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一梦,真的恍若一梦。
无数次午夜梦回时魂牵梦萦的人,他终于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的身份,我臆度过很多次,我甚至想过他已为人夫,却惟独不曾想到他是个伎子。虽然,他与我想象的,相差太多。虽然,我最痛恨的,他样样俱全。
可是,真的是他。我心中有一丝失望,但很快更大的欣喜席卷了我。我走进亭中,灿然一笑,“阮雨,我叫箫能,我就是箫大人。”
阮雨扬眉一笑,“大人,您说的,我都知道。”我凝视着他,“阮雨公子,我刚刚才知道,你的名字。见过五次面,你都不曾告诉我。”
“我们,其实之前见过七次……”阮雨笑着说道,我们曾相遇七次,我中状元游街,残荷边,元夕湖泛舟,还有鸿门……听着他说的一切,我只能感叹他的易容术实在太过强大。我紧紧的注视着他,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的脸……日复一日的重温,这人的一切,已经深入我心。而今再次相逢,我半刻也不舍挪开目光。
“你总是这样看人吗?很没礼貌呢。”阮雨见我总是看着他,忍不住别过脸去。
他的躲闪,我不知是什么原因。可我知道,我不想再次错过他。既然,他愿意告诉我他的名字,既然我们真的有缘再次相逢,既然他已经知道我对他的喜欢,我不想掩饰什么。“阮雨,你该知道,我只会这样看着你。”
“箫能,你……”阮雨难得语塞。他长长的睫毛下,双瞳剪水,清澈见底的眼眸中,泛起丝丝涟漪。面对这样美好的他,我不由一窒。不过我也知道,面前这个澄净若水晶琉璃的男子,他并不简单。他容貌绝色,武功高强,才能出众,有智有谋,却是混迹青楼,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想到这,我问道,“阮雨,你在鸿门,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我赎你出来,可好?”
阮雨一时错愕,复而正色,“箫能,你这幺小气,真的愿意花银子赎我?”我亦正色,“阮雨,我的吝啬,是有原因的。为了你,我愿意尽全力。”
阮雨看了我一会,神色犹豫,“箫能,容我想想,好吗?”我颔首。
雨下不停,滂沱无边。我庆幸这场雨,让我能和他在这风波亭逗留。很自然的,我和他说了很多,我喜欢的,我不喜欢的,我的家人,我的曾经……阮雨说的很少,和在鸿门时不同,他很安静。不知不觉,我们交谈了一个时辰,末,他凝视着我,“箫能,我和你想象的,其实非常不同。箫能,你会不会失望?”
会失望吗?是有一些。想起他在鸿门时的一切:他与众多女人调笑,他为了钱财巧言辞令,他混迹青楼,如鱼得水……我不由不悦。可是这些,会不会都是不得已呢?怀着复杂的心思,我看向他,“阮雨,你在鸿门,是不得已,对吗?”
阮雨沉默片刻,苦笑着说,“箫能,我不是不得已。我从小就在鸿门,我已经习惯了在那里。我爹,其实是鸿门的掌柜。”
我看着他,不可置信。我想不出是什么样的父亲,会将自己的儿子一直放在青楼。而又是什么样的男儿,他心甘情愿的待在青楼。我想起了我一样出身青楼风华绝代的父亲,他是那样狠心的弃我娘和我决然而去,十七年杳无音讯。我信这世上缘不易得,所以尽管今日知道了阮雨是伎子,我没有轻易离去。可若他和我爹一样,并非高洁的白莲,而是惑人的曼陀罗。我该怎么办?不知所措,于是我只能沉默。
雨依旧很大,阮雨走出风波亭,捡起一直落在雨幕中的油纸伞。他擎着伞,背对着我,片刻,他恢复成阮儿的模样。他绽放了如常的笑靥,笑眯眯的说,“箫能,我们回去吧。”
我看着这样一个男儿,他在我面前,时而清雅安静,时而平庸喧嚣,不由苦笑。自己一眼喜欢上的男人,他多变的让我自叹弗如。他的态度模棱两可,他的心思难以捉摸。我不知道我的喜欢,他是否在意。我甚至不知道,他告诉我他的名字,用意何在。可是今夜,因了他的存在,的确变得十分美好。
“阮雨,若是以后我认不出易容的你,你一定要告诉我,你就是阮雨。好吗?”我看着他,认真的说道。
阮雨扑哧一笑,“好吧,我答应你。谁让你真的很笨。”
原来,在他眼中,我是个笨拙的人。我看着他狡黠的目光,续道,“阮雨,以后,不要让我再找不到你,好吗?”
“箫能,虽然你很笨,可是我答应你,只要你用心寻找,我不会让你找不到我。”阮雨回道,眼中带着一丝羞涩。
我微微一笑,接过纸伞。一路同行,夜色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