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新换的水凉透后,林思慎就会唤兰青和绿荫进屋换水,重新放入药材浸泡。
就这么周而复始也不知多少次后,沈顷绾身上的寒意终于减退了,面色也恢复了些气血,不过她此时并未醒来,仍旧在昏迷之中。
就这么一番折腾,已经到了后半夜,林思慎几乎一整日滴水未进,在冷热交替的药水中陪着沈顷绾泡了好几个时辰,嘴唇冻的青白,肌肤也泡的发皱。
询问过绿荫后,林思慎便打算替沈顷绾换下身上的湿衣裳,先将她安置躺下歇息。
可从浴桶中起身的那一刻,林思慎腿麻的站不住脚,险些一头栽倒,好在一旁的绿荫及时出手搀扶。
待林思慎道过谢后,绿荫便识趣的退了出去,在屏风外等着。
林思慎将沈顷绾抱了出来,亲力亲为的替沈顷绾褪下了身上的湿衣裳,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她身上的水珠,动作无比轻柔,仿佛是怕手中细软的绢布都会不小心伤着她。
替沈顷绾换上衣裳后,林思慎唤来了绿荫,两人合手搀扶着沈顷绾在床榻上躺下。
绿荫细心的掖好被角,一转头就瞧见林思慎浑身湿漉漉的站在她身后,眼眶通红失神般的盯着沈顷绾的面容。
片刻犹豫后,绿荫快步走到衣柜旁,从中取出了一套干净的亵衣,送到了林思慎跟前,有些犹豫道:“林大人,我一时也找不出男子的衣裳,不如...大人就用郡主的衣裳换上,先应应急,免得着凉染上风寒。”
林思慎虽与郡主亲密无间,可到底还是个男子,要她换上女子穿过的衣裳,尤其是这等贴身衣物,想来应当也不会情愿。
说这话时,绿荫在心中盘算着,若林思慎觉着为难,她便只好去叨唠忠伯,央他去寻一套衣裳来。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林思慎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径直接过了她手中的衣物,而后垂眸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道:“多谢绿荫姑娘,还请姑娘先行回避,待我将这衣物换上。”
绿荫望着林思慎怔了怔,而后点了点头,快步退了出去。
想着林思慎陪了沈顷绾大半日,似乎连一口茶水都没喝上,绿荫便使唤兰青去泡一壶热茶,再让厨娘起身温些热菜送来,也好让林思慎填填肚子驱驱寒。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待两人备好饭菜热茶叩开房门后,却被眼前所见惊在了原地。
只见开门之人亭亭立于眼前,雪白的亵衣完美勾勒出她纤细修长的腰身,尾稍微微上挑的眉眼相得益彰,玉柱般挺直的鼻梁,略显苍白纤弱的薄唇。
许是发丝被弄乱打湿,林思慎方才取了簪子松了发髻,披散这的墨黑长发与白皙细腻的肌肤,愈发显得黑白分明。
一眼望去,恐怕无人会将她认作男儿身,只以为是个弱柳扶风的绝色美人儿。
见到这般模样的林思慎,绿荫虽也诧异,不过很快就稳住了心神,而一旁的兰青却看呆了眼,呆呼呼的站在一旁一动也不动,瞪大了眼直勾勾的盯着林思慎。
察觉到二人异样的目光,林思慎颔首轻咳了一声,打破尴尬率先开口道:“我与郡主身形相当,这衣裳穿来倒也合身。”
她声音有些沙哑低沉,也不知是故意压低,还是着了凉。
绿荫垂眸看了眼手中提着的食盒,轻声道:“林大人劳累半日,还是先吃下东西填填肚子,再喝上一盏热茶润润嗓吧。”
说着,她悄悄扯了扯一旁呆若木鸡的兰青,一同将饭菜热茶放在屋内,而后领着兰青退下了。
兰青走出门好半天,仍是有些失神,好半晌后她才冲一旁的绿荫叹道:“绿荫姐姐,我怎么到今日才发现,林公子居然生的这般俊俏,也难怪郡主谁也瞧不上眼,偏偏瞧上了他。”
绿荫闻哑然失笑,她还以为兰青与自己想的一样,看来倒是她多虑了,真不知该说兰青蠢还是天真。
与兰青不同,绿荫能深得沈顷绾器重,自是因她聪慧过人心思细腻且忠心耿耿,与林思慎接触多年,兰青早便怀疑起林思慎的身份。
都说林思慎男生女相,可一个男子再怎么娇媚终归与女子又分别,不过她虽心中怀疑,可却从未道与外人知。
她是沈顷绾最信任的手下,而林思慎是沈顷绾捧在心尖尖护着的人,除非有一日林思慎对沈顷绾有威胁,否则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对林思慎做出什么不利之事。
绿荫并未理会一旁喋喋不休的兰青,只是默不作声的推开了房门,转身淡淡道:“别瞎想了,好好歇息吧。”
桌上的饭菜林思慎实在没心思动筷,她只喝了小半杯茶水,就合身躺在了沈顷绾身旁,紧紧的将她抱在怀中。
虽然沈顷绾身上的寒意消退不少,可她身上依旧不停的散发着彻骨的冷意,哪怕床边摆着烧的通红的火炭,哪怕身上披着厚厚的锦被,林思慎依旧感觉自己像是躺在冰窖一般,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
她且有些难以承受,更何况沈顷绾。
后半夜林思慎一直没合眼,她借着桌上微弱的烛火,一边察看着沈顷绾的呼吸,一边暗暗搓着手,待稍有暖意就将手贴在沈顷绾身上摩挲,虽说是无用功,可她却妄想着这样也许能让沈顷绾好受些。
就这么一直到天亮,直到沈顷绾身上的寒意散去大半,林思慎才终于支撑不住,昏昏沉沉的闭上眼,意识不清的睡了过去。
没一会儿,林思慎就做起了噩梦,梦中她同样抱着浑身冰冷的沈顷绾,无论她怎么呼喊沈顷绾都没有醒来,待她探手察看,沈顷绾却没了呼吸。
林思慎在梦中哭天抢地,最后满头大汗流着泪醒了过来,没等睁眼她就咳嗽了一声,呼吸牵动着心肺一阵钻心刺骨的疼。
可她哪里心思顾忌自己,迷迷糊糊的就下意识的在身旁摸了摸,但却摸了个空,只剩下有些发凉的被窝。
“郡主。”
生怕方才做的梦成为现实,林思慎睁开眼猛然坐起身,嘶声竭力的大喊了一声,只是出口的声音沙哑刺耳,几乎听不出原本的音色。
眼中噙着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所见皆是一片朦胧,就在林思慎心急如焚的想要翻身爬起来找人时,一只手温柔的勾起了她的下颚,轻轻的擦拭着她眼角的泪水,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温柔的在耳畔响起。
“别怕,我就在这。”
林思慎几乎瞬间就平静了下来,她急不可耐的抓住抚在眼角的手,随手揉了揉眼定睛望去,果然瞧见了眼前的人正是沈顷绾。
沈顷绾面色依旧苍白,不过显而易见的比昨日气色红润了些,她微微垂着头阖眸坐在床榻边,隐约可见唇角勾起的一丝浅笑。
林思慎眼里满满当当的只装着沈顷绾,丝毫没发现一旁还站着一个人,伸手便摸向沈顷绾,焦急问道:“你身子如何了?可还觉得哪里难受?”
昨夜林思慎到底是着凉了,声音沙哑艰涩,旁人压根就听不清。
沈顷绾按下了林思慎摸向她腰间的手,苍白的面上莫名浮现出一抹无奈又略显羞涩的神情,咬了咬薄唇轻嗔道:“你乖些,你昨夜染了风寒,还是先躺下好好歇着。”
她话音才落,就有人在一旁淡淡开口道:“我看她现下哪还有心思躺着歇息,不如正好让她起身将熬好的药先喝了。”
“乳娘?”
林思慎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如同找到了救星一般,一转头果然瞧见布衣素钗的席浅,正环臂施施然的站在一旁,眉头微蹙神色紧凝的望着自己。
席浅一身风尘仆仆,发丝上还沾着细碎的晨露,似乎是连夜匆匆赶来。
她蹙眉望着眼前二人,轻轻摇了摇头道:“好在我前几日就打算返京,正在路上就接到了小竹的消息,说你又闯出了祸事。”
林思慎闻愧疚的低下头去:“我疏忽大意被四皇子暗算,因此连累了郡主,这的确是我闯下的祸事。”
席浅虽然心疼林思慎,可丝毫不偏袒,当着沈顷绾的面毫不留情的指责道:“枉费你布局多年,却还如此麻痹大意,敌人会不择手段你早该提防,若不是有郡主在,你恐怕早被人暗算得逞。我本打算过些时候就带着小竹离开,可你这般如何能让我安心?”
林思慎这次的确太过马虎大意,因此被席浅斥责的无地自容,埋着头一脸的愧疚悔恨。
林思慎算是席浅一手带大的,对她来说,席浅是她的母亲亦是她的师父,所以哪怕席浅当着沈顷绾的面管教她,她也不会觉着有半点难堪。
而沈顷绾对席浅这个前辈颇有些敬重,更何况她如此通透明事理,自然不会替林思慎说话,只在一旁一不发,默默阖眸听着。
见林思慎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席浅的气也算消了一大半,她再没继续责怪林思慎,而是一转头将矛头对准了沈顷绾,她沉声思忖道:“青阳郡主,我本一介草民不该对你堂堂郡主出不逊,可今日有些话我不吐不快,也请郡主莫要怪罪。”
沈顷绾对此未有一丝不悦,反倒是颔首轻启檀口道:“还请前辈赐教,晚辈必当洗耳恭听。”
林思慎没想到席浅还要说教沈顷绾,护妻心切,想也不想就抬眸道:“乳娘你可不能...”
席浅闻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蹙眉轻斥打断道:“你闭嘴。”
林思慎身子一抖,有些不服气的还要说些什么,沈顷绾却握着她的手轻轻一按,示意她不要顶撞席浅。
席浅望着眼前低的沈顷绾,幽幽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些:“郡主本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可怎么就一而再再而三的犯傻,我早便提醒过郡主,那等邪功反噬极大切记不可再用,虽说你是为了慎儿,可也该顾忌自己的安危。”
意外的,席浅并未说教沈顷绾,一番话竟透露出对沈顷绾的一丝心疼。
沈顷绾面上露出些许诧异,不过她并未说什么,只是侧耳静静听着。
席浅摇了摇头,苦笑感慨道:“多年前我隐居避世,为的就是远离那些口口声声仁义却尔虞我诈的小人,可哪怕是在那山清水秀民风淳朴之地,亦能见人情凉薄纷争不断,少见本心纯粹之人。反倒是郡主,旁人都道你心机深沉计谋多端,我偏从你身上瞧出一丝纯粹真情,单凭这一点,便教我颇为敬服。”
林思慎她没想到乳娘话音一转,居然是在夸沈顷绾,心下顿时松了口气。
沈顷绾静静听完,突然勾唇淡淡一笑,她悄然握紧林思慎的手,肌肤相贴十指紧扣,风轻云淡道:“前辈,旁人道晚辈心机深沉不假,计谋多端也不假,晚辈这满腔真情也不过尽负慎儿一人,前辈只见晚辈待慎儿真心,殊不知倘若没有慎儿,恐怕晚辈就是前辈口中尔虞我诈的小人。”
林思慎闻一怔,她垂眸望了眼沈顷绾与她交扣的指尖,又抬眸望向沈顷绾的面容,眼中闪动着一丝亮光,而后咧嘴灿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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