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庆之,父皇曾说,这名字的意思是庆幸有之。
身为一个男人,却不得不像女人一样活着。这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悲哀。对我而言,只是天意。
两岁时失去亲生母父,其后跟着父皇辗转沙场。很早以前我就见识了战争的残酷,如果可以,我愿意和父皇一样,让这个世界多一些安宁。哪怕这样的结果是,我会失去很多男儿应有的幸福。
父皇是我这一生最崇敬的人。他有一颗坚毅隐忍的心,一个博大的胸怀。这让他的臣民受益无穷。没有人想到,父皇只是一个男人。
只有我,知道他的凄苦。知道他付出了什么,牺牲了什么。
幼时没有太多的玩乐,父皇在很久以前就将我刻意培养。尽管,我只是个扮作女孩的男儿。
我在很久以前,知道了父皇有个女儿,知道父皇无颜面对他的妻主。也知道父皇是为了她们的安全,不与她们相认。父皇会有些歉意的对我说,“庆之,让你背负这么大的国家,真是辛苦你了。”我道不苦,因为我,的确没有父皇辛苦。父皇说,“庆之,父皇这样做,也是因为你的确比太多人要优秀,比能儿优秀,你明白吗?”我道父皇,我会尽力。
每当此时,父皇都会很宽慰的笑起来。我很喜欢父皇的笑容,温暖而高贵,犹如春日暖阳,又似破晓最美的晨曦,给人无尽希望。我不得不承认,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模仿父皇。
而后,我真的越来越像父皇。
我知道父皇的女儿与我同是木言师傅所授,她的名字叫箫能。木言师傅常常和我提起她,说她很聪明,但没什么大的志向。说她学什么都比我快,但是没有我用心。说她待人彬彬有礼,也有些坏坏的小心思。
我很喜欢听木言师傅说她的故事,她活得丰富多彩,活得比我快乐。我并非觉得我的生活不好,只是身为太女,大的悲喜,真的是不需要太多。
在我十六岁时,木言师傅突然对父皇说,想带我去见见箫能。父皇很诧异,也有些紧张。木言师傅道,她不忍心,见父皇这样蹉跎。更不忍心,我将来会和父皇一样孤独。她说如果我能嫁给箫能,一切都很圆满。
这个提议,父皇犹豫了三年。直到我十九岁那年,父皇第一次咳血。他答应了木言师傅的建议。
出发之前,木言师傅给了我一对白玉莲花簪。她道这对簪出自五百年前天下第一匠独凤之手。她让我自己留一支,送给箫能一支。我知道大丰西部有个传说,送君以情簪,结发共白首。我有些为难,木言师傅笑道,“庆之,你不必害羞。能儿不会知道大丰的习俗。为师希望你们能有个好的结果,用这簪子讨个彩头也好。”见我迟疑,木言师傅又道,“庆之,相信为师的眼光,能儿真的很好。你会喜欢上她的。”
我的确喜欢上了她,第一眼就喜欢。我相信,爱有天意。尽管天意,并不一定就会如意。
怎么能不喜欢呢?她有我喜欢的灵动,真诚。她与我的一切是那样相似,我们有共同的喜好,共同的认知……那并不是知己的感觉,因为我和她在一起,会心动。
可惜,她已经有了心上人。她不像这世间的女子,她只愿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一双人。在见过她心仪之人后,我不得不承认,他们很般配,而且情深义厚。我不会破坏他们。
我有些黯然的回了大丰,父皇不相信这世间还有男子能胜过我。我道,“父皇,那个男儿真的很好。更何况,喜欢一个人,并不是因为他是这世间最优秀的,只是因为喜欢。”父皇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对我说,“庆之,你是这世间最优秀的男儿,一直都是。”
我笑了笑,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这世间最优秀的,但我一直在努力。
父皇病重了,木言师傅不忍父皇抱憾终身。她去找了父皇的妻主和蕖之。蕖之来的时候,一身太女装扮的我,突然有些尴尬。我扮了十几年的女人,却在她面前,希望自己能是个正常的男儿。蕖之并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她带来了她心仪之人,她已经对众人说,阮雨是她的夫郎。
我心中,很失落。我以为,我会不在意。蕖之,她连我喜欢她都不知道。事到如今,我更不会说出口。
没有想到,父皇会亲自和蕖之提起我的事。父皇甚至提到希望我和蕖之有个孩子,将来继承大丰。和蕖之有个孩子吗?一个属于我和她的孩子?真美好的想法,可惜,这是不会实现的事。
我懂得蕖之,虽然我认识她并不久。我知道她的执着,我不会破坏她的幸福。
蕖之和阮雨成亲了,也有了子嗣。父皇他们都很开心,我也是。没想到,她会在战场凯旋归来后,抱着不省人事的阮雨回到大丰。
为了救醒阮雨,她不惜自己的性命。我只能庆幸,我没有去破坏他们生死相酬的爱情。
我没有想到,阮雨会因为逆拥的破坏,不肯原谅蕖之。在蕖之整整昏迷三日后,我忍不住打了阮雨。我知道,如果我不帮他们,蕖之真的会死。我无法想象阮雨的爱,无法想象他对蕖之的爱,会对蕖之成为一种伤害。
好在,蕖之终于醒来,阮雨也终于真正的信任她。他们生活得很甜蜜,蕖之常带着阮雨去游历大好河川。
我并不孤独,有他们的孩子陪伴我。思儿很好,思儿是我一生的慰藉。
我用了十五年的努力,终于让大丰成为这世上最强盛的国家。而我,也有些累了。我传位给思儿,隐居圣岛。
我终于恢复男人的装扮。往后,我可以像蕖之一样,只为自己而活。
爱得爱失均有情,月圆月缺皆有光。
凉风习习,我坐在思儿亲手为我做的摇椅上,喝着我最爱的大红袍,读阅上古留传的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