说:“猪哥,你不讲义气。”我一看,光行全身上下变成焦黑色,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委屈地看着我,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至于四周围的土地,就被小破的怒火烧得草木涂炭,龟裂起来。吵醒熟睡的破魂,可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
安抚完光行,南美继续说,她之前在我家悄悄留了一点史密斯夫人的头发,回去后做了细胞年龄测试(她严肃地对我强调:这是科学!),并且用斗数和塔罗看了史密斯夫人的命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一个人的头发,却显示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命格。其中一个显示这位徐娘早就死了几百年,嗣后还经过了多次轮回。她一定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因为四五百年中投了二十七次胎,倒有十九次是给雷打死的。另一个则推算出此人活着,生平稳顺,但有失群之兆,一生孤独。南美第一次对自己的命理之学产生怀疑,搬出所有的卜算工具一气乱算,结果都相同。她神疲力竭,一怒之下,才跑去布鲁塞尔吊凯子。直到现在,结合我的所见所闻,总算让她觉得有点眉目了。
不愧是专业人士,一旦南美明白过来,还是可以提供很多有价值的意见的。比如她很有条理地告诉我:传说古老的欧洲长生法术中,有一种叫做悬神借生。拥有此术的法师在有生之年,就有意识地培育自己的第二元神,以悬神引作为载体留存。法师死后,到一定的时日,尸体被人发现并接触,悬神引便自动依附后来的人,悬神引无色无味,在常人眼里无定形,除非怀有大法力的修行者存在,否则根本不会被发现。附身一定时间后,悬神引便融入宿主元神,将所有思维、记忆、行为习惯、行事风格都来一番大清洗。施法者借此复生于他人的躯体中,可以避开轮回的量罪,潇洒开始第二世。
这番解释似乎很有学术理论基础,但还是不够合乎眼前事实,既然是要死后等待其他发现者才能附身,为什么是两个活的史密斯同命格呢?
厄斯特拉现成就在我们身边摆着,我们不用乱想了,直接逼供她好了。
逼供超过半小时,我们用上了所有我们会的刑求办法,最后奏效的是小破,抱着往她面前一凑,她就立刻惊慌失措,应允开尊口,我和南美都蹲下来洗耳恭听,却不防光行在一边跳着跳着舞突然一声鬼叫:“起火啦!”
起火?光行,你又乱开天眼通,看到两千年前项羽进咸阳烧阿房宫了吧?定定神就没事啦,烧不到你的。光行飞起一脚把我踢开丈许:“猪哥,自己看啦!”
其实不用看,我这会已经觉得屁股后面火辣辣的,好像自己变成了一只小乳猪,正被架上炉子烤。哇,罗伯特的古堡起火了,邪门,这么大的火怎么会一瞬间烧起来啊,整个房子已经变成了一团大火球,熊熊几十米高的烈焰烧灼着天空,映得方圆几里地都是赤红一片。热浪汹涌,几乎要扑到我们脸上来了。
我低头看看小破,他小脸也是通红,被热浪波及了吧,身上竟然开始烫热起来,幸好还没有醒。我把小破丢到光行怀里,叮嘱他一旦不对,立刻带上孩子走人。然后一拉南美,“狐狸,那里面有很多普通人啊,我们要赶快去救。”
犹如离弦之箭,我和南美急速向古堡跑去,她跑了一气,突然自言自语地说:“我这条裙子可是VERSACE的,烧了好可惜。”居然就手把身上那件小吊带裙脱了下来,甩出危险区域,穿着一身比基尼继续跑,我感觉到自己鼻子一热,还没进火场,已经一级烧伤,于是气急败坏地吼她:“老狐狸,你想害死我!”
来不及和她理论,我们到了大门前,门上的金属拉环已经开始软垂熔化,可见火势之烈。进入门内,寂静无声,火焰如同有生命一般,立刻从四方风卷而来,围成埋伏圈,渐渐逼进,带着神秘的邪恶气息。南美脸上有点变色,大声对我说:“猪哥,这不是普通火,你跟着我。”
她把我拉到身后,张开双臂,掌心作印对天,闭眼清清楚楚地说道:“凡以清凉界生者护持,往极乐处,无上报答,与神为证。”
在热与混乱的昏沉中,她的声音如一块冰一般落入我的身体。而我认识南美那么多年,第一次看到她脸色如此郑重,甚至隐约有点畏惧。咒语发挥作用了,我们走进房子深处,火焰次第向两边退去,如同摩西在红海中分开潮水。一待我们走过,却又立即跟随上来,熊熊如舞,情势凶猛。南美猛然转头看着我:“猪哥,千万莫充英雄,跟住我。”
我自然唯唯诺诺地答应,但是随着走进了大厅,这句话就被我抛到脑后去了。大厅里的宾客以各种姿势倒在地上,烈焰在他们周围肆虐,但并未真正烧上他们身体,如果救出去,应当不会死。我跃跃欲试,被南美严厉的眼神制止:“猪哥,这是冥地之火。你看,火焰如此狂烈,却没有烟雾,有选择地燃烧物件,所烧的一切都瞬间成为气体。你必须留在我咒语范围之内,最好赶快出去。”
她说得是很有道理,我也相信南美一定是为了我好。不过看看我脚下这个头发斑白的中年男人,我认识他的,他的小女儿是小破的同学,据说是个大人物,却常常亲自去接孩子下课。女儿飞出来投进他怀里,他的笑容跟朵向日葵似的。要是他今天死在这里,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多可怜。
这么一想我就难过,滥好人脾气发作起来,拼着被南美打,我弯腰就抱起近前的两个人,往背上一甩,再抱起另外两个,脖子上还横陈了一个。南美愤愤瞪着我,须臾长叹一口气,说:“猪哥,你真是没得救!”
我歉意地咧嘴笑笑。她没办法,只好一边运诀,一边也抓了两个人过来背上,然后不管我同意不同意,冲我屁股上大力一脚,发射火箭一样把我踢出门几十米远,自己飞扑出来,我们两个都重重跌在光行身边。
光行抱着小破的姿势跟一个小脚老太太抱着一只二十斤的西瓜一样,小心翼翼。他看到我们两个出来,立刻提醒我:“猪哥,狐狸,这火有问题,你们小心是术师做法。”
提到术师,我立刻去看厄斯特拉,她那张麂皮脸上流露出奇特的表情,像是了然,又像是疑惑。我心想就是因为你这个混蛋恐龙丑人作怪,老而不死,才害得今天那么多人要葬身火场,一气之下,大力踢了她一脚,把她踢得嗷嗷直叫。南美跟上补了一脚,这脚更狠,她穿的是尖头的高跟鞋,锋利度直追干将莫邪,立刻痛得老太婆泪如雨下。南美狠狠地喝住她:“哭个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