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他下首坐下,拍了拍下摆,转头看向他。“你脸色不太好,应该多休息的人是你。”关于他的病,我们都默契地没有提起。
“我也想……”刘澈无奈地摇头笑笑。
“我刚才好像听到徐立的大嗓门了。伤亡如何?”
“因为营救及时,伤亡还不至于太惨重,白樊手下伤亡五十三人,徐立手下伤亡较多,仍在统计中,粗略估计在两千左右。”刘澈声音沉重,无论是白樊手下还是徐立手下,说到底都是陈国的士兵。“徐立自领三十军棍,暂时休兵。这一次多亏了你的朋友了。”刘澈自嘲一笑,“想不到最后竟然还要依仗江湖势力。”
我忙安慰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嘛!”
他眸中闪过笑意,至于是什么笑,就看不分明了。“乔羽已经带了那些人去扎营了,所幸不如我想象那般桀骜难驯。”
我连连点头。“那是那是,他们都是服从统一调配的。”和一般的游兵散勇聚集起来的部队不同,这些人不是唐思的手下就是陶清的手下,本也就是组织形式的存在,纪律性自然好过一般江湖人。不得不说,出身官府的人果然对江湖人有偏见,刘澈是,师傅是,乔羽则是人人平等地——一律无视……
“陶清身份尴尬,且没有战功和资历,暂时不宜给予高位,怕难以服众,也带不动士兵,只能另外设置编制外军衔,虽无兵权,但限制也少一些,你看如何?”他问得体贴,但似乎没给我什么回绝的余地。果然,当皇帝的无论什么时候都对兵权一事看得极重,刘澈虽然相信我,也准备着将皇位江山转交跟我,但我以外的人,即便那个是我的男人,我信任的人,他却难以信任。
“你既然决定了,那就按你的话办吧。”我笑了笑。
刘澈看着我微笑:“你今天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我调整了一下表情,严肃道:“不,我的心情很沉重。”中计战败,我自然很难高兴起来,但是……想到那几人又回到我身边,却又忍不住扬起嘴角……
“看到你高兴……”刘澈低下头,缓缓道,“我又不高兴了……”
我干咳一声,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有扯了扯袖子,撑着桌子站起来,说:“那我先走了。”
“等等。”刘澈开口挽留,“你过来,我有东西交给你。”
我站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他半晌,然后缓缓靠近,坐到矮桌对面。刘澈将桌子上的一个黑木匣子推到我跟前,说:“打开吧。”
我游移了半晌,甚至想过——里面装的会不会是蟑螂……咳咳……阿澈又不是我,自然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了。我的指尖碰触到冰凉的匣子,顿了片刻,打开金属扣,翻开了匣子。
“这是什么?”我端详着盒子里的东西,好像是老虎模子?
“虎符,兵符,可以调动全国兵力。”刘澈解释道,又莫名地补充了一句,“只要对方接受调动。”
“只要对方接受调动?”我摸了摸那虎符,不解地皱眉,“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起当年。皇后虽然手中有虎符,却也调不动我手中的兵,这就是为什么历代君王不敢轻易将兵权授予大将,也害怕大将功高震主,威望太高,士兵只认将令,不认君令。”
原来如此。刘澈算是自己起兵逼了宫造了反,便也怕别人如是效仿,就像那赵匡胤陈桥驿兵变,却在后来杯酒释兵权。自己咬了人,也怕被人咬。
“你知道,我如今身体状况多有反复,若是一时……便由你执虎符,代我下令。”刘澈又将盒子推近了几分,说起自己的事,笑得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抓紧了盒子,垂下眼睑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收下了盒子。不是矫情的时候,推托只是浪费时间。“希望没有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我低声说了一句。
刘澈笑笑,不予置评。
一生受宠 ...
离开中军帐回自己营帐的时候,陶清与师傅的“男人间的对话”似乎刚刚接近尾声,我只听到陶清最后一句“……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但真正聪明的人,又怎么会陷自己于死地绝境。我言尽于此,仁至义尽了。”他抬眼向我看来,唇角一勾,师傅应是察觉了他眼神里的情绪变化,也回过头来,面上神情淡淡,看不出是喜是怒,眼睑一垂,目光闪烁了一下,回陶清一句:“无论如何,拜托你了。”
拜托?
我怔了一下:他拜托陶清什么?
师傅神色匆匆走开了,我回到陶清身边,把他拽进营帐,立刻盘问:“师傅拜托你什么了?”
他不慌不忙坐下,掸了掸膝盖上或许有的灰尘,仰头微笑问道:“你觉得能是什么?”
我懒得费脑子猜,又问:“你们刚刚说了些什么?跟我有关吗?”
“我说无关你信吗?”
我再问:“你有没有口头上欺负他?”
他一挑眉:“你是觉得我能还是我会?”
我大怒,一拍桌:“陶老二,你这人太不厚道了!”
“哦?”他对此表示不否认,不过仍是疑惑道,“你是指哪方面?”
我指控他:“你自己问别人问题就要人老实回答,别人问你问题你就一问三反问!”
他这人习惯商业谈判,所谓的公事性对话就是对方问你是谁时你要回答姓名出身,而不能抽象地回答“我是你大爷”,{奇}偏偏我问他问题时,{书}他的回答就跟“我是你大爷”一样抽象,{网}而且惹人发怒。
陶清哈哈一笑,拉着我的手腕引我在他怀里坐下,我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抬头怒瞪他。他揉了揉我的脑袋说:“拿他没办法,就拿我出气吗?”说着拉住我的发尾,轻轻一扯。
我抖了一下,立刻知错认错了,陪笑道:“那啥,我不就是一时急火攻心嘛……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你们到底说什么了?”
陶清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我哎呀叫了一声,不敢反抗。
“不过是战事问题……”接触到我求知的眼神,他叹了口气,无奈笑道,“是,还提到你了,让我看紧你,别让你乱溜达。”
我听了这话,心里委实不是滋味——他丞相大人便好忙么,还要委托别人监护我。
我斜睨陶清。“那你怎么回他的?”
陶清含笑道:“我说,‘我自然会照顾好她,不过与你无关,你也没有立场来委托或者感谢我。’”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陶清,我都不忍心对他说重话,你竟然说了……
陶清逼近我,眼中蓄满了意味不明的笑意。“怎么,心疼了?”
我避而不答,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地反问道:“你觉得我该不该心疼?”
“这不是‘该不该’的问题,而是‘会不会’。”陶清顿了顿,右手食指戳中了我的心口,“不问我,问它。”
我卸了劲道往他胸膛上一靠,叹气道:“别问它,丫也是个大爷,一问三不知……”
陶清抚着我颈后的发丝,我惬意地眯起眼睛,听到他在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它虽不知,却已经做好了决定。”
我眼皮跳了一下,也没有睁开眼,懒懒道:“你都知道了?”
“你看他的眼神甚至懒得掩饰,也只有他自己当局者迷。沈东篱可以看清别人的欲望和恐惧,却看不清自己的感情。”陶清的手从我肩上滑落,握住了我的,轻轻揉捏着。
我闭着眼睛悠悠回他:“师傅他,只是太矛盾了。如今我才算想明白,他原来是太不自信,不敢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不信我对他的感情就如他对我,所以这么多年,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可是他也太自信,自信我永远不会离开他,哪怕他自信的源头只是所谓的‘师徒之情’,所以我的背叛……对他来说难以接受。”
背叛啊……这两个字真是难以出口,说出口的感觉,就像被人捅了一刀时,又被补了一剑。
“你觉得是背叛,所以对他一直心存愧疚?”
“以前是,而现在反过来了。”我嘴角扬起,忍不住笑意泄露,“他自以为出卖了我而对我心存愧疚,我自然不想利用他的愧疚做些……咳咳……的事……可是我到底是他的徒弟,受他的影响,做事只求目的不择手段,只要结果能如我所愿,过程用点小龌龊的手段,未尝不是一种情趣。”
陶清失笑一声。“卑鄙的人我见多了,如你这般理直气壮自圆其说的,还是头一回见。你整日里或发呆或沉思的,都是为了这些男人们的事吗?”
我叹息道:“正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还处在齐家初级阶段。”我反手拍拍他的肩膀,“治国有师傅,平天下就靠二哥你了。”
他抓住我的手捏了一把,调侃道:“方才你‘拷问’我的时候叫我什么来着?”
我傻傻问道:“叫什么?”
陶……老二?
他笑着摇摇头,叹气道:“有求于人就是另一副嘴脸。”左手捏着我的下巴左晃右晃,“你可以无赖,但好歹委婉一点。”
委婉这两个字,从来不曾出现在我的词典里。
哦不,我从来不曾有过词典。
唐思一阵风似的飞进了帐篷,骂骂咧咧地不由分说就冲到陶清身前照着我的鼻尖一顿猛戳,忿然道:“竟然把老子一个人扔在别个男人的房间里。”
我拍掉他的手,皱眉道:“放心,你很安全,没人会对你下手。”
唐思的魔指卷土重来,改戳我脑门。“你你你你不就是仗着老子疼你,仗着你现在身子不便老子不能把你搓圆捏扁,老子报仇,十月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