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定睛一看,宁馨儿手里果真拿着一支毛笔,甚至连裙子上都沾染了墨汁,不禁出声喝道:“馨儿,胡闹什么呢,还不快下来!”
宁馨儿见着唐氏,吐了吐舌头,动作灵巧地顺着树干爬了下来,那少年依旧鼓着一双眼睛,却没别的动作,只垂首站在一边。
这里动静闹得大,自然也惊动了其他地方的人,小厨房的方向走出来一名年岁与唐氏相仿的美妇,穿着一身妥帖的下人服,瞧见这一幕,先是失笑地向唐氏服了一礼,然后将少年扯到一边,抖出一块方巾来替他擦脸。
“舒妈妈,妾身教女无方,倒让阿玄这孩子受委屈了。”唐氏略带歉意地望着那妇人。
“姨娘说哪里话,小孩子玩闹罢了,奴婢自然不会介意,少爷正在屋里等着姨娘,姨娘快些去吧。”舒氏微微一笑,牵着奴玄朝卧房的方向去了,奴玄却好像依旧气不过一般,还不忘回过头来,也对宁馨儿做了个鬼脸。
舒氏是奴玄的生母,被宁渊一同带回宅子后,就在这院子里领了妈妈的差事,两母子有了安身立命之所,都对宁渊十分感激,平日里也都以奴婢奴才自称,可唐氏却明白,宁渊虽然没有明着跟他说,但曾暗示过这母子二人身份非同一般,平日里对他们也十分客气。
“娘你别生气,我不过是看小玄子在那躲懒睡觉,才和她开个小玩笑。”宁馨儿抱着唐氏的腿撒娇,唐氏在她眉心上轻点了一下,打发人到旁边去玩了,自己则径直进了宁渊的卧房。
卧房的书桌边,宁渊正襟危坐,在那写着什么,唐氏走进了瞧,发现是一篇策论,她颇通诗词,可对策论政要这一类却是全然陌生得很,便站在宁渊身后细看了片刻,但却越看越如坠云里雾里,丝毫不得要领,只能干巴巴等在一边。
宁渊动作也快,银钩铁画写完最后几句,便搁下笔,冲唐氏笑道:“娘倒是极少到我这里来,可是有什么事?”
“我是有一些事情想不明白,才来找你问一问。”唐氏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下,“这日子原本风平浪静的,你又何苦让我去当面刺激大夫人一回,难道你是巴不得让她赶快来对付咱们?”
“正是因为太平静了,所以我才想着推她一把。”宁渊道:“娘你也知道,就算你不去刺激大夫人,大夫人也在打着要时刻把咱们除掉的主意,不过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而已,大夫人和三夫人可不一样,三夫人做事喜欢急功近利,大夫人却善于忍耐,若是没有恰到好处的机会,大夫人是不会出手的,而她不出手,咱们也没办法抓住她的把柄。”
唐氏听了一会便明白了宁渊的意思,只是依旧有些忐忑,“可你就有把握她一定会上套?”
“任何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大夫人哪怕再能隐忍,可接二连三被原本她看不起的人蹬鼻子上脸的时候,总有一天,她会忍无可忍,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将她的狐狸尾巴藏得那么好了。”宁渊拿过桌边的一册黄历翻了翻,忽然转了个话题道:“九阳节快到了吧。”
“是啊。”唐氏这才想起来,“咱们府这次端阳龙舟拿了魁首,为着九阳节上华京的事,你父亲一直在操心。”
“咱们家可是头一回入京参加九阳节的盛典,父亲操心也正常。”宁渊顿了顿,“此次上京的人选,父亲可是定下来了?”
“我听他跟我提过一次,因为所能陪同的家眷有限,大夫人和老夫人都是诰命妇,自然会随行,父母同在,嫡子宁湛也理应同行,二夫人娘家本就在京中,此次也请了同行,说是要顺道回去探望父母,剩下的便是一些随侍的下人们。”说完,她看着宁渊,“莫不是你也想去?”
“不是我想不想去,而是我此次非去不可。”宁渊道:“娘你若是不信,便等着看好了。”
宁渊所料不错,短短两日后,就这寿安堂里向沈氏请安的机会,一群人正在陪着沈氏喝早茶,严氏忽然起身,向宁如海进言道:“老爷,妾身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老爷应允。”
宁如海抬了抬手,示意严氏往下说,严氏看了宁渊一眼,道:“湛儿身体不适,不能承受舟车劳顿,妾身心想,此次九阳节上京之事,不如让渊儿代替湛儿去可好?”
她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到了宁渊身上。
去华京参加九阳节盛典,这么多年来宁府算是头一遭,也是一种巨大的荣耀,毕竟华京作为一国之都,除了有数不尽的达官贵人外,许多地方也是江州这类城郡所无法比拟的,要不是因为可以随行的人员有限,只怕在坐的所有人都想去见见世面,而宁渊居然能摊上这样的好事,由不得别人不羡慕。
宁如海有些奇异地看着严氏,似乎不了解她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可宁渊不过是庶子,将嫡子放在一边,而带着庶子同行,别人看见了会如何作想?湛儿身体不好,不去也无妨,但是换成宁渊,却是有伤大体。”
严氏却不依不挠,“老爷这话便不对了,渊儿虽然身为庶子,可无论为人还是才学老爷都是看在眼里的,既然湛儿不能去,有渊儿在身边,一来能体现老爷教子有方,二来也能让人看到老爷的宽宏,何况渊儿同高郁大人也曾结下过善缘,此去京中,渊儿也可去高郁大人府上拜会一番,尽一番孝义。”
严氏说得入情入理,丝丝入扣,宁如海一时没言语反驳,沈氏听了也点头道:“大媳妇说得不错,此次九阳节机会难得,别人或许去不得,可渊儿却是去得,这件事,老婆子我没意见。”
听沈氏都这么说,宁如海也只能点点头,算是准了这件事。
见事情尘埃落定,宁渊急忙站起来向长辈躬身道谢,而严氏也慈眉善目地亲手将他搀起来,做尽了一番母慈子孝的作态,这一幕,看不出玄机的一阵眼红,看出了玄机的,要么眉目担忧,要么就是幸灾乐祸。
严氏回了瑞宁院,还未接徐妈妈递上的茶水,便扬眉吐气地叹了一声,“痛快,真是痛快!”
“奴婢恭喜大夫人。”徐妈妈也喜形于色道:“等三少爷离了江州,到京城可尽是大小姐的地盘,又有姑爷在,任凭那小子有滔天的什么本事,也只有乖乖认栽的命!”
“哼,一个青楼女子,仗着自己有个厚脸皮的儿子便有胆子同我叫板,真是找死,等我这回收拾了宁渊那个小子,回来后定要唐映瑶这小贱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严氏眉飞色舞地喝了几口茶,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我听说竹宣堂里多添了两个下人?”
徐妈妈道:“是,奴婢已经查过了,是三少爷从香河镇带回来的,一个舒妈妈,一个小玄子,到底不是咱们府的家生奴才,底细不明。”
“这样不知根知底的人,天知道进咱们府来是不是有别的目的,而且没有好生教养过,哪天要是闯了祸事出来可怎么好?”严氏将茶水往身边一放,“速来铁桶子一样的竹宣堂,咱们连一个人都插不进去,现下却突然冒出来了两个生人,我身为当家主母,总是要教养一番的。”
徐妈妈心领神会地一福神,“是,奴婢立刻就去办!”
舒氏拎着一个食盒,从竹宣堂往湘莲院走。
她曾经病过几场,身子不好,也做不来粗活,所以平日里宁渊多事让她打理一些院子里的杂事,食盒里装着的是新出炉的山药糕,宁渊特别吩咐给她宁馨儿送去。
绕过了花园的转角,忽然有两个粗壮的婆子拦住了舒氏的去路,舒氏一怔,没来由地后退了两步,见着那两个婆子身后又走出一个打扮端正的妈妈,板着一张脸,也不多说话,只冷冰冰撂下一句,“舒妈妈吗,大夫人要见你。”便指挥那两个婆子上前将舒氏架了起来,也由不得她说话,迅速将人朝瑞宁院的方向带走了。
舒氏秀丽的脸上挂着一丝慌乱,那两个婆子力气甚大,几乎是在一路拖着她前行,入了瑞宁院的正厅,也不客气,猛然将她推倒在地上,舒氏狼狈地扑腾了两下,抬起头,见着面前高坐着一位端庄贤淑的妇人。
徐妈妈喝了她一声,“该死的奴婢,见了大夫人,还不问安!”
舒氏这才规规矩矩地跪好,却怯生生地依旧不说话。
“徐妈妈,舒妈妈到底是三少爷身边的人,你要对她客气一点。”严氏皮笑肉不笑地掸了两下手里茶盏的磁盖,冲舒氏轻言道:“你抬起头来。”
作者有话要说:很快,炮灰大小姐和炮灰姑爷就要出场鸟~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