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那桩事, 知情人并不多,林将军这些年来从未对人提及过,就连死里逃生的林思韬也不知晓内情, 就更别提早已失去了记忆的林思略。
亲历过那件事的人, 死的死伤的伤,要么就是稀里糊涂根本不知道真相。也就只有沈顷绾,偶然间循着蛛丝马迹挖出了那件旧事, 林思慎也是在她的推波助澜下,这才得知那被尘封的隐秘往事。
那件事的始作俑者是皇帝,要想向他讨个公道,可谓是天方夜谭。
向来鲁莽做事不计后果的林将军, 都苦苦隐忍了多年,正是因他心中清楚,一旦那件事那桩旧案被翻出来,带给将军府的恐怕是又一次的灭顶之灾。
沈顷绾明明比谁都清楚,这件事一旦被揭露的后果,可她还是这么做了,且还是将这件事透露给了心怀叵测的四皇子, 事先也没有和林思慎商量过。
事关将军府的安危,这怎么能让林思慎不气呢?
不过比起当初,动不动就怀疑沈顷绾是别有用心,如今的林思慎似乎对沈顷绾多了几分信任,也多了几分了解。
哪怕在得知此事后, 满腹不解的林思慎也没有当场发作。
且在察觉到方才自己情急之下,语气似乎稍有不善后,她很快深吸一口气,平复了纷乱的心绪, 轻声道:“也知晓郡主这般做定有自己的理由,只不过还望郡主能与我好好解释一番。”
望着林思慎那分明心急如焚,却还要耐着性子对自己轻言软语讨个解释的模样,沈顷绾先是有些意外,而后若有所思的垂下眸子,抿唇嫣然一笑,眉眼中是掩不住的欣喜。
见沈顷绾似乎心情大好,林思慎却懵了,她疑惑不解的问道:“郡主这是在笑什么?”
沈顷绾却笑而不语缓缓起身,身上覆着的柔软薄纱随之滑落,诱人的雪白胴本,就这么径直撞入了林思慎眼底。
林思慎不知她卖的是什么葫芦,怔怔的好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直到沈顷绾倾身靠近她,微凉的玉手捧住了她的脸颊,望着她一字一句柔声道:“只要慎儿能耐下性子听我解释,我自然会将前因后果好好说与慎儿听。”
林思慎落在沈顷绾身上的目光有些飘忽,不过很快她就挪开了目光,轻咳一声道:“好,那我就洗耳恭听。”
沈顷绾轻启薄唇,不疾不徐的缓缓开口道:“二皇兄起兵之事,并非只有你我二人洞察。”
林思慎连连点头,急声道:“此事我知晓,四皇子和陛下也早已洞悉二皇子的举动,只不过隐而不发罢了。”
沈顷绾知道林思慎心急如焚,便没有再兜圈子:“四皇兄原本打算将陇右异样上禀皇伯父,让皇伯父派兵镇压叛军。”
林思慎闻言细细思忖道:“若是如此,那二皇子势必命数已尽,不过想来陛下应当不愿见四皇子一家独大。”
沈顷绾点了点头:“不错,所以我有意提点了四皇兄几句。”
林思慎闻言无奈一笑,她抬眸望着沈顷绾,轻声嘀咕道:“提点?恐怕郡主是将陛下的心思揭露给四皇子了吧。”
沈顷绾似笑非笑的微阖眸子:“四皇兄生性多疑,我若点破反倒会惹他怀疑,只需稍加提点,他便会勘破内情。”
这些林思慎并未在意,她如今最在意的是,沈顷绾为什么要将那件事透露给四皇子,她晃了晃脑袋,急声问道:“可这又有何关联?”
见林思慎这般心急,沈顷绾轻叹了口气,反问道:“慎儿,唇亡齿寒的道理,难道你不懂么?”
此话一出,林思慎突然灵光一闪,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神闪烁着望向沈顷绾,苍白的面容又白了几分,想来是听懂了沈顷绾的话。
只要四皇子知晓皇帝在背后有意推波助澜,逼二皇子出兵谋反,那他就一定会心生畏惧。
当初前太子被罢黜,皇帝将他从荒凉的岭南召回,悉心扶持他上位和二皇子分庭抗礼。一旦二皇子失势,那接下来,就该轮到他了。
要知皇帝的子嗣,可还不止他们三人,就算皇子们都折腾没了,皇帝膝下还有那么几个皇孙等着挤上来。
越是垂垂老矣,皇帝就越是贪恋吗至高无上的皇位,任何想要觊觎皇位的人,哪怕是自己的亲骨肉,他都丝毫不会手软。
前太子是,二皇子是,四皇子更是。
一想到这,林思慎突然浑身发寒,在这些皇室宗亲眼中,所谓的兄弟之情父子之情,也不过都是博弈的筹码罢了。像她这般,生来就一心为了亲人筹谋的人,如何能理解得了这等事。
沈顷绾似乎看出了林思慎的心思,她怜惜的轻抚着林思慎的脸,神色复杂的开口道:“四皇兄的封地在岭南,亲兵亦是在岭南,而岭南相隔京城何止千里,如今他身在京城,就算有心像二皇兄那般起兵谋反,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听沈顷绾这么一说,林思慎的心顿时悬在了半空,愈是明白了一切,她就愈发感到无力和愤怒,以至于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原本,沈顷绾把那件事告诉四皇子,是让四皇子借机去要挟林将军,让林将军助自己谋反。无论沈顷绾是不是迫不得已,她此举都无疑是让将军府被卷入了这场纷争之中。
林思慎垂下眸子,如蒲扇般细密卷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遮掩住了眼底的光亮,她有些失望的低声问道:“四皇子无力起兵,郡主才想助他一臂之力,好让他逼迫父亲,利用羽林卫逼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这就是郡主的打算?”
沈顷绾闻言眉头微微一蹙,她怕林思慎又想歪了,便柔声解释道:“慎儿,这场纷争林将军退无可退,势必会被卷入其中。你我能做的,无非就是未雨绸缪,让他能全身而退。”
这个道理林思慎当然明白,就算沈顷绾不这么做,四皇子也会用别的下作法子逼林将军就范。
就像沈顷绾说的,这场纷争林将军退无可退,势必会卷入其中。因此,林思慎如何能怪罪沈顷绾,顶多心中多了些别扭而已。
苦笑着摇了摇头后,林思慎抬眸望向沈顷绾,疑惑问道:“可我不明白,陛下当年设计陷害了父亲,却为何还将巩固皇位的兵权,交到父亲手中。他难道就不怕父亲得知此事,对他心生不满,因而被人煽动谋反?”
沈顷绾反问道:“哪怕是被四皇兄用那件事要挟,你觉得林将军会就范吗?”
林思慎闻言沉思了许久,而后肯定的摇了摇头:“不会,依我对父亲的了解,就算四皇子许诺为当年的事平反,父亲也不会与他为伍。”
哪怕林将军对皇帝失望,哪怕他心怀怨恨,他也绝不会谋反,他就是这么个愚忠的人,从来便是如此。
沈顷绾点了点头道:“皇伯父只会比你更了解林将军,他拿捏住了林将军的心思,正因如此他才会有恃无恐。”
林思慎长叹了口气,苦涩道:“其实有时,我倒希望父亲能反叛那么一回,只不过...”
说到这,林思慎便没再说下去了,不过沈顷绾却接过了她的话:“所以,这便要靠你去游说。”
林思慎闻言神色一僵,她抬眸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沈顷绾:“郡主这是何意?”
沈顷绾淡淡一笑,启唇道:“只有你能说动林将军,让他假意依附四皇兄,与四皇兄一同筹划逼宫一事。”
林思慎有些怀疑:“可四皇子会信么?”
沈顷绾意味深长的看了林思慎一眼,幽幽道:“慎儿,有时你不必高估一个急功近利野心勃勃之人,只要有机会他们情愿不计后果的赌上一把。”
林思慎几乎瞬间就猜到了沈顷绾要做什么,她怔怔的望着沈顷绾:“难道这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想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不止一人,沈顷绾并非告诉了四皇子当年那件事的真相,她只是在暗中一步一步引导四皇子追查,从而避免四皇子起疑。
二皇子想要赌上一把,所以出兵谋逆,四皇子一旦掌握了当年那件事的证据,势必会用以逼迫林将军。只要皇帝让林将军平反,林将军就会带着羽林卫堂而皇之的入宫,到那时四皇子再利用林将军,逼迫皇帝禅位。
而四皇子究竟能不能逼宫成功,是他逼宫登基,还是皇帝留有后手一石二鸟,沈顷绾都并未提及。
沈顷绾所做的一切,明面上都像是奉命而为,在背后推波助澜。这些年来,她一直在皇帝跟前示弱,像是忍辱负重不得已而为之,让皇帝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可殊不知,沈顷绾才是那个暗中布局之人,就连皇帝所做的一切,隐隐都是在她的有意引导之下。
一旦棋子知晓自己是棋子,且是有意服从成为棋子,那它还是棋子吗?
那些意图利用她的人,都以为沈顷绾只是自己手中的一枚棋子,而沈顷绾一直所做的事,就是让他们以为,自己是颗棋子。
在他们眼里,一个女子再怎么神机妙算冰雪聪明,也终究没有资格成为一国之君。
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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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恕,世人眼中冷若冰霜高不可攀的天之娇女。
为了接近她,叶宿白花费了整整十年的功夫,才终于一步一步取得了她的信任,成为了她身旁俯首帖耳的一条狗,成为了她手中最锋利的一柄剑。
天玑宗有弟子说,叶宿白对少宗主忠心不二唯命是从,二人情意超脱常人。
也有弟子说,叶宿白出卖自己依附少宗主,不过是为了往上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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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明忽暗的烛火下,虞恕提笔在竹简上圈出了一个名字,鲜红的朱砂,一如叶宿白的瞳孔间缭绕的红光。
虞恕将竹简递给她,说出口的话分明旖旎,语气却一如既往冷漠的不近人情。
“他们说,你对我有非分之想。”
只一眼,竹筒就在叶宿白手中自燃,幽冷的蓝光映照着她苍白的脸,转瞬湮灭无痕,徒劳一握,也只是一缕青灰。
“属下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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