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才蒙蒙亮, 辗转反侧了一整夜的林思慎就起了身,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到沈顷绾提及的那位侍女,她既是知情人, 那必然知晓当年那件事背后隐匿的真相。
虽只来过忆仙楼两回,但林思慎却摸清了地形,穿过曲折回转的长廊, 再穿过僻静幽深的后花园,循着微光下的那一缕青烟,她很快就找到了后厨。
才一踏进院子, 林思慎就与昨日见过的那位侍女撞了个满怀,侍女手中提着食盒, 似是打算去送早膳。
可天还未亮, 按理说郡主和白亭山应当还在歇息,忆仙楼内又没有外人, 她这么早就备好了早膳, 且还提着食盒打算送去,这便有些奇怪了。
一见林思慎出现,那侍女似乎有些诧异,不过转瞬间她便回过神来, 忙不迭垂下头去欠身行礼:“奴婢见过林大人。”
林思慎笑了笑,若有所思的打量了她几眼, 而后上前一步抬手虚虚一扶, 语气温和道:“姑娘不必客气,快快起身。”
待她站定后, 林思慎漫不经心的扫了眼她手中的食盒,笑问道:“姑娘这么早,就要去送早膳?”
侍女垂头恭敬道:“回禀林大人, 这是白公子昨夜吩咐的。”
林思慎闻言点了点头,似笑非笑道:“原来如此。”
见林思慎挡在院门前,似乎暂时不打算离开,侍女垂眸低声问道:“林大人若有吩咐,唤奴婢前去就是,怎能烦劳大人亲自寻来。”
林思慎扫了她一眼,一拂袖负手悠悠道:“我倒也没什么事可吩咐,只是醒的有些早,四处走动走动罢了。”
说完,不等这她回话,林思慎便开口笑问道:“还未请教姑娘名姓?”
侍女始终低垂着头,让人瞧不起她面上神情:“承蒙大人抬举,奴婢名唤梅香。”
林思慎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不知梅香姑娘是何方人士?”
梅香恭敬作答:“回禀大人,奴婢乃是泸州人士。”
林思慎闻言心中一动,抬手摸了摸光滑的下巴,故作思忖道:“泸州...我前些年倒也去过,不知姑娘可知凤鸣。”
梅香眸中掠过一道幽光,低声道:“奴婢年少时便离乡,虽知晓凤鸣在何处,可却不曾去过。”
林思慎有些怅然若失的感慨道:“凤鸣可是个好地方,我威远将军府麾下的羽林军中,就有不少将士出自凤鸣,他们骁勇善战视死如归,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梅香闻言不为所动,只低垂着眉目恭敬站着。
紧接着林思慎又开口问了几句,问的都是些东拉西扯无关紧要的话,听起来,倒像是闲来无事的随意搭话。
这些问题梅香想都不用细想,一一作答了,且对答如流从容不迫,就连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
可就在她略微放松了警惕时,林思慎突然神色一肃,目光骤然暗沉了不少,突兀的开口问了句:“梅香姑娘可是懂拳脚功夫?”
梅香心下一颤,迅速抬眸看了林思慎一眼,脸色露出了些许诧异。下一瞬,她便察觉到了不对劲,急忙垂下头道:“大人说笑了,奴婢只不过是个大字不识身份低微的奴才,怎会懂拳脚功夫。”
林思慎眯着眼盯着她,掀起唇角冷哼一声:“是么?”
话音才落,林思慎便猝不及防的抬手,挥掌向梅香肩头袭去,梅香还来不及反应,身体便下意识的往后一撤,矫捷灵巧的躲开了林思慎这一击。
林思慎只一试探便收回了手,盯着几步外的梅香冷声道:“还说你不懂功夫。”
梅香站定后,脸色一白急忙辩解道:“奴婢只随人学了些防身功夫...”
可她话还没说完,林思慎又突然掠身上前,五指一弯径直抓向梅香手腕,这回梅香没有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林思慎抓着梅香的右手往上一扯,只垂眸扫了眼她的掌心,便又冷笑道:“虎口两侧有老茧,还敢说只学了防身功夫?这分明是常年持刀所致。”
梅香没想到林思慎会突然发难,她神色惊惶的颤声道:“我...”
可林思慎压根没给她狡辩的机会,见梅香手腕处有一道黑色的疤痕,她又迅速的抬手掀开了梅香的衣袖,在她的小臂上赫然发现了一道长长的旧疤。
那黑色的疤痕自手臂上蜿蜒而上,长而宽,像是被鞭打所致。
林思慎一见那疤痕,脸色顿时一变,惊讶道:“锁链刀。”
眼见身份暴露,梅香当即一咬牙,有些歉意的低声道:“小将军,对不住了。”
说完,梅香便猛力抽回手,趁林思慎没回过神来,抬手便在林思慎肩头一推,她无心伤了林思慎,因此只是将她推开了几步。
挣脱束缚,梅香当即丢下食盒,纵身跃上后厨房顶。
林思慎踉跄几步站稳后,仰头望着站在房顶欲离开的梅香,急忙开口道:“梅香姑娘,请留步。你应当知晓我为何来寻你,我并无恶意...”
梅香转身看了林思慎一眼,平静的眸子掀起了点点波澜,她神色复杂道:“小将军,后会有期。”
林思慎正欲追上前去,身后却突然传来沈顷绾清清冷冷的一声轻唤。
“梅香。”
林思慎与梅香几乎是同时回头,望向了不远处翩然而至的沈顷绾。
沈顷绾仍旧披着昨日那件狐裘,如画般精致的面容上,神色孤冷而清傲,她的双眸静谧深邃的像幽远的深海,只淡淡扫了梅香一眼,梅香便抿着唇垂下头去。
见梅香停在房顶并未离去,林思慎心下松了口气,转身望着缓步走来的沈顷绾。
随着沈顷绾越走越近,林思慎很快就发现她脸色似乎不太好,气息也有些虚浮,似是疲累过度没歇息好的模样。
沈顷绾走到林思慎身旁停下,她只风轻云淡的扫了林思慎一眼,便望向了梅香,缓缓启唇道:“梅香,你知晓她的身份,也该知晓她对你绝无恶意。”
梅香紧蹙眉头,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沈顷绾,神色复杂道:“我自然知晓,可...郡主分明答应过义父,绝不向将军府的人透露我们行踪,郡主为何要食言?”
沈顷绾风轻云淡的启唇道:“你义父东躲西藏了二十几年,每一日都如那惊弓之鸟,寝食难安惶惶不可终日。我想你心中也知晓,那件事若不了结,他恐怕到死都无法原谅自己,你就真的忍心?”
梅香闻言沉默了半晌,到底还是从房顶一跃而下,她咬紧牙关目露悲愤:“可是...郡主明知那件事注定无法了结,”
沈顷绾还没开口,一旁的林思慎便沉声问道:“你义父是何钦,我说的是与不是?”
梅香很是诧异:“小将军怎会知晓我义父?”
林思慎垂眸看了眼梅香的右臂:“你手上的疤痕,是使铁链刀时收刀鞭伤的,前先锋军斥候何钦,这是他自创的刀法。”
说完,林思慎突然勾唇苦涩一笑:“父亲时常将他挂在嘴边。”
先锋军斥候何钦,是林铮口中不可多得的一位奇才,也是林铮最信任最倚重的老朋友。
他在军中神出鬼没鲜少露面,常游离在阵前刺探军情,从未出过差错。林铮生平之所以大大小小百战未败,其中少不得他的功劳。
他不仅轻功了得身手敏捷,还擅冶炼兵器,铁链刀便是他亲手打造。
当年那一战,何钦奉命刺探敌情却迟迟没有回来,甚至战后也消声觅迹,斥候一职乃是最危险的,常常一去不返。林铮想当然的以为他马失前蹄,不知死在了何处。
何钦家中只有年迈老娘,后来林铮在凤鸣替何钦建了一座衣冠冢,将何钦的老娘接来京城照料,只不过老人家体弱多病又经了丧子之痛,不到一年就遗憾离世。
这些事,梅香与何钦都是知晓的,只不过他们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就连从未见过何钦的林思慎,都知晓这么一个“死人”。
梅香心下有些羞愧,以至她不敢抬眸看林思慎一眼,只是偏开头低声叹道:“没想到,老将军竟还与小将军提及过义父。”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思绪沉声问道:“何叔父,他应当就在忆仙楼吧。”
梅香有些犹豫,她迟迟没有开口,不时的抬眸看向沈顷绾。
沈顷绾没再开口,只是神色平静的静静望着梅香,清冽的眸子不怒而威的带着丝丝压迫感,让梅香愈发踌躇了。
就这么沉默了许久,梅香闭上眼仰头长叹了口气,无奈苦笑道:“这一日终究是来了。”
沈顷绾闻言下巴轻轻一扬,轻启檀口淡淡道:“不必多言,引路吧。”
梅香没办法,只得神色沉重的点了点头,缓步走到两人身前,垂眸低声道:“郡主小将军,请随我来。”
说完,她俯身捡起了地上的食盒,径直走出了院子。
眼见沈顷绾跟着梅香走了出去,林思慎三步并做两步,跟上了沈顷绾,她偏头打量着沈顷绾的脸色,欲言又止道:“多谢郡主。”
沈顷绾闻言神色微微一动,敛眸轻声道:“这是我应当做的,你不必如此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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