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任这一剑如何声势浩大,他依旧是面色无波,身形当风挺立,如巍巍山岳,岿然不动。
及至剑锋近身,才眼中精芒一闪,动如雷霆,长剑化作一抹寒芒自掌中射出,似匹练飞展,长虹惊天,精准的点在巨阙下半截的某处剑脊上。
叮!
火星溅射,刺耳的交鸣炸开,巨阙当场顿了一顿,而后瞬间压弯抵在前方的剑身,继续横扫而出。
卫庄脚下轻点,手之中剑的剑身铮然一声弹开,一下子由弯绷直。他也顺势借力后退,恰恰在巨阙扫来的前一瞬飘然离开。
下一刻,巨大的剑身呜的一声横空扫过,虽然威势惊人,却只卷起尘烟几缕,便无功而返。
这一剑,胜七费了偌大的力气,卫庄依旧生龙活虎,而他自己却因强行破招,被刚才的那无数缕剑气切割得满身创伤,浑身浴血。
从这几个回合的交战情况来看,明显是卫庄占了上风。不过事实也应该是如此。虽然卫庄的鲨齿早已被李梦然折断,没有趁手兵刃,不敢与巨阙的剑锋硬碰,打的有点束手束脚,但是胜七被关在地牢中近十年,即使出来了几个月,也不可能将虚弱的身体完全补足。
更不要说卫庄这些年可是一刻没有停止追求更强的脚步,不论剑技还是功力都更上一层楼。而相对的,胜七被锁了那么久,不能运动,身手难免生疏,再加上寂寞与酷刑的拆磨,没有变成疯子、白痴、病秧子已经要感谢上苍眷顾和内力的神奇了。
铛!!
不过刹那的间隙,两人又再次斗在一起。
叮叮叮叮……
剑锋裂空,切斩突刺,化道一银一黑两道流光在两人身周飞舞交缠,编织成网,分割视界。
一时间,只听交击声如雷,震荡四野,只见气浪排空,尘土激扬,一片片火星如烟花般忽放忽绽,忽逝忽没,两道人影在其中碰撞冲杀,回旋穿插,辗转腾挪,往来交战。
他们像是两个舞者,随着剑光辉映,跳起人类最为原始,最为阳刚,最为野性的狩猎之舞。每一刻,都直面切斩而来的锋利剑锋,每一秒,都在生死之间的境界线上游走,神为之动,意为之牵,惊心魂魄!
不知不觉,日夜轮转,明月出云,星光垂落,在这片无人的荒野,长剑交击之声如同剧烈的战鼓响了许久,空中飞舞的尘烟飘飘荡荡,一直不得消散。
然而曲有终时,舞有尽时,终于,在一声极轻微的割喉声中,所有的一切都死寂下来。
砰!
号称天下至尊的巨阙坠落大地,溅起一片尘土。
胜七已变成血人,一身华服破碎褴褛,抬着头,用无神的双目仰望星月交辉的夜空,风箱破漏般的嘶嘶声中,脖颈处喷洒出大片血雾,缓缓飘落,将身前的地面染成一片淡红。
好一会儿,连脖子上的伤口都再无血气喷洒出来,他才慢慢合上双目,砰的一声,魁梧的身躯倒下,躺在被自己用血染红的地面上。
与其他的将死者完全不同,没有不甘,没有遗憾,没有愤恨,没有挣扎,也不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在想些什么,至始至终,他都没有一点动静,异常安静的接受了自己即将死亡的现实。
星空之下的旷野上,月华如水,丝丝流淌,将胜七身形浸没,仿佛给他披上了一层轻柔的银纱,此情之景,竟有种莫名的安宁之感。
卫庄立在一旁,静静的看了胜七的尸身片刻,一言不发的扔下手中残剑,将地上的巨阙拾起,大步流星,转身离去。
一阵微寒的夜风吹来,拂动他的银发,将背后的血腥气息卷向无光的远方。
……
时间不会因一而驻足,世界不会因一人而停滞,拉开秦末动荡大幕的陈胜虽死,天下的局势却依旧毫不停歇的向着未知的方向演化发展。
公元前208年(秦二世二年)六月,项梁、项羽叔侄拥立楚怀王之孙熊心为王,会各路义军首领于薛城,共商大事。
念念不忘复兴韩国的张良当时便趁机对项梁提议道:“君既已立楚王为后人,而韩王诸公子中的横阳君成最贤,可立为王,借以多树党羽。”
项梁一口应承,命人找到韩王成,立为韩王,并以张良为司徒(相当于丞相)。
至此,张良“复韩”的目的终于达到,“复家”的政治夙愿也得以实现,因而竭尽全力扶持韩王成,立即挥师收复韩地,游兵于颍川附近。
然而好景不长,即使有他这样的顶尖谋士尽心辅佐,韩军在收复旧地的道路上依然走得很不顺利,时而攻取数城,时而又被秦兵夺回,迟迟未能开创大局面。
……
夜晚,月满如盘,悬踞中天,周边星河环绕,众星罗布。
低矮少树的小山丘顶端,一貌似青年者盘坐于苍灰磐石之上,白衣胜雪,仰观星空。
从上山的道路往上看,正见大如银盘的圆月镶嵌在他后方的夜幕上,将他的身影笼罩在内,绽放漫天清辉。衬着周边点点萤光盘旋飞舞,于朦胧月色之中勾勒出一道道明黄的曲线,有种如梦如幻的美感。
啪……啪……啪……
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忽然在黑暗中响起,渐渐接近,打破此地的宁静。
不一会儿,面无表情的张良披着月光自丘下走来,而被他所带来的声响惊动,空中飞舞的萤光一阵混乱,迅速四散而去,不见踪影。
片刻后,张良在磐石之前立定,看着坐于石上那人,久久不语。
“怎么了?是你约李某出来,怎么又不说话?”最终,却是李梦然将仰望星空的视线放下,转向张良,开口打破沉寂,微微笑道:“莫非张先生也以为先开口就是泄了气势,会在接下来的谈话中落入下风?”
张良叹了口气,摇头道:“不,只是见阁下夜观星象,若有所思,怕是在悟道演法,不敢打扰而已。”
“不敢?”李梦然看了张良一眼,脸上微笑依旧,双眸中却是一片漠然,毫无感情色彩,仿佛高高在上的苍天俯视众生,给人以莫名的冰冷,压抑,恐怖之感,“李某以一直以为,张先生的胆子应该大的惊人才是。从十年之前到如今,总是能人所不能,敢于做一些出乎别人意料之外的事。”
PS:突然发现张良的戏份好多,简直就是第二主角的样子……
第十三章终于开启(二合一)
“阁下说笑了。”张良的脸色异常难看。从李梦然前所未有的不善语气上,他隐隐感觉到这次的事情恐怕不能轻易了结了。
“是不是说笑张先生自己知道,这次你约李某出来,不就是为了此事么?”
张良一愣,随即苦笑道:“果然,这些天刻意针对韩军的就是阁下。”说着,躬身一礼:“不知是因为在下以前的冒犯?还是另有原因?若是因为以前的事,在下甘愿陪罪受罚,还请阁下高抬贵手,放韩国一马。”
这些天来,韩军一直停滞不前,毫无战果,这并非是秦军远强于韩军,也并非是张良的智计不够出众,虽也有些许内外部原因,但最大的问题却是有秦韩之外的其他力量在和韩军过不去。
首先就是情报。不知为何,韩军一有动作,对面的秦军立刻便能知晓,马上做出相应的应对。就这一项,张良这种顶尖谋士的力量便降低一大截,计谋的力量大受限制。
其次是各种骚乱和刺杀。即使张良针对情报极度不对等的情况特地制定了声东击西,抛砖引玉,故意传递假消息之类的对策,但每每临近成功,便会出各种各样的意外打乱节奏,使他策划的攻势功亏一溃。
其间,张良多次使用引蛇出洞等各种方法想要将幕后黑手揪出来,然而隐藏在幕后的人仿佛一只滑溜的泥鳅,次次都能从圈套中成功逃出,还顺带收走一些利息。
这段时间实在是韩国最好的发展时间,一股股义军四下出击,各地秦军被分割打乱,双方相持不下,哪一方都还没有绝对的胜势。而这一段时期过后,不论是秦军胜出,还是某方义军势力一家坐大,像韩国这样新兴的小股势力都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张良明知如此,却也只能被一个神秘的敌人拖在原地打转,怎么可能不心焦火起?
可惜,任他再怎么焦急,面对如此机敏灵活,转进如风的对手也只能徒呼奈何,空有一身本领无处施展。
别人就是跟你耗上了,你能怎么办?
直至今天,他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才隐约有所了悟。还记得上次见面离开时李梦然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怪话,现在,这句话似乎要应验了……
“张先生这是在说我心胸狭窄?”李梦然瞟了张良一眼,张良自然是连道不敢,又问李梦然准备如何?怎么样才能不与韩国为难。
李梦然道:“这样,李某想和张先生打一个赌,如果你胜了,李某立刻就离开此处,之前的事也一笔勾销。”
“打赌?”张良眉头皱了起来,身为一个精于算计的聪明人,他其实并不喜欢打赌,但此刻形势比人强,容不得他拒绝,只能回应道:“不知阁下想要和我打什么赌?若是在下败了,又当如何?”
李梦然淡淡一笑,“我们就赌韩军能否在这一月内攻得一城。不论使用任何手段,若是韩军在从今往后的一个月时间中能攻下周边任何一座秦军城池,便算是李某输了,反之,自然是张先生为负。至于后果,若是李某侥幸得胜,便请张先生从此为我御剑阁效力,如何?”
张良听罢,却立刻摇头,“阁下武道通神,一人一剑便可抵百万大军,在下若是答应,恐怕只要阁下抱剑往军营之前一坐,便无人能出大营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