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男人似乎有些哭笑不得,讲话却仍是很平和。
她歇了一会儿,心里转起千百个念头,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突发性精神分裂症。她一连声地问:“那你怎么会到我的身体里的?你要来干什么?”
等了一会儿,男人才慢吞吞地答道:「抱歉,我不知道,一觉醒来就到你身体里了。我现在就像被捆成木乃伊扔进棺材里,一动也不能动。不是我要来找你麻烦,确实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对这种一问三不知的话气得爆肝,易小柔也得压下心中的愤怒,继续听下去,「我把能试的办法都试过了,没一个能解决问题。我觉得一直这么不吭声也不是办法,只好跟你讲话了,一开始装神仙,很抱歉,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这种情况。」
她长长地吐了口气,全身无力很想骂人,可是一开口却只有无力的叹息:“这其实……是梦吧?”
易小柔很希望下班路上发生的事是一场大梦。
当她骑着小电驴冲回家,灌了一瓶可乐,在沙发上晾干了全身的汗,休息了半晌后,觉得一切如常,才小声地道:“喂,你还在吗?”
「我叫杨海。」
那个温和的声音出现了,却把她打入失望的深渊。呆了好一会儿,她捧着脑袋小声道:“其实你是梦吧?告诉我你是梦吧?”
「恐怕我得让你失望了。」
她一头扎进沙发的软垫中,希望自己就此昏迷,醒过来后发现这一切只是鬼压床。她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那洁白的折角线是她亲自选的,用上十年也不会落伍,可是现在这情况,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光明未来的情况——得了精神分裂症的人是不可能有未来的。
“告诉我我没疯掉。”
「这点我可以保证,你一切都很正常。」这一次,杨海很快做出了反应,虽然很微小,可对易小柔来说也到底是个安慰。
不过,这到底是咋回事?
她蹭到电脑旁边,睁着酸涩的双眼,把网上翻了个底朝天,能查的东西全查个遍,结果却是零。
“你到底是什么!?”半夜十二点,她如此长叹一声,喝着咖啡趴在了桌上。
虽然嘴上这样问,她却并不指望能够得到答案,没想到杨海立刻回答了:「我是人。」
她怒气冲冲地一拍桌子,震得杯子一跳:“什么人会在别人的脑袋里安家的?”
杨海的声音里带上了苦笑:「抱歉,我也不想的,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你是谁?”
「我是杨海。」
“我问你是谁不是问你叫什么!”
「……我不能说,抱歉。」
这声音很真诚,可却是易小柔听过的,最让她生气的真诚:“什么叫不能说,你这么随随便便地出现在我脑袋里算什么?”
「我会尽力想办法解决的,真的,很抱歉。」
接下来无论她怎样暴跳如雷,怎样旁敲侧击,杨海始终没有泄露出一丝关于自己的事情,最终她所得到的只有浓重的黑眼圈,以及一夜无眠。
然而,最重要的是,关于这件事,她没有商量的对像。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一旦被别人知道了,尤其是局里的,给她带来的绝对是毁灭性打击,她可能会失去工作,被众人抛弃,一文不名。
况且,即使不去想她也知道,她的周围并没有可以信任的人。这倒不如说,她不相信别人,万一别人把这事说出去呢?当作研究或者新闻捞取好处,那时候她真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管如何,杨海的事一定要保密,谁也不能说!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的生活中多了一个陌生男人。这男人没有形体,没有样貌,没有过去,却对她了解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她晚上睡觉喜欢踢被子都知道,更有比如在她半夜睡得糊里糊涂去洗手间时,猛然出现在黑暗中提醒:「脚边有书,小心。」
对,这很善意,杨海确实是个不错的人。脾气平和,温文有礼,更对易小柔百般谦让,可是她仍然觉得快要发疯了。只是这件事她根本无力改变,在郁闷了半个月后,她终于觉得该做点什么了。
她明白,科学的力量是无济于事时,于是明智地把目光投向了附近香火最盛的寺庙,撒了小半个月的工资得以面见据说功力最高的师傅。小和尚白白净净,两眉高耸,宝相庄严。当时的她怀抱巨大的热情,就像患了脱毛症的鸭子,散发出“欢迎来宰”的味道。
“这位施主,你最近似乎运气不顺啊。”小和尚讲起话来轻轻柔柔,令人好感,“来解一签吧。”
一瞬间,她觉得一百块一支的签也没那么血淋淋了,付钱跪地摇签一气呵成。当她满怀希望地把那竹签捡起来,看着竹签上如鬼画符的汉字时,只觉得光明的未来已经近在眼前。
“你最近运气不顺。”她热切地点头。
“似乎和人过不去,是人祸。”她几乎泪流满面。
“这个人总是缠着你,对你很不利啊!”如果不是大庭广众,她就要拉起小和尚白净的手一诉衷肠了。
“其实也不能怨她,毕竟她所爱为你所抢。”她开始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味。
“所以你如果大度一些,倒还是可以平安渡过,毕竟爱情这事说不准。”她的脸色青了起来。
“毕竟这年头小三盛行,你们也要多多注意。”末了,小和尚带着感慨的表情补充了一句,“小三凶猛啊!”
“……”
杨海虽然拼命压抑,还是漏出了几声窃笑。易小柔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时再也顾不上保持风度,狠狠踢了几脚寺庙门口漂亮的漆木门槛。
好的方面来看,这是个好的开始,坏的方面是,仅仅只有开始是好的,后面只会越来越糟糕。
“小姐,您印堂发黑,如若不买此符,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现在购买,还有聚宝盆套餐赠送!”
“……”
“美女,你是不是为情所苦?没关系,只要算上一算,包你算到惑除!现在就算九九折!”
“……”
“大姐,我看你最近流年不利,不如来洗个冲晦澡,还有瘦身美白的效果哦!”
“……”
把城市周边的寺庙全部光临了一遍后,她的胳膊上贴着一把鬼画符,口袋里塞着好几个开了光的玉,脖子上挂着二串佛珠——其中一串据说还有高僧的舍利子——总共花了几千大元,得到的结果却是杨海担心地问话:「你戴这么多东西不累吗?」
甩掉一个男人,通常视情况不同,而有不同的方法。有的男人挺有自知之明,稍稍冷淡一下便可以顺利说再见;有的男人挺粘糊,说了他吧还会来个深情告别恋恋不舍。以上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是人,总有办法说清楚的,软的不行来硬的,硬的不行来横的。可是偏偏杨海是属于软硬不吃,横竖不听,就连他自己也是自身难保!
她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揉着眼睛爬起床,一路打着呵欠走进浴室,她对着镜子咧开一个闪亮的微笑:“别以为你能永远得意,总有天我会把你拉出来,再狠狠踩上几脚!”
易小柔不知道她能不能做到这点,可是如果不说些什么,她觉得自己会气爆掉。她只是在对一个强占了她的生活,看遍她未出阁的少女之身,还整天与她形影不离,连她脚上长了几个老茧都一清二楚的男人说些气话罢了。自从这个男人出现,她努力了近个把月,动用手中所有的关系网,想找出怎样甩掉这个男人。可惜,不要说甩掉了,她甚至滥用那么点小警察的职权,却连这个男人是谁,从何而来,要干什么都一无所知,杨海这个名字在中国有成千上万人。
易小柔不是个有神论者,她认为如果真有神的话,神的加班费肯定没人能付得起。没有神,自然也没有妖魔鬼怪了。不过当杨海出现后,她觉得有必要修整一下自己世界观。
事实上,自从他出现后,她也在一直想办法解释这个奇异的现像。精神分裂症是最符合的解释,可是这些天来她吃得下、睡得着、工作精神满满,除了脑袋里多了个声音外,其他一切正常,要为此把自己送进精神病院,她舍不得。
网络上、同事间、医院,能找的办法,靠点谱的解释,她全都试了一遍。可是除了他越来越了解她的私生活之外,一切毫无改变。唯一庆幸的是,他无法控制她的身体,只是像装在罐子里的章鱼,一动不能动。这是个非常痛苦的体验,可他居然没有抱怨过一句,这是出于习惯性的忍耐,还是另有图谋,她还无法做出判断。
这就是半个月后的今天,为什么她会在早上对着镜子诅咒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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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 爱和爱和爱(3) ...
听见她每天早上的例行“问候”,那个不幸的男人一边在内心无奈地苦笑,一边应道:「早,小易。」
通常来说这时候易小柔的心情会非常恶劣,他越是温柔礼貌,她就越是愤恨恼火。不过今天,她的心情意外地好,甚至在听见他的问候后笑眯眯地搓着洗面奶:“你就得意吧,今天我要来个了断。你就是秋后的蚂蚱,蹦不高了!”
对于这样的威胁,杨海半是欣慰半是无奈。会成为现在这种状况,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他并没有说谎,确实就是“一觉醒来换了身体”。而对他来说,住在“棺材”里的感觉确实不怎么好。所以当易小柔说终于得到高僧指点,能够解决此事时,他自然求之不得,欢迎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