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临几人将孟雁歌抬回官驿后, 马不停蹄的将她送上了林思慎的书房,而在书房之内,身着官服的林思慎, 赫然负手站在窗边。
孟临指挥着人将昏迷不醒的孟雁歌放在云塌上,而后退后了几步,轻咳一声恭敬拱手道:“启禀公子, 人救回来了。”
林思慎背对着他们二人, 轻轻点了点头, 思忖着低声道:“将她暂且安置在此便好, 你们先退下吧,谨防那些人去而复返。”
孟临一脸正色的拱手领命:“属下遵命。”
可他话音才落, 站在他身旁的另一名侍卫, 确实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在孟临的威慑不悦的目光下,他这才收敛了笑意,跟着拱手正色道:“遵命。”
待那二人退下将房门关上后,林思慎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在闪烁的微弱烛火下, 她的面容逐渐隐现, 瞧那模样哪里是林思慎, 分明是穿着林思慎官服, 扮作她的墨竹。
墨竹的神态声音甚至于语气, 都像极了林思慎,若不是事先知晓林思慎不在官驿, 恐怕就连孟临都分辨不出,这是个假林思慎。
今夜情况万分危急,孙文谦的死士在城内如入无人之境,肆意追杀孟雁歌。而那些巡夜的官兵, 只当作没看见,甚至特意躲藏起来免受殃及。
墨竹及时让孟临等人将官驿的灯笼全部点上,然后敲锣打鼓的闹出大动静,惊醒了附近不少百姓,引得他们纷纷探头看热闹。
平凉城的人都知道,皇帝派来的钦差大人正住在官驿之中,见官驿外有一群黑衣打扮的刺客,也忍不住议论有人要刺杀钦差大人。
巡夜的官兵见状不得已,也只能冒出头来,装模作样的缉拿刺客。
不过他们事先得了授意,还想试探林思慎此事是否在官驿之中,因此墨竹这才穿上了官服,站在楼梯口上,遥望着外头的官差,摆足了架子呵斥一番。
虽然孙文谦在陇右只手遮天,可林思慎到底是钦差大臣,且身后的势力不小。他也只敢在暗中刺杀林思慎,哪里敢明目张胆的对林思慎下手。
见动静越闹越大,那些死士不得已,只能暂且退下。孟临等人正好趁机将孟雁歌抬回了官驿,让她捡回了一条小命。
只不过,孟雁歌的伤势之重似乎超过了墨竹的意料,一向不喜形于色的她,在看清孟雁歌的伤口后,都忍不住眉头紧蹙神色凝重。
孟雁歌的肩头几乎被暗器贯穿,留下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伤口出涌出的血,颜色似乎也鲜艳的有些异常。
墨竹一刻也不敢耽搁的取来了药箱,吩咐孟临去后厨烧几壶热水取来,而后卷起了衣袖,用剪刀小心翼翼的将她肩头上的衣裳剪开。
她那雪白柔弱的玉肩上,几乎淌满了猩红的鲜血,大半个身子都浸在血中。
墨竹以指尖沾取了她伤口处的一点血,而后揉开嗅了嗅。出人意料的,她的血竟没有寻常人的腥味,不仅如此,似乎还泛着一丝淡淡的奇异香味。
墨竹似乎有些怔住了,她惊异的望着昏迷的孟雁歌,神色几经变化。
短暂的愣神过后,孟临正巧敲门送来温水,她开门取了铜盆后回到孟雁歌身旁,用手帕沾水擦拭她肩头的血。
不知是疼还是感觉到了什么,脸色惨白气弱游丝,明明已经不省人事的孟雁歌,却在墨竹触碰到她时,还是下意识的身子一蜷,像个刺猬一样想要抱紧自己,随之她唇角微微下撇,神色委屈而又悲伤。
平日墨竹只见惯孟雁歌嚣张跋扈得理不饶人的模样,突然见她伤重后如此柔弱,也不免有些恍神。
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抿着唇犹豫了半晌后,她抬手轻轻撩开孟雁歌脖颈上那被汗水浸湿的青丝,而后凑近了一些,在她耳边柔声道:“孟姑娘,我会救你的,你...别怕。”
墨竹替孟雁歌把脉后,惊讶的发现,孟雁歌脉搏虽然微弱可却不紊乱,她似乎并未中毒。
可伤她的那枚骨钉,分明是淬了剧毒的。
孟临将孟雁歌抬回来的时候,顺手将地上的那枚骨钉用衣袖包着取了回来,墨竹将骨钉放在清水之中,没等一会后清水的颜色突然深了许多。
可随着骨钉上沾着的血迹散开后,水的颜色却随之又清澈了不少,就像是...放入相克的解毒丸,将毒性驱散了一般。
墨竹实在惊异,她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景象。为此,她还特意用一个小瓷瓶,取了孟雁歌伤口的血封上。
虽然孟雁歌并未中毒,可她肩头上的伤还是很重,那枚骨钉不仅贯穿了她的血肉,甚至还伤及了她的经脉,穿过了她的琵琶骨。
有墨竹救治,她性命自然无忧,可日后她的左臂恐怕...
墨竹犹豫了许久,眸子微微一黯,替孟雁歌止血简单的包扎了伤口后,有些失神的静静坐在她身旁。
她医术不如沈顷绾,或许她只需保住孟雁歌的性命,等沈顷绾回来后,再替她一支。说不定沈顷绾有法子,能让她伤愈后恢复如初,虽然那机会渺茫的微乎极微。
以前墨竹总觉着孟雁歌轻佻放荡,身为女子却没有半点女子的矜持自爱,几次三番当着她的面挑逗公子,还总爱为难她。
可今日见她为帮公子,险些丢了性命,如今奄奄一息的躺在云塌上,模样实在可怜。墨竹心中,竟是对她生出了一丝怜悯同情。
虽然看似轻佻放荡,可或许骨子里还是个痴情女子。
墨竹守了孟雁歌整整一夜,约莫到了快天亮的时候,她迷迷糊糊间似乎听见孟雁歌在轻声啜泣,惊醒过来后,她急忙查看。
却见孟雁歌像只受伤的小兽般,紧紧蜷缩着身子,在睡梦中低声啜泣着。借着微弱的光亮,墨竹瞧见她雪白孱弱的面容上,有两行珠泪缓缓划落.
虽然仍在昏迷之中,可孟雁歌似乎隐隐有了些意识,她能感觉到肩头钻心刺骨的痛,艰难微弱的低吟着,迷迷糊糊的自口中吐出一个字:“痛...”
墨竹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她,想要安慰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犹豫着抬手抚摸着孟雁歌的额头,柔声安慰道:“孟姑娘,你再等上一会,待郡主回来后替你医治。我知你疼痛难忍,可我医术不精...若是让你留下遗憾,我恐怕无颜向公子交代。”
墨竹尝试着安慰孟雁歌,可孟雁歌仍在昏迷之中,又如何听得到她这番无奈自嘲似的安抚。
过了一会后,孟雁歌似乎安静了下去,墨竹舒了口气,正要起身去倒一杯茶水,却又听孟雁歌迷迷糊糊的又说了些什么,似乎正在重复念着两个字。
她声音实在微弱,墨竹压根听不真切,她侧耳凑近了一些,凑到她面前细细倾听,反反复复几次后,她终于隐约听清了一个字。
墨竹茫然的抬起头,百思不得其解的望着孟雁歌毫无血色的面容:“离?”
可孟雁歌没再发出声音了,就那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唯剩下墨竹,坐在云塌旁还在思忖着她口中的离,究竟是何意。
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