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神色自若地收下票子,却大声道:“当然是我们寺庙自制的,哪里有什么进货的!”
看着那明显是机绣的花纹,易小柔只得提起笑脸,又塞了一张票子过去,讲道:“小师父帮帮忙。”
小和尚看着天,两只手拈起票子倒灵巧得很,一边往前走去一边小声道:“山脚背面的小镇啦,到处都是的。”
她赶不急地连声道谢,等到了那镇上,一问符的价格,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五块一个,量大优惠!”小店的主人上下打量她一番,不似尼姑也不是道姑,顿时眯起眼睛抬起下巴,大声开价——这还是开的价,要是寺庙批发还不知道多少钱呢!
想到那榨去的五百块,她一边心中滴血,一边豪气干天地做起了爆发户:“你家的符我全包了!”
一路上易小柔都在嘀咕被榨了五百块,恨恨地诅咒那位高僧得便秘,令杨海哭笑不得。等她带着一背包的符才踏进家门,刹时觉得背后一热,像是火烧般。她把装着符的包甩出去时,那尼龙背包已经变成一团火球,而那火焰却是黑色的!
她不是行动派的,干瞪着眼睛一时之间愣住了。此时杨海已经从她的脑中跳出来,“穿”上那身皮,冲进厨房端了一大盆水就向着包浇了下去。没想到那火不仅没有熄灭,反而蓬得一声烧成了大火,越烧越旺,简直像是火上浇油般!
易小柔一边抢救着火源附近的易燃物,一边向杨海大喊:“我房、房间里,床、床底下,有、有灭火、火器!”她恨自己一激动就结巴的毛病!
他冲进去拖出灭火器,对着背包一阵猛喷,也不知是灭火泡沫起作用了,还是那火终于烧到了尽头,黑色的火焰终于熄灭。她只靠近一步,他急忙拦住道:「小心,也许还会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伸长了脖子,看见一片焦黑中居然还露出几丝蓝色,不由惊奇起来:“这是什么?”
「也许是黑伞留下的气息对符的反应。」
“不是,我是指……你看!”她靠近过去,蹲□拨开被烧成一团焦碳的背包,拿出几团蓝色丝线,“这线居然没被烧掉。”
长毛棕熊也有样学样蹲在一边,接过丝线看了一会儿道:「这东西也许有用。」
“能抵抗黑伞?”
「估计不能。」他也有些失望,「这东西也只能抵挡抵挡黑伞的小法术,如果是黑伞本人,没办法赢的。」
她长叹一声,看着他手中那团蓝丝几秒,再瞅瞅那一团焦黑,突然大叫起来:“我刚买的名牌包啊!”
那天一晚上易小柔都在哀悼被烧掉的名牌包白花了几百块大洋,她甚至准备弄个塑料袋坟墓,好纪念这件为她牺牲的背包。这是个充满“悲哀”气氛的夜晚,但杨海却没有心思与她同“悲”,他正烦恼于黑伞的步步紧逼。
对于黑伞的世界,他比她要了解得多,对于这个世界的凶险,他也更明白。他确实考虑是不是该把真相透露给她,以免她面对危险时一无所知。可是一想到她有可能顺着这条线走下去,最后挖出来的东西,他那份勇气又很快如同太阳下的冰块般消融蒸发了。
杨海想要保护易小柔,这是肯定的。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可是他的力量足够吗?他会重蹈以前的复辙吗?他不能确定,但现在能确定的是他需要帮助。只不过不是易小柔的,比起没有形体的他来说,她在这个世界里更加无力。他需要其他人的帮助,了解这个世界,明白这里的规矩,并且能够给予他力量的人。所以他才会对那线十分在意,能够制造这线的人,是不是能够给予他迷途中的助力?
他必须得去试,不管结果如何。不仅是为了易小柔,也是为了他自己,为了偿还。
然而事实并不只为杨海而存在,当黑伞出现的频率越来越短,离易小柔越来越近,表现的方式越来越凶险,他的担心也越来越重。当黑伞第九次出现时,就不仅仅是立在那里,而是直接张开,覆盖在了点着的煤气炉上。焦味在空中弥漫出来,带着浓重的黑烟。即使是杨海也无法靠近,他一靠近,身上的长毛就被火星点着。
「手环,手环!」
杨海把买来的一堆符全给拆了,用上面的蓝丝线编成一个手环让她戴着。本来因为太丑而不愿意戴的她,在杨海用手环套住了黑伞一次后,为了小命,也不得不带着那个蓝色的手环,只不过坚决不愿意戴在手腕上。
此时的她在包里一阵翻找,手忙脚乱地拿出那环就直接往火上扔了过去,却听见杨海大叫:「你怎么扔过去了,我是说用那环泡的水来灭火!」
“谁知道你讲的是什么,我不是你肚里的蛔虫!”
她试图靠近那火焰抢回手环,不想火焰仿佛知道了她的意图般,突然高涨起来,灼热的烈焰烫得她无法靠近。杨海想要冲进去,只是那手靠近的一瞬间就变成了焦黑,消失散去,引得她赶紧把他拉回来。
等火焰熄灭后,那蓝色手环也消失不见,连碳都没有留下。俩人围着那团黑色面面相觑了片刻,同时叹了口气——如果这是黑伞设下的计策的话,那还真是了解敌人。
易小柔打电话去买符的老板家,得到的回答是:“上次我就去问了,这种线已经停止生产了。”
她摔了电话前,很想大吼一句脏话,不过还是忍住了,这种话不应该让一个淑女讲出来。等她在接下来的日子中发现黑伞消失时,她又觉得在生命结束前讲一句脏话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你觉得黑伞消失是什么意思?”她骑在小电驴上大吼,现在她已经能做到在人群中自言自语,再对别人射过来的奇怪眼神回瞪过去。
杨海在脑海中答道:「警告。」
“警告?”风塞进她嘴里,这鬼天气,风都是滚烫的。
「警告你的行为终于激怒了他。」他的声音很平和,却带着说不出的沉重,「所以我们得做好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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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章 神仙(5) ...
“怎样的准备?”
这次,他终于没有了回答,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如果说他有肉身,最不济也可以以男人的力量保护她,可是现在他只是寄宿在一个长毛玩偶装中的魂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说。也许还可以念念咒语,讲讲原因,不过作用上,实在不是他所期望的程度。
易小柔好几天没能睡个好觉,随着时间越长,她的睡眠质量就越糟糕,有时候一丁点动静都可以让她从睡眠中惊醒过来,与以前的情形正好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眼中布满了血丝,脸上满是疲惫,还有极其复杂的无名火。这样的生活使她神情紧张,连大姨妈都不规律起来。当她捂着肚子里洗手间里出来时,得到的是杨海同情的问话:「没事吧?」
她的回答充满了低气压:“你觉得呢?”
他看了看穿外灿烂的阳光,小声道:「不如你去睡一会儿吧,周末不用太紧张,而且是白天,我替你看着。你已经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
“你好烦。”虽然嘴上这样讲,她还是爬到了卧室里,钻到床上,把窗帘全部拉起来,向周公发出了隆重的邀请。
杨海像是门神般站在客厅里,拿着拖把也可勉强充作关公。窗外传来婴儿的哭声,还有电视里比赛的声音,以及楼下的喇叭声,就像无数个普通的周末一样。他正准备继续把地板拖得可以不让他的“皮”沾上灰尘时,这些生活中美妙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就像有只无形的手按下了静音键,现在,只剩下一片绝望的宁静。
杨海对于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他警惕地直起了身,第一时间看向敞开的卧室门。易小柔钻在夏被中睡得正香,他慢慢靠过去,等在卧室门口,等待黑伞新的攻击。
他没有等到,房子的大门毫无动静。
黑伞曾经从房顶出现,屋子里,门口,窗户,几乎能进来的地方都来了一次,可是现在,一切都这么平静,除了如同死寂般的安宁。他有些抵受不住,慢慢挪进卧室,走到她床边拍了拍——毫无动静。
不,不不不,他在内心一迭声地抱怨,千万不要拣在这时候进入冬眠状态——这是他发明的词,专指她在一段时间的劳累后,进入的“叫不醒状态”。
他两手拉着她的肩膀拼命摇晃,大声在脑中叫着:「起来,快起来!着火了!你的所有包,衣服,还有存款,还有你最爱吃的荷叶鸡全部烧糊了!起来!」
经历了这些时间,他已经能正确找到引起她注意力的东西,而也确实的起了效果。她从床上一跃而起,睁着睡眼朦胧的眼睛在房里四处打量着,口中咕哝着:“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黑伞来了?”
他一边把她从床上拉下来,一边大声安慰道:「没有,黑伞还没来!只是你听,没声音了!」
声音?
易小柔那迷糊的脑袋很快清醒了过来,声音的消失是每次黑伞来临的前兆,不是声音消失都有黑伞,可是黑伞的来临声音肯定会被屏蔽。她的大脑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全身紧张地盯着房间的每个角落。可是没有任何东西在她眼中动着。
她蹲到床上,双手紧握一直放在枕头下面的菜刀,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杨海就站在她身边,双手拿着那柄结实的森头拖把。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淌了下来,他没有汗可以淌,只有全身竖如刺般的棕色长毛。
当她的下巴上汗水淌得如同小瀑布般落在床上时,他终于觉察出有些不对了,回头一看,从她脸上淌下来的不是汗水,而是红色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