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余波渐渐平息,众人看向场中,只见金色的阳光下,腾起的尘雾中,李梦然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斜指上天,将大铁锤的拳头稳稳顶在半空不能落下,身形挺立,恍若巍巍山岳,纹丝不动。
“好,好厉害!竟然只用一根手指就将铁锤头领的全力攻击轻松接下,身体连晃都没晃一下,他难道是披着人皮的怪物吗?!”
“真是不敢相信!要知道,铁头领可是我们墨家力气最大的,能独自举起千斤之鼎的大力士啊!!”
……
这一幕,让众多墨家弟子目瞪口呆,不敢置信。还有的不停擦眼睛,掐手臂,以为自己是眼花了,或者是在梦里。
就连盖聂,端木蓉,盗跖等人也是嘴角微张,眼角抖动,震惊不已。虽然对李梦然的本事已有所预料,但一个是膀大腰圆,力能举鼎的大力士,一个是身材匀称,甚至略显纤瘦的少年剑客,一面是全力出击,硕大的拳头跟一般孩童的脑袋差不多大,一面是游刃有余,只用一根纤长的手指来阻挡,两边的差别实在是太大,对比实在是太强烈,让人难以平静。
“大铁锤,你说要找我报仇雪恨,但我记得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恨才对吧?”
灰尘缓缓下降,落进地面,场中,李梦然一边用手指顶住大铁锤的拳头,一边说话,从容自若,呼吸面色皆如往常,没有丝毫勉强。
“七年前的那个冬天,燕秦两国交战的战场上,你亲手把剑刺入我的胸膛,你不会忘了吧?”
大铁锤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一拳上,向着李梦然的手指推挤,青筋暴跳,脸色涨红,双眼充血,声音沉重沙哑,字字宛如从齿缝间蹦出。
“我没忘?不过那次称不上仇吧。如果不是我手下留情,故意避开脏器,将剑刺入你的骨**隙之间,再用内劲恰到好处的震伤你的脏腑,让你陷入假死,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吗?”
“我……”大铁锤一滞,旋即又恨声道:“你……你还杀了我众多的兄弟!!”
说话间,他再次加力,内力疯狂运转,把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因为力量太大,脚下的鞋子嗤的一声爆裂,破碎开来,赤足破鞋而出,猛抓地面,在地板上踩出两个淡淡的足印。
然而,不管他再怎么拼命,李梦然顶在前面的手指依然是不动分毫。如果说大铁锤拳可撼天,力能分海,那么挡在前面的手指便是擎天之柱,定海神针,颇有“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的意思。
“大铁锤,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你不但没有长进,反而又退步了许多啊。别再找借口了!你自己应该很清楚,战场之上,本来就是你杀我杀你,根本就谈不上仇恨,难不成遇到敌兵,你还能手下留情不成?”
淡淡说着,李梦然伸展手臂,手指缓缓前推,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人道滚滚,大道经世,浩浩荡荡,不能阻挡,也无可停滞。任大铁锤怎么呐喊,怎么吼叫,怎么发力,怎么运功,怎么爆发,怎么歇斯底里,都不能使其停止一个刹那,稍微减缓一点,只能被顶着不断后退,脚掌在地面上拖出两道不甘的残痕。
这场景,竟犹如卑微渺小的生灵在能毁国灭城的绝望天灾中死命挣扎,却丝毫不能更改覆亡的结局,让人心生凄凉,绝望,感同身受。
一时间,整个大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中央的两人,有些甚至眼角微微湿润,不自觉得回忆起某些因自身无力而留下终生遗憾的往事。
“何况……他们也确实是自寻死路,那天我根本没想杀人,也不想与他们有任何交集,偏偏他们就一个两个的跑来阻我道途,费我时间,这事又岂能怪到我身上?”
轻松将大铁锤推后了一个身位,李梦然微微皱眉,猛地屈指一弹。
砰!
空气炸裂,大铁锤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击中,倒射飞出,呼啸声中,化作一颗巨大的炮弹斜飞砸击,轰隆隆将大厅二层平台的一角撞塌,顿时烟雾飘散,沙石碎砖簌簌落下。
“不好,这边快塌了,大家快跑!”
“快躲开!”
下方的墨家弟子反应过来,立刻四散奔逃。
“大铁锤!!”
班大师,端木蓉等墨家众人则是担忧不已,盗跖更是身形一闪,在墙壁上踩了几下,往那边奔去。
“梦然兄,这次做的是否有些过了?”盖聂拉着天明走到李梦然身旁,轻声道。
“没关系,我控制了力道,大铁锤最多是轻伤。”李梦然弹了弹手指,淡淡道:“而且这次明显是大铁锤事非不分,纠缠不清,我占着道理,难道崇尚‘兼天下,爱众生’的墨家还能颠倒黑白,包庇自己人?再者,最近墨家频繁试探,简直是把我们当奸细,一味忍让可不是我的风格。“
“就是,还是师父爽快,嘿,让那个大个子凶我。”天明听得半懂不懂,可李梦然教训了大铁锤,还是让他非常高兴。
“天明。”看天明得意忘形,盖聂眉头一皱。
“好吧大叔,我不乱说话了。”听见盖聂声音,天明马上正经起来,一捂嘴巴,眼珠子乱转。
叮铃……叮铃……
混乱的大厅中突然响起清脆的铃声,通道处的人群迅速分出一条通路,不久,又一个熟人出现在李梦然眼前。
第三十六章泡妞毁一生,人情用命还
墨家机关城,一条悬空长廊上,李梦然,雪女,高渐离三人凭栏而立,衣袂在风中轻扬,静静的看着下方云雾翻滚起伏,变幻万千。
“李……李梦然,你现在样子跟以前差别很大。”
沉默了一会儿,雪女转头打量了一下李梦然,略微迟疑,终于开口搭话。在她的印像中,李梦然是一个冷漠,甚至称得上是冷酷的人,霸道唯我,重信重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但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一位身穿白衣,阳光俊朗的少年。他脸上总是挂着和煦的笑容,儒雅安静,气质清爽,让人一见便如沐春风,而且单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便有股说不出的和谐自然气息,完全不像以前,浑身上下散发着淡漠疏离的寒意,似是一把锋利的神剑,斩尽众生,一靠近,便感觉到心中有股淡淡的压抑和一丝微不可察的战栗挥之不去。
“不错,我变了,我成长了。”李梦然也转过脑袋,仔细打量了一下雪女和高渐离,淡淡一笑:“不过看起来,你们还是那副老样子,没有多大的改变。”
“刚才你与大铁锤的战斗,好像出手重了点吧。”
“重了?雪女,你应该很清楚吧,我已经手下留情了。”
李梦然语气倏然转冷,雪女闻言一滞,记忆中的某副画面突然跳了出来:暴雨如注,震雷轰鸣,被闪烁雷光所点亮的黑暗中,李梦然一剑斩下雁春君的头颅,殷红的鲜血喷溅而出,他缓缓回头,雷光一闪,脸上是一副诡异到让人胆寒的微笑……
好像……的确是手下留情了……
雪女身子一颤,回过神来,摇摇头,轻叹一声,道:“的确如此,不过那副场面,怕是会让某些墨家弟子留下心理阴影了。从此惧你,畏你,看到你就身子发抖,难以提起勇气。”
“哼,你们墨家的理想不是兼天下,爱众生,讨伐不义,天下大同吗?为此,你们对上了当今天下最强大的一个势力,秦皇嬴政。他已经一统中原,建国称皇,正是最鼎盛的时候,现在与他相抗,无异于以卵击石,螳臂挡车,几乎每天都要战战兢兢,生活在无尽恐惧和危机之中,如同泰山悬顶,缓缓压下,心志不坚者,崩溃自灭也是等闲。因此,若是连这一点小困难,小阴影都战胜不了,你还是让他们别跟着造反了,退出墨家,回乡种地去吧。”
李梦然冷笑。雪女想了想,也只能微微点头默认。
“对了,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成了墨家的统领?我不是让你们俩觅地隐居的吗?”
李梦然扫了一眼肩并着肩,站得很近的高渐离与雪女两人,忽然开口询问,眉头微皱。
雪高两人对视一眼,有些尴尬的回答:“墨家巨子与我们两人有大恩,不得不报。”
“怎么回事?我离开之后你们又遇到劫难了?”
李梦然狐疑的瞄了眼雪女那精致绝美的容颜,心中隐隐预感这事多半还是与雪女有关。
因为当初没有听李梦然的劝告,致使祸端发生,雪女有些不好意思,在一旁沉默不语,高渐见此,主动把话题接了过来:“嗯,你离开之后,我们为报太子丹殿下的恩情,依然在飞雪阁表演琴舞,直至有一天,燕王寿诞……”
“好了,不用说了,我都能猜到了。”李梦然轻轻一拍额头,打断了高渐离的话:“是不是燕王请你们进宫表演,而后看到雪女,见色起意,你们不从,反抗,最后被墨家巨子所救。而后,又是为了报恩,你们加入了墨家,过起了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有生命危险的造反生活。”
“呃……差不多就是如此……不过我们加入墨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打算找机会为荆轲大哥报仇。”高渐离呆了一下,点点头。虽然对李梦然所说的某些词汇不太了解,但大体的意思他还是能明白的。
“好吧。”李梦然脸色一正,看着雪高两人,郑重道:“现在,我如果对你们说,让你们尽快脱离墨家,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因为再这样下去,必有大祸临头,九死一生,你们会怎么选择。”
“先生可否再说得清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