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贵府的主人是否在军中当差?”瑟瑟低声问走在前面的侍女。
侍女脚步一顿,轻笑道:“不错,我们老爷一直在军中当差,他可是北疆赫赫有名的英雄,张子恒。”
张子恒?瑟瑟凝眉,她对军中的人不熟悉,是以对此人的名字也极是陌生。正待细问,便听得侍女轻声说道:“到了!”
眼前是一间女子闺房,门上张贴着大大的喜字。那喜字在暗夜里红的艳丽而喜庆,令人心头无端一阵抽痛。
侍女推开门,瑟瑟随后走了进去。
屋内布置的极是华丽,大床上帐幔低垂,隐约看到一个婀娜的身影侧卧在床榻上。
“小姐,借宿的姑娘来向您致谢了。”侍女走到床榻近前,轻声说道。
女子在床榻上轻轻“哦”了一声,并不曾起身。
侍女轻声道:“小姐,天色已近五更了,您该起来梳妆了。”
那女子低低笑了声,从床榻上半支起身子,帐幔掀开一道缝,露出一截白皙的皓腕,隐约看到一双冷澈魅丽的眼眸透过帐幔的缝隙向瑟瑟望了望。
“独身夜行,又身无分文,姑娘想必是遇到了难事吧?”张小姐娇声问道,声音若黄莺出谷,清雅出尘。然而,瑟瑟却总感觉到这声音不自然,似乎不是这女子真正的嗓音。
瑟瑟凝眉淡笑道:“确实遇到了一点难事,多谢张小姐留宿。”
“姑娘不必客气,不知姑娘可否将芳名见告。”张小姐低声问道。
“张小姐就称我纤纤即可。”瑟瑟眯眼轻笑道,她的真名还不方面随意告之,说不定被明春水的护卫探查到。
“纤纤姑娘,你身上这件雀羚披风真是漂亮,本小姐极是喜爱,不知纤纤姑娘能否害爱,这里有纹银百两,算是本小姐夺爱的补偿吧,不知姑娘可愿意。”张小姐清声说道,语气极是真诚。
瑟瑟知晓,张小姐未必就是艳羡自己身上这件披风,不过是找了个台阶,目的只是为了赠与自已银子。瑟瑟本来对这个不肯露面的小姐无甚好感,此时见她如此侠义,心中微微感动。本来,瑟瑟也是打算白日里将这件披风当掉的。此时张小姐愿意要,这价钱自然是比当铺里当掉要合算了。当下,瑟瑟将披风脱下,欲递到侍女手中,却见侍女并不来接,而是正忙着向炉火里添柴。
瑟瑟缓步向前走了两步,将披风递到张小姐露在帐幔外的手中。
张小姐接过披风,淡笑道:“我披上试试。”言罢,就见她随手一扬,披风如红雾般向瑟瑟扑来,同时左肩一疼,似乎被利器抓伤。
瑟瑟自从踏入这件闺房,就极是警觉,一直小心翼翼。因为她善于游泳,闭息功也是极强的,一进入屋内,便敛了气息。自从有了上次在春水楼花林里中毒后,在这方面,瑟瑟便多了些警觉。
只是,未曾料到,张小姐会忽然发难,而且,速度奇快,简直是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可见这个张小姐武功之高。
“你……你是谁?”瑟瑟冷冷问道,伸掌握住腰间的弯刀,可是,却是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她忽然感觉到一阵酥麻从肩头的伤口传开,然后遍布到全身。如若单打独斗,瑟瑟不一定不是张小姐的对手,只是这个女子用了毒,瑟瑟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站立不住,身子前倾,扑倒在张小姐的怀里。很显然,这张小姐刺伤她的利器,抹了迷幻药物。
“主子,现下如何做?”那个引着瑟瑟过来的侍女沉声问道,一双黑眸忽然变得犀利异常,只是脸色僵硬,很显然是易了容。
床榻上的张小姐动作利落地翻身下了床榻,动作轻盈,落地无声。卓然立在地上,身量颇高,瑟瑟只及她下颌。
他冷声吩咐道:“将柜子里的人先行埋到院内的雪堆内,待娶亲过后,再回来掳走。另外,给赫连傲天送个信过去。”她的声音不再是黄莺出谷般的娇昵,而是冷澈魅惑的男声。
那侍女闻言,身手凌厉地打开屋内的一个大拒子,从里面拖出来两个女子,一个正是最初引着瑟瑟进府的侍女,可见,眼前这个带瑟瑟来的侍女是按照这个昏迷的侍女易容的。另一个女子容貌绝色,脸色苍白,腰身略粗,显然已是有了身孕。
两个女子都已经昏迷,毫无一丝知觉。
她拖着那两个女子,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屋内。屋外护卫巡查的极严,要想带出去两个大活人根本不可能,侍女依照主子的命令,将两个昏迷的女子埋到了窗外树坑下的雪堆之中。
那妆扮成小姐的男子散着头发,着一袭宽大的素袍,低头望着昏迷在自己怀里的瑟瑟,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一双比琉璃还要黑浓的瞳仁忽然一凝。
他缓缓抬起修长的手指,捏住了瑟瑟尖尖的下巴,另一只手指沿着瑟瑟光洁的额头缓缓滑下,柔柔地抚过瑟瑟的黛黑的眉睫,挺翘的琼鼻,最后停留在瑟瑟的樱唇上。他表情淡漠,一双比深海还要深邃的眼眸内,有细碎波浪微微起伏。
“主子,时辰不早了。”易了容的侍女返回来低低提醒道。
男子摩挲着瑟瑟细腻光滑的脸庞,忽低低叹息一声,道:“速速给她妆扮。”
*
瑟瑟醒来时,睁开眼睛,感觉到眼前一片红彤彤的,眨了眨眼,才看清自己是蒙着一块红巾。
“张将军,昨晚没出什么意外吧?”一个清脆的女声定定问道。
只听一个浑厚的男声答道:“放心好了,昨夜虽有好几拨人前来劫持,但是都被我的兵挡住了。另外,有一个女子前来借宿,是姑娘亲自获准的,说是认识她。不过,天未亮,她便被府里的侍女送走了。”
“无事就好,此时可不能出岔子。”女子低低说道,然后只听得房门被推开,听脚步声,是好几个人涌了进来。
瑟瑟头脑还有些发昏,额角一抽一抽的疼痛,浑身软软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女子话音定定说道:“原来姑娘已经妆扮好了,姑娘倒真是急切啊。这就扶姑娘上轿吧。”
上轿?
瑟瑟晕乎乎的头脑瞬间清醒了,让她上轿吗?
她低眸,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穿的竟然是新娘的喜服,红艳艳的,绣着精致的凤尾纹。而头上顶着的,也是新娘的喜帕。昏迷了一瞬,醒来就成了新娘了。
瑟瑟张了张嘴,发现嗓子似乎哑了,根本就说不出话来,而且手脚绵软,一点力也使不上,想要揭下头上的红盖头都不可能。
那些侍女们并未发现瑟瑟的异样,一拥而上,扶了瑟瑟,簇拥着便向外走去。
这一刻,瑟瑟几乎要囧死了。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被昨晚那个张小姐陷害了,是她不想嫁人,然后找了她这个替嫁的人吗?事情好像不仅仅是这样的,瑟瑟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可是眼下,手脚绵软,一点力气也不能用,迷幻药的药效还没有完全褪去。只能任侍女们扶着,登上了花轿。
鼓乐齐鸣中,花轿起,稳稳当当地向前移动。
瑟瑟倚在花轿内,觉得极是好笑,若是新郎发现新娘换了人,岂不是睛天霹雳之事。不知道会惊愣到什么程度。不知这迷幻药的药效到底要多久才能过去?两个时辰,还是三个时辰?
轿外吹吹打打,人流熙熙攘攘,显然观礼的人很多,似乎这亲事还是墨城一桩大事。瑟瑟心头隐隐笼罩着一抹不安,暗暗期盼着,张府和娶亲的府邸距离能远一点,在街上多绕一绕,待她内力恢复了,好从轿子里逃出去。
瑟瑟定下心来,试图用内力消除迷幻药的药力。
可是,最近似乎是霉到家了,不到半个时辰,那轿子便稳稳地落了地,而此时,瑟瑟正运功到关键时刻。被轿子一振,正在周身运转的真气瞬间被打乱,差点走火入魔。
瑟瑟坐在轿内一动也未动,稳了稳心神,顺了顺自己体内的真气。感觉到手指能轻微地活动了,但是手臂还是抬不起来,麻痹的嘴唇张了张,嗓子却还是不能发声说话。不过,比之方才是好多了,若能再给她一盏茶的时间,再顺顺真气,应当就能完全摆脱迷幻药的控制了。想到这里,瑟瑟坐在轿子里一动也不动,打算运完功。
但是,这是花轿,所有事情本不由她。轿子一落地,轿帘便被掀开了。两个侍女上前扶住了她,搀着她下了轿。
恭候在轿外多时的阴阳先生唱了喜诺,瑟瑟便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上了一阶阶铺就着红毯的台阶。
一只手优雅地伸到她的面前,瑟瑟垂首,依稀看到大红色绣金喜袍的衣角。
瑟瑟定定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她的手本就不能动,自然不可能去握他的手了,就算能动,她也是绝不会伸出手的。
周围的人群里,隐隐有低低的议论声和恭贺声,很低,可是瑟瑟还是听得极清楚。
那期间有两个字眼便是:璿王。
这两个字好像是冰棱子刺入到她的心扉,让她的心,生出一种尖锐的疼痛来。
瑟瑟平静地站在那里,其实方才她就在猜测着是不是夜无烟在娶伊冷雪,只是心中觉得世间不应当有如此巧合的事情,犹自不相信。
这一刻,她才知无巧不成书。
如若夜无烟看到红盖头下的人是她,不知会作何感想。这一刻,瑟瑟心头竟然还有如此恶作剧的想法,因为她真的很想看一看夜无烟的表情。
他一心要娶伊冷雪,最后却阴差阳错娶了她。倒要看看他多么失望,看看他多么震惊,看看他会对她说什么,是否还要对她说,他喜欢的是她,不是伊冷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