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儿那边的消息算不上是断了,只不过是从原来的每两三日一次变成半月一次甚至更久,我猜测她定然是离开了闽越,甚至可能是远远离开了闽越。陶清帐下奇人无数,可惜懂鸟语的只有莲儿一人,难怪莲儿从来不吃小油鸡,要是我能听懂小油鸡娇弱地喊“不要不要,不要吃我”,我大概也……至少不会吃得那么多……
那什么什么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或者反过来说也是差不多意思,山中山外是两个世界,我们与世隔绝过起了小桃源生活,数着日升日落,一不小心,肚子大了。
那一日,燕离照例过来给我诊脉,我指着肚皮对他说:“他刚刚踢了我一脚。”
这男人完全无法理解我的幽怨,甚至惊喜于我被不孝孩儿拳脚相加,耳朵贴着我的肚皮听得眉开眼笑,真是没点城府样子……
“燕小五啊……”我拽着他的长发扯了扯,无语望天,“你说是男是女啊,怎么整天动手动脚没个踏实?”
燕离撤了耳朵,搭着我的脉搏微笑做沉思状,缓缓道:“从脉象上看,可能是女儿。”
我鄙视了他一眼,“脉象能看出来?听你扯淡!”
燕离深觉专业知识受到侮辱,不乐意地收回了手。“不然你觉得?”
我摸了摸下巴,说:“昨天晚上,我梦到生了个儿子。”
他嗤笑一声,弹了下我的额头。“做梦岂能当真?”
这时唐思走了进来,只听到后半句便问:“梦什么?”
我委屈地朝他的方向躲去。“三儿,我梦到生儿子,燕小五骂我迷信。”
唐思听了这话笑了,“哈,做梦之事确实不能当真。”
“哼!”我撤回手,抱胸撇嘴道,“不然你说会是男是女?”
“听说酸儿辣女,你那么喜欢吃酸,应该是儿子。”唐思用伪科学的方法得出和我一样的结论。
燕离果然对他的理论嗤之以鼻,笑道:“孕妇不宜吃辣,酸儿辣女乃无稽之谈。”
唐思一挑眉,冷笑道:“哦,你比较有见地?那你说说看?”
眼看空气中开始弥漫起硝烟味,我急忙打断两人,捂着肚子“哎哟”叫了一声,那两人立刻脸色一变,齐齐向我看来,急道:“怎么了!”
我皱着眉说:“好像中午吃多了,胃胀……”
深觉上当的两位眉梢一挑,立刻统一了战线,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一左一右赶着我出门散步晒太阳,正好碰上不秃和尚从门外进来,手上还拿着签筒,笑眯眯道:“方才在门外听到三位施主争执,其实这又是何必?不如用贫僧的方法。”说着递过来签筒,“问佛祖吧。”
我们三人:“……”
盛情难却啊,我接过签筒不亦乐乎地摇起来,好半天才扔出一根签,不秃和尚捡起来,装得好像不在乎不相信的两个男人也偷偷向不秃和尚瞟去。
“嗯……”不秃若有所思,我咽了咽口水,问道:“怎么说?”
不秃放下签,认真严肃道:“这上面说,你生的,不是男的就是女的。”
我同样认真严肃回他:“别以为有佛祖给你撑腰我就不敢揍你。”
“阿弥陀佛。”不秃微笑面对我的恐吓,“见女施主这般彪悍,贫僧深觉生男生女都一样。”
燕离无力扶额道:“算了算了,他说的也没有错,生儿生女都一样,反正再过三个月就知道结果了。”
在山中破庙这几个月来,有燕离悉心照顾,有唐思全程陪护,无聊之时还可以捉弄不秃,燕离表示,我这一胎前三个多月发育不良,但在他的圣手之下已然回春,绝对能生出个健康强壮的宝宝。但我隐隐有些担忧:都说胎教重要,我这宝宝在破庙里听着和尚念经成长,以后会不会也……与佛有缘。
不秃听了我的担忧之后,哈哈一笑道:“贫僧乃不戒之僧,你的娃娃若出家,怕也当不了好和尚,多半是个……”后面话却没说全,但从他那促狭的眼神看来,定然不是什么好话,不是“妖僧”就是“淫僧”……
这几天天气骤然变热,山中绿树成荫倒也还算阴凉,唐思的手极巧,就地取材做了一整套家具,破庙门口大树下那张吊椅是我的最爱,每日午后半躺在那张吊椅上轻轻晃来晃去,山中凉风习习,有蝉鸣阵阵,寻得人欲睡昏昏……傍晚吃过晚饭,日薄西山燥热尽去,我左手燕离右手唐思绕着小山头走一圈散散步消消食,顺便看看星星看月亮,风花雪月一番,也是情调十足……
与不秃和尚打了个照面,我依旧去大树下小憩,燕离又去忙他的草药种植大业,唐思百无聊赖地跟我挤一张吊椅,我胆战心惊地抱着他的腰。“这吊椅能承受三个人的重量吗……”
他闭着眼睛倦倦道:“你肚子里面那个可以忽略不计。”说着双手还在我身上摸索,喃喃道:“不错不错,肥而不腻。”
我呆滞了一下,反应过来回了他一爪子,被他敏捷地接住了,得逞之后还不耐烦地说:“别吵,老子要睡一觉。”
他怎么比我这个孕妇还嗜睡啊……
我嫌窝在他怀里太热,便往外挪了一屁、股,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他的手搁在我隆起的小腹上,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呼吸便变得低缓了。
我闭上眼睛,听到背后传来唐思的心跳声,微风拂过树梢的窸窸窣窣声,不秃和尚在破庙里念着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懂的经,甚至听到更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燕离?
情况不对!
我心下一凛,抓住唐思的手一掐,他立刻便醒转过来,但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刚要开口便被我伸手捂住,我使了个眼色,他疑惑皱眉,但很快便意会过来,环住我的腰往上一提劲,隐入大树上的茂密枝桠中。
山上的草木长得极好,脚踩上去便会发出沙沙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直到两个人映入了我们的眼帘。
两个穿着同样白色服饰的人,袖口领口的云月图案昭示了他们的身份,两人都戴着小白帽,脸上蒙着白色纱巾,看不清容貌。那两个人径直走向破庙,在破庙前停下,对视一眼后,右边的女子开口说了一句什么话,是闽越话,我和唐思都没有听懂。
庙里念经的声音停了下来,半晌,不秃和尚答了他们一句什么。
门外女子的声音干巴巴的不带一丝感情,说了许多话之后,不秃和尚终于走出了破庙,脸上的神色显得庄严肃穆,与平常所见的他截然不同。
我愣了好一会儿,回头看唐思,却见他也是同样一头雾水。
不秃对那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那两人对视一眼后,右边的女子对不秃鞠了一躬,缓缓退下,朝来时的方向归去。
直到那两人走出够远,唐思才抱着我落到地面上,而燕离快我们一步,上前扼住了不秃的咽喉,厉声问道:“你欺骗我们,目的何在!”
不秃和尚微微一笑,仿佛毫不在意自己受制于人,睁开眼看向燕离,温声答道:“施主此言差矣,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从未骗过你们。”
“你隐瞒了你的真实身份!”燕离狠狠盯着他。
“贫僧所言,确无一字虚。贫僧乃密宗弃徒,法号不秃,独居山中,可有欺骗之处?”
燕离冷哼道:“你却没有说,你是密宗宗主,身怀三门秘术!”
不秃淡然以对。“密宗宗主,已是往事,如今只有不秃,没有宗主。”
“你若不是宗主,他们为何要你出山主持蓝正英的婚事?”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打断他。“蓝正英要成亲?不是还在打仗吗?”
燕离回头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方才那两人来此,传递了一个消息。陈国答应和闽越和亲,七天后,蓝正英和沈东篱在宝镜圣地举行婚事,须由密宗宗主行祝祷仪式。”
我瞪圆了眼睛,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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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章鱼哥显显灵吧,把那些潜水的霸王都爆菊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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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戳了唐思的手臂一下,“诶,我没听错吧?”
唐思皱眉不语,末了抬头看燕离,“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怎么会答应和亲?”
我也是这么想的,于是附和点头。
“我听到那两人是这么说的。七天后蓝氏族长与陈国丞相沈东篱和亲,于宝镜圣地举行仪式,须要密宗宗主临场主持,因此奉长老会之命来请宗主出山。”燕离说着回头看不秃和尚,“我早该想到,普通和尚怎么会住在皇家围场的后山禁地,可是……你明明一点内力都没有。”
不秃善解人意地回应他的疑问。
“密宗三门秘术,涉及的是人体的奥秘,却非普通的江湖武学,因此贫僧没有内力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不秃说着一顿,看着燕离的眼神忽地柔和了下来,温声问道,“你与白骨是什么关系?”
燕离沉默不答。
不秃笑了笑,继续道:“当日你制住我的手法,也是密宗秘术之一。三门秘术不随意传人,你与白骨的关系定然非比寻常。不知道他现在还好吗?”
燕离眼神闪烁了几下,终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家师为人所害,已然仙逝。”
不秃微微一怔,随即合上眼睛,低低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这个和尚的眼睛有一种奇异的力量,仿佛能安定人心,也仿佛能蛊惑人心,能够诱使对方听从他的指挥,给人感觉不像坏人,可是坏人也不会把“坏”字写在额头上吧……
我不安地拉了下燕离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