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想要是这样给你进去了,我这辈子不是要被那两只动物嘲笑至死?舒展了一下身体,我轻巧地赶上去,伸手去抓他的后心衣服,喝道:“慢走,你是谁?”
他忽然将身子一软,幻影般消失在我眼前,仔细看,其实是整个人放低到了地上,颜面朝天,对我露齿阴恻恻地一笑,猛然跟只弹簧一样反弹起来,对我来了个一头撞。这速度可真快啊,一不做二不休,我硬起头皮,沉关下气,头一拧,跟他针锋相对地撞了上去。
一声闷响过后,我和吸血鬼分别找了个地方蹲下,各自龇牙咧嘴地摸自己的头,我在一边骂骂咧咧的:“神经病,打就打吧,非要撞头,脑震荡你有钱治吗?”
南美和辟尘听到响动,慢腾腾走了出来,跟看到西洋景一样,惊讶地说:“哎呀,有只吸血鬼哦,猪哥,你从哪里弄来的?”
SHIT,又不是我上集市买来的西瓜,为什么要问我。我指了指冰箱:“那里出来的,不关我的事。”
南美过去查看了一下:“空间洞,什么时候开的?这东京就是不好,妖怪到处乱开洞。”
吸血鬼没有想到我的头原来也如此之硬,蹲了好久才昏昏地站起来。他四处看看,听到南美说空间洞三个字,神色一凛,立刻翻身冲了上去,可能是生怕空间洞被封住,他有点抓狂,居然一拳偷袭后心要害。老实说人家的拳法真不错,放在街头玩两手,过往客人也会心甘情愿丢点钱。不过现在,我还是先行代他惨叫一声好了。想南美一生做人,最喜欢背后偷袭,把这一手功夫研究得出神入化,炉火纯青。据说当年她在狐山的时候,连万狐之王出行都要带两个盾牌,一前一后小心防护,免得南美冷不丁兴趣来了,过来跟他玩荆柯刺秦王。只见南美一个姿势优美的倒踢紫金冠,轻轻巧巧做了个侧腿空翻,不但把那一拳躲开,而且及时凑脸过去,冲到人家的鼻子面前,一口咬下。
该吸血鬼怪叫一声,眼看下辈子要破相了,忙不迭地躲,射箭一般回撤了近十米,姿势干净漂亮,值得喝彩。可惜,他对着过去的乃是辟尘,指头一动,一阵迷你龙卷风围住他的腿转了两圈,抬起来往地上狠狠一摔,摔得人家哇哇乱叫。还听到辟尘习惯成自然地说:“看见没有,这样多摔打几次以后鱼肉脱水就比较彻底了。”
被我们搞得如此之难看,这位吸血鬼仿佛还是不甚服气。我看他在地上怨恨地看着我们,忍不住蹲下戳他的胸口:“喂,起来啦,打输了没关系的,这两位可都是大人物,要不要给你签名?”他摇头如拨郎鼓,而且脸上露出异常痛苦的神色,让我进一步怀疑自己的手劲最近莫名有了极大的长进。不过他最后终于忍不住,对我说:“劳驾,可不可以不要戳我,很疼啊。”
抱歉地收回了手,我发现他的胸口隐约有蓝色液体渗出,而且被我一戳之下,渗出的还越来越多。南美过来捻了一把,问道:“你受伤了?谁伤的?”他疼得直哆嗦,嘴里喃喃念出两个字:“破魂。”
破魂二字,令我们心头一凛,对此吸血鬼的兴趣大增,为了方便称呼,我重新回到社交寒暄的第一步,问他:“贵姓?”他虽然看起来很痛苦,不过还算是一只有礼貌的吸血鬼,文绉绉地回答:“小姓罗德,叫我迪克就可以了。”
辟尘在英语国家呆过几年,现在有点语言常识了,当场笑出来:“迪克罗德先生,名字取得不坏呀。”
被拍了一个小小的马屁,他好似有点受用,告诉我们,他长期在银座一家高级夜总会当保安,仗着力大招沉,工作一直都很稳定。今天他上班去晚了一点,急急忙忙到门口,却发现空空荡荡,居然半个人都没有。他觉得蹊跷,于是直闯进去,没想到在大厅门口刚一冒头,三魂七魄就都吓得翩翩飞上了天。
所有的客人和工作人员都被集中在了大堂里,一对对背靠背,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一共三排。一个穿着白色过膝长外套、容貌十分俊秀的蓝眼高个男人在其中走来走去。该男子的步伐中带有某种极端的不祥,因此一旦在某个人面前停下,那个人就面如土色,有一个衣冠楚楚的胖子干脆就当场尿出来了,蓝眼男子端详了对方半天,忽然把手放上胖子的头颅。不知道他的手心到底蕴含着什么魔力,瞬间之后,那颗肉滚滚的大好脑袋就奇异地在空中开起花来,变成一瓣一瓣的,次第盛开,没有血液,也没有骨头,这巨大的猪头肉之花的中心,藏着一只硕大的眼睛,正无奈地眨巴眨巴。
南美插了一句:“东海莲人啊,传说都灭绝了的,居然在东京看到。”
破魂放在东海莲人上的手离开以后,那朵肉花便悄然凋败下来,眼睛也颓然合上,整个人倒地不起,只有微弱的呼吸起伏,显示其还没有一命呜呼。
据迪克说,在这个夜总会当中,破魂总共搜寻到了七个非人,包括两只最低级的沙尘鼠鬼,三只在此处工作的吸血鬼,一只短腰万年青和已经非常少见的东海莲人。奇怪的是,摄取了它们的能量后,破魂便悄然离去,既没有赶尽杀绝,也没有按照其族类本身的习惯,将它们驱赶回去作为食仔。
打完收工,破魂们准备离开,都已经走出门了。迪克躲在大厅的出口处上方的天花板内,闭气闭到都要昏过去了,眼看可以逃过此一劫,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吸血鬼算也不如天算,偏偏他就在那个时候不小心放了个响屁。
这个屁实在生不逢时,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他发一声喊,开始亡命狂奔,仗着地形熟悉,几窜就窜到了厨房,一看烤箱太小,下水道堵塞,无处可藏身,惊惧攻心的情况下,他没奈何效法鸵鸟,一头闪进了冰箱。这么愚蠢的躲避当然不奏效,因为立刻破魂就拉开了冰箱门,当胸一抓,迪克狂叫着感觉到胸口一阵冰冷,往后便瘫了下去,谁知道身子一空,竟然无巧不成书地掉进了一个空间洞。当然,老天爷玩起人来,绝对不会搞一次峰回路转就罢手了,所以他会倒霉地在另一个冰箱里冒出头来,仍然招来一顿打。
我陷入沉思:“破魂为什么会如此大规模地在东京出现?这不符合他们那种低调而彻底的作风啊。这样搞的话,不但会造成非常大的非人外逃恐慌,而且一定会惊动吸血鬼出手干预。南美啊,你的通行证生意会越来越好做呢。”
南美听到生意好做眼睛都笑弯了,也不顾自己其实同样也是破魂算计的目标之一,而且还是大客户级别的,一旦抓住,可以好几年都躺在家里坐吃山空了。
破魂搞什么鬼,本来我一点都不用担心,可是小破也是破魂族中的成员啊,回想之前听到的厄运预言,联系到邪族的高调行动,如果还对自己说其中毫无关系,除非我上辈子是鸵鸟。
还是去问山狗吧,他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些异象的。我们三个一合计达成了共识,当即吵吵嚷嚷准备出门,接下来我们就发现,门不见了。门呢?
在房间里四周找了一圈,我犯起了迷糊,和它们两个面面相觑:“发生了什么事?”
一切都是好好的,可是原先是门的那个地方,变成了一堵实实在在的墙,上面还多了瓶壁花!这是怎么来的?装得跟真的一样。转圈转得我烦躁,凭着四肢发达,我就想上前砸开墙来看看。刚要出手,后背被狐狸一把抓住拉回去了。她神情有点错愕:“猪哥,这是法力非常高深的屏蔽结界。你砸墙有个屁用啊。”
结界?谁下的?什么时候下的?为什么?
说起来人的想法是很奇怪的,当我可以随便出出进进的时候,我觉得在这么漂亮的酒店房间里呆上个十天半月吃吃外卖看看成人电影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一旦被关起来了,我心里那个痒痒啊,好像有十几只猫在磨牙一样,逼得我跑去窗台边目测了一下高度,就想一跃而下。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回来,还要接受南美的冷嘲热讽:“哼,土包子,在哪儿见过只封门不封窗户的结界啊?”
到最后,吸血鬼迪克先生成为了我们的福音使者。他好心地提醒我们,冰箱里不是有个空间洞吗!我们可以通过空间洞出去啊。即使回到破魂工作的现场,他们也应该已经撤了。此言一出,我就从浴室出来,把拆浴缸马桶的扳手丢下,兴高采烈地开冰箱。
我们四个击掌庆祝,大表开心,而后那两只动物突然发难,一涌而上,迪克先生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来得及消失,就被左右擒拿手制住,丢到了床上。当我们接二连三跳进冰箱的时候,我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五花大绑在床头,老狐狸还将他摆成了一个对女侍应生应该很有诱惑力的姿势——要是真的有侍应生来的话,也许他今天晚上会有一段美好的艳遇呢。
扬手对苦瓜脸吸血鬼先生送去美好的祝福,我们关上了冰箱门,眼前先是一黑,然后,仿佛大幕徐徐拉开一般,一种湛蓝的水光将我们彻底包围了,这是哪里,是墨尔本水族公园吗?我们恍惚就站在那条处于巨大水族箱中间的夹道上,身前身后,水光泠泠,似流动似静止,温柔而寂静。屏住了呼吸,我听到南美轻轻说;“看头顶。”
头顶是一大方蓝色的幕,活动着无数跳跃的影子,色彩变幻,影像穿梭,使我眼花缭乱,却看不出所以然。擦了擦眼睛,我想问南美这到底是什么,她却全神贯注、目不转睛地紧紧盯住,身体挺直,手指握成拳头,仿佛处于十分紧张的关头。转眼再看辟尘,也是如此,那种凝重之色,是我从未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