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让我放弃房子吗?休想!这是我的财产,我的地盘,我说了作主!”
她一边跺脚一边喊,对着楼下传来的抗议声大喊“闭嘴”,尽情地在房间里乱跳,向天花板砸枕头,等把楼上楼下的邻居都折腾了个遍后,她才觉得内心的怒火稍减一点。只是看向那直挺挺插在床上的伞时,她还是觉得心浮气躁,恨不得打一架才好。
“现在怎么办?今天是天女散花,接下来还有什么花招?”杨海保持了难堪的沉默,这也变相地给了她答案,“也就是说,现在已经没办法了是吧?”
「嗯。」他的语调里有着浓浓的失落,「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但黑伞还是会跟来。我们可以每次和黑伞的法术对抗,可是这种生活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而且一旦哪天我们松懈了,黑伞就会致我们于死地。」
他用的是“我们”,而不是“你”,这令她情绪平静了一些:“有没有办法灭掉黑伞那家伙?”
「我们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个灭法?它在哪里,在做什么,是什么样,都一无所知。这世上根本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我们对它没办法的,小易。」
“有。”她慢慢靠近床上的黑伞,双手神经质地张握着,眼睛里放出挑畔的光芒,“只要我们见了它,就知道它是什么,在哪里,又是什么样了。这样子不是为消灭它而提供了线索吗?”
虽然猜到她会这样说,可是当她真正说出来时,他还是感到一阵严重的挫败感。他没能保护好她,不仅没能保护,甚至为她带来麻烦。她是个无辜者,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根本没有关系,可是现在却卷了进来,并且不得脱身。她的生活已经变得一塌糊涂,从普通的人生向着毁灭的深渊不可抑制地滑落下去——当然,这只是他的想法,在他看来,任何一个正常人沾上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最终都不会有个好下场。
易小柔已经站在了那柄伞前,凝视了半晌,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去,用光滑的手心接触到了那伞顺滑的漆木制把柄。
她就这么握着,不动声色地四处观察着,半晌后不闻声音,这令她疑惑地小声道:“杨海?”
「我在。」脚边传来毛绒接触的感觉,是杨海的绿色八腿蜘蛛。
这令她有莫名的小小安心,继续往上用力,几个成年男人都拔不出的伞,在她的手下却如同豆腐中的牙签,轻而易举地被拔了出来。她举着那伞,等了几秒钟,清晰地听见周围萦绕的声音不断远去,如同她在移动般,飞速地、静密地、悄无声息地离开现实世界,仿佛进入到另一个世界。
世界失去了声音。
易小柔慢慢走到窗边,看向外面。天空中没有了麻雀,太阳的光芒黯淡下来,人或者任何活动的生物都消失了,只剩下那些机械还呆在原处。摩托车的轮子还在转着,汽车的引擎发动着,可是这些却都没有熟悉的机械摩擦声。路边的婴儿车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本该睡在里面的婴儿和推着的妈妈也都消失不见。如果不是有风刮动树叶,以及被拉长的如墨般的影子,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时间停止了。
「对不起,小易。」
杨海的声音在这无声的世界里份外刺耳,可是易小柔却只是微微一笑,握紧手中的伞,平静地道:“用不着抱歉,这是我的决定,和你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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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章 神仙(7) ...
不管黑伞是个什么东西,她讨厌它。当它一而再再而三地步步紧逼,永远逃避不是她的选择。她确实喜欢忍让为先,喜欢平静低调的生活,喜欢让生活保持在普通的调调上,可是当她的底线受到严重挑战,当她的人生被破坏,她不会置之不理。
黑伞,这是你自找的!
易小柔下了楼后,杨海讲道:「你只要放松,伞会引导你去见黑……你干什么?」
只见她一出了楼道口,就往着垃圾站的方向疾奔而去,他跟在后面步伐走不快,几只脚不停地打结绊倒。等他听见惊叫声,一步三滑地找到她时,才发现她正蹲在垃圾堆旁边,拿着打火机试图点燃黑伞。他奔上去观察着她甩手的模样,哭笑不得地道:「你在干什么?」
“我想看看能不能扔掉这伞的。”她站起身来,一脸苦相地张开手,那伞像样是有胶粘着般粘在她的手心上,“看甩不掉了,我就想看看能不能烧掉,去附近小店拿了个打火机,但是疼的居然是我的手!”她手中的伞并没有一丝一毫烧伤的痕迹,完好如新。
「这东西如果能这么容易甩掉,我们前面也不用费那么大劲了啊。」他无奈地道,「放松,跟着伞走。」
“我以为接受它就有机会呢。”她咕哝一句,叹了口气,放弃毁掉伞的念头继续放松全身。
说来也怪,一放松下来,那伞就像有了生命般,拉着她的手往某个方向走去。她只需要跟着,慢慢走过去,穿过大街小巷,穿过城市,往着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走去。周围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景色,可是现在却陌生得如同她从未见过,唯一活动着的东西只有被风吹动的树叶和白色塑料袋,她的脚步没有声音,这个世界似乎只剩下她一个活人。
「害怕吗?」
杨海的问话并没有令易小柔产生恐惧,她悠然自得地走在快车道上,穿梭在一辆又一辆空无一人的空车阵中,不时钻进豪华车里观赏一番。路边的小店可以随便拿零食,可以试穿任何一件衣服,任何一双中意的鞋子,没有店员的白眼,没有繁琐的程序,这是她一个人的世界。
“我为什么要害怕?”她兴高采烈地随口应道,光是走过曲金市最繁华的大街就花了半个小时,任凭手中的黑伞用力拉扯,她也不急不忙地按自己的步调进行着。
「没有人的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不害怕吗?」
“不是还有你吗?”
这样的回答并没有给他安慰,他总觉得有些奇怪:「可是我并不是人,如果只剩你一个了,你不觉得害怕吗?」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假思索地道:“你难道觉得我们现在的生活就不是单独的吗?”
他怔了一下道:「怎么说?」
“我们连自己邻居姓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叫不单独?”她不以为意地讲道,“我们和同事天天见面,却是在网络上说话,我们天天和一帮人同时上班,却连他们的脸都记不住。你知道上次那个新闻吗?有个老人死了一直到尸体腐烂才被发现,还是有臭味才有人去管的。这样我们怎么能叫生活在一起?”
知道她这是歪理,可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反驳是那么无力:「话不能这么说,那只是例外而已。」
“哦?”她一边顺着黑伞的引导走,一边小声道,“那上次那个孩子走失十天才被发现的呢?那可是父母。”
「你不能以特例来形容全部。」
“不跟你说这些,反正我是这样想的。”
她微笑以对,为已经知道杨海是曲金市人而高兴,因为她举的这两个例子都是很久前本市的案例,那时候网络还不发达,这两个案子的传播范围也没那么广。除了杨海的年龄极大这个可能,另外的可能就是他是本市的新闻或者警务相关人员,才会记得这两件案子。看起来他确实是越来越信任她了,不然也不会说出这些话来,要知道,以前可是无论她怎样刺探他也没有透露任何信息的。
「把伞打起来吧。」未知的危险正在煎熬着杨海,他一惯平静的心不禁焦急起来,「可以更快地带我们去。」
一直以来不敢进的店逛得也差不多了,想想是不是也该去做个了结。遗憾的是,她其实很想试试一个人看一场电影的感觉,还有不用排队的地铁,以及逛逛空无一人的大商场。现在看来,似乎没有时间去做了,黑伞上传来的拉扯越来越大,好几次让她都脚下踉跄,差点摔倒。
她望望有气无力的太阳,深吸口气,在心里默念几遍“该来的还是要来,逃避不是办法”后,果断地撑起了伞。浓重的阴影覆盖了她,太阳被遮挡在伞外的那一瞬间,她脚下的地面似乎缩短了。
地面确实缩短了,以往她一步顶多踏过一格人行道方砖,现在她至少可以跨过十块。这很好玩,她这样想道,然而这想法很快就结束了。这般情况持续没多久后,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小小的公园。
这个公园位于住宅区中心,这是曲金市一处高昂的小区,绿树成荫,小径铺着鹅卵石,石架上还爬满了葡萄藤。小区公园以圆放射形展开,中心是个小小的喷泉,喷泉中间放着几条肥鲤鱼喷水的雕像,被树荫覆盖的木制长椅前停着几辆儿童摇篮,木椅上放着装有婴儿用品的布袋,不远处还有两辆儿童脚踏车,显然这里是小区一处亲子聚会的地方,现在一切俱备,却没有半个活人,只有并不强烈的阳光照耀着大地,拉出无数黑色的影子。
易小柔四处打量着,感觉到手中的黑伞已经停止了活动,她试着放下伞,果然那伞顺利地从她手心滑下。她奇怪地溜达了一圈,疑惑地道:“人呢?为什么没有人?”
绿色蜘蛛爬上喷泉池边缘,同样转动着小小的脑袋道:「也许黑伞并不是以人的姿态出现。」
“那它要怎么和我说话?”她恼火地道,“难道又和你一样?”
「未必……」他的话还没说完,眼角就瞄到一处不合寻常的黑色,「你看水池对面。」
她依言转过去,果然发现有着一头黑色长发的背影正坐水池边上,那人显然是个她,穿着白色连衣裙,两只纤细的手臂撑在水池边上,似乎是一个满怀心事的年轻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