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万籁俱寂。
突然,草丛里响起几声蟋蟀鸣叫,紧跟着便有两道黑影从树丛里飞快窜出,一左一右往不同方向掠去。
小九闷着脑袋“呼呼”大睡,雷打不醒。
萧月白长眉一蹙,忽然睁开眼,只一瞬人便已破窗而出。
白衣磊落,似一道闪电迅疾而过,眨眼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一道黑影鬼魅般飘过,几乎无声无息,来到风尘房门前。
银色面具遮去大半边脸,在月光下泛着诡异光芒。唇角微翘,面具下的一张脸似乎在笑。
黑衣人身形一转,在房门打开前迅速遁入黑暗。
他步伐极为灵敏。
可风尘的轻功比他更快,眼见着便要追上,岂料那黑衣人突然转向往后园掠去。
风尘星眸一沉,掌风如利刃般飞出。
只眨眼工夫不到,黑衣人后背便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五枚银镖从黑衣人衣袖射出,势如破竹。
风尘闪身避开,唇边浮开一抹嗤笑,瞬间却又僵滞。
那五枚银镖分明是冲着地上而去。
张小果躺在地上缩成一团,一动不动。绣花腰包上的金丝镶边在月光映照之下泛起淡淡光泽。
风尘脸色微变,伸手往腰部一拂,一柄软剑就已出鞘。
剑身三寸处“星月”二字熠熠生辉。一瞬间,五枚银镖悉数落地。
黑衣人趁势往后退去一丈,面具下的脸看不见神情,微微翘起的嘴角却露出一抹奇怪的笑意,轻蔑略带点鄙视的。
风尘收剑回鞘,墨玉般的眸子射出两道寒光,冰至极致。
从来没有人敢轻视星月谷少主,他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风尘在张小果身边蹲下,低头细细打量。
小脸红得夸张,眉毛紧紧皱成一团,看神情痛苦无比。
中毒了?风尘静静地盯着她许久,终于皱着眉头把她从地上拎起来,刚拎到怀里就看到五步之外多出来个人。
萧月白唇角一掀,浮出一抹慵懒无比的笑容。
他走过去,抓起张小果扛到肩头,抬头往天上一看,似笑非笑的:“今晚的月亮好圆啊,风尘公子兴致不错。”
他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风尘伫立原地,目光幽幽地注视他扛着张小果走远。
两道影子闪过,落到风尘身边,毕恭毕敬跪下行礼,“少主。”
风尘收回视线,转身,“如何?”
那二人脸色极其难看,相顾一眼无力耷下脑袋,“属下已经尽力。”
月光清冷,风细细。
园子里只剩两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与一只晶莹剔透的小瓶子,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只有风尘知道。
明月千里,扬子江面银辉点点。
江边垂柳拂水,斑驳树影下走出一人,身形修长。他抬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神采飞扬的脸,唇角弯弯分明在笑,眼底却没有真正的笑意。
“公子。”黑暗里紧跟着走出一人,身材十分魁梧,左脸颊一道深刻的刀疤,似在月色之下狰狞大笑。这人正是消失许久的殷十三。
他剑眉微蹙,隐隐有怒意闪现。
张羽翎转身,顿时露出一抹惊讶,“十三叔?”
殷十三鼻子里出声气冷笑,“公子的轻功越来越出神入化,老夫竟是追赶不上,实在值得恭喜。”
张羽翎眸子闪烁,淡淡一笑问:“十三叔何时从如花寨出来了?”
殷十三不答反问:“公子为何要对小果子下毒?”
张羽翎长眉一凝,唇边笑意敛去,半晌,叹声气道:“此事十三叔莫要插手,我自有分寸。”
语落,径自施展轻功渡江而去。
十几年前,江湖风云突变,梦惊雷无心误入是非,趟了一滩不该趟的浑水,一夜之间由名声显赫的江湖大侠沦为臭名昭著的武林败类,人人得而诛之,偌大的江湖几乎没有他一寸立足之地。
梦惊雷被武林十大门派同时追杀,侥幸保住了性命左脸颊却留下这道永远抹不去的伤疤。
他走投无路,是张云凡收留他。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梦惊雷重情重义,从此改名“殷十三”甘愿一辈子做张姓家奴。
十年后,张云凡还梦惊雷清白,至此他才得以重见天日。
张云凡视张羽翎如己出。殷十三一直尊他为公子,小果子这件事他本不该过问,可是人人都有一道底线不能被人逾越。殷十三的底线正是亲如女儿的张小果。
殷十□□反复复思来想去依然琢磨不透:张云凡为何要放任张羽翎胡来?
他直觉这件事必定很不简单,可是张云凡没有下令他就不能插手。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证小果子的安全。
梦惊雷已经死过一次,殷十三再死一次又有何妨?
他在江边伫立良久,面朝的方向正是逍遥派。
张小果记得自己吃桃子吃到拉肚子。可是她好歹练过十几年武的,算不上皮粗肉糙起码也有点斤两,拉个肚子怎么能拉晕过去呢?
她两眼冒金星,小白的头好大,为什么他的头有两个?不行,好晕啊~她双眼一翻又晕回去。
萧月白伸手拍拍她的脸,一下一下毫不吝啬他的力气。
张小果隐约觉得脸颊有点火辣辣的烫。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眼睛比兔子还红,想说话喉咙却干得要命,半天才吐出一个字,“水。”
萧月白捏住她脸蛋扯一扯,低头凑近到她耳边,几乎咬着她的耳垂道:“三个时辰之内不能喝水,乖乖给我躺在床上。”
张小果动了动还算灵活的眼珠子,有气无力地问:“小白,我是不是中毒了?”
萧月白“嗯”一声,替她把额前沾着的头发丝捻开,“放心,死不了。”
张小果吁一口气,舔了舔嘴唇不再说话。
萧月白盯着她干涸无比的嘴唇,心里突然有点烦躁。这种感觉很奇怪,他想把那个下毒的人揪出来揍成猪头。这种毒虽然不致命,却能把人折腾得够呛。血管贲张,身子烫的比火烧还厉害,却只能滴水不沾,等服下解药,药性褪去七分才能喝水,不然必定血管爆裂而亡。
张小果晕乎乎的,像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可怜的紧。
小九早就识趣地跑开,躲在门口透过门缝偷看里头的情况。
萧月白俯下身子,盯着她那对红眼珠,轻轻一笑,声音出奇的温柔,“如此乖巧的模样可真是少见,得好好瞧上一瞧。”
张小果嘴巴一撇,很不高兴。为什么男人都喜欢长得漂亮又温柔的女人。娘亲还说真性情的女人就能招人喜欢。
张小果心里不舒服,想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逃得远远的。
如果小白与其他男人一样,她就跑,自己去江湖闯荡,总有一天能找到武林盟主,然后回如花寨继续当小霸王,没有人敢欺负她。
萧月白见她眸子亮晶晶,却不说话,想必口渴的够呛。他从水里撩起帕子拧干,轻轻地在她脸上一点一点擦,神情专注。
张小果从小体质就好,大大小小的病几乎与她绝缘,即便是娘亲也没有这样衣不解带地照顾过她。
她突然觉得偶尔生个病中个毒也不错,被人照顾的感觉很好,起码此刻像块宝而不是一根草。
三个时辰的煎熬真是漫长无比。
当东方第一缕晨光从窗缝透进来,张小果身上的毒终于解了。
小九已经准备好一大坛泉水,搁在床边。
张小果一口气喝完,像一根被阳光晒蔫的枯草瞬间恢复生机。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跳到地上小腿肚一软差点摔倒。
下毒之人可真是缺德!
张小果扶着桌子站起来,在心底狠狠骂一句。
她慢慢挪过去,拉开房门就看见唐闲带着两个逍遥派弟子朝这边走来。
唐闲对张小果抱拳,眉宇间难掩歉意,“小果姑娘在敝派中毒,实在是在下之过,如今毒已解,还望姑娘海涵。”
张小果最受不得这种文绉绉的话,摆摆手道:“没关系啦,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不是好了么。”
唐闲脸色一凝,肃然道:“小果姑娘的豁达着实令在下羞愧不已。”
他说着示意身边女弟子上前向张小果致歉。
张小果认出这位姑娘正是昨晚前来送桃子的那位女弟子,顿时明白她要做什么,赶紧说:“毒又不是你下的,我不怪你,昨晚的桃子很好吃。”
那女弟子见张小果眸子清澈,没有一点责怪之意,脸颊红晕更深了些,须臾,嗫嚅道:“昨晚我把桃子洗干净就放在厨房,如果不放在厨房姑娘就不会中毒,真是对不起。”
说着居然朝她深深鞠了一躬。
张小果愣一下,丢下一句话就往小白房间跑,“都说了没关系,我去找小白。”
这些人真是的,都说了没关系还拼命道歉,如果不跑怕是会没完没了。
她抬手轻轻叩响小白房门,想跟他道个谢并听听他的意见,究竟是什么人要对她下毒。
张小果自觉从如花寨出来后就没做过坏事,应该没有仇人才对。难道是?她突然记起前几天刚捅过一个马蜂窝,难道是巨鹿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