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史天庆一家上门来拜访英娘,元氏被宝儿吐了一身的粥,史天庆尴尬的不敢出声只在一旁看着,其实宝儿也不是有意,这边她也正难受呢,吐出来一大口,胃里头酸得荒,被元氏一颠一颠的抱着非常不舒服,小脸蛋发了白了。
阮姥姥将她抱回来看她的脸色知道小家伙这是不舒服了,还好这宝儿一向好养活很少哭闹,这要是七毛早哭得惊天动地了去了,心里头心疼孙女,将小家伙抱舒服了慢慢的拍着背让她顺气。
被阮姥姥瘦瘦的身体抱着,却比在元氏丰硕的身上要舒服的多,闻着老人身上的味道,宝儿到底还小吐了吃下去的被阮姥姥拍着总算是舒服了,慢慢的又打了个嗝落了胃,终于昏昏的开始闭了眼睡过去了。
阮姥姥看小家伙不出声睡着了,这才把她抱回里屋里头放上床,出来外面七毛开始闹腾了赶紧抱起来,这就听到外头门响,英娘回来了。
英娘这边刚放下买回来的新鲜海河鱼货,今日里收获不错,西湖产的鲤鱼和鲫鱼,六和塔附近钱塘江的鲥鱼这些临安名产因去得早批的足,个头大而且新鲜的很,另外她又走了一趟城南便门外的浑水闸头,批发了郎君鲞,鲭鱼鲞,黄鱼鲞,灸鳗,蒸鱼,蟹蚱,粉鳅的半成品,还有酒香螺,鱼鳔,蛏子,明脯等海味也收获不少。
她一边下了货,一边朝里头道:“娘,今晚咱把这些个活鱼杀了洗干净送冰窖里头去吧,另外弄个盆把这些个螺收一收,赶明儿若是天晴那些鲞得晾着放!”
边说边一掀帘子走进来,猛见着屋里头有个男子吓一跳,定神一看不由楞了下,“天庆哥?”
史天庆早听到外头英娘的声音,正自在屋里头坐卧不安的忐忑着,乍一下看到英娘进来也先一愣,随即听到英娘的一声唤,不由有些百感交集,不曾想这当年的小堂妹今日看已经是一名中年妇人,自己也已经是快要到半百之人了。
更不曾想,当年自己对英娘如此,今日却还能听到小时候那一声唤,恍惚间倒像是又回到童年,小小的丫头扎着冲天的辫子在大伯身后腼腆的羞着脸朝自己笑的样子。
他感觉有些个手脚无措,涨红了脸,正想着该说什么,总算擦干净自己衣衫的元氏走了过来,一眼看到了英娘赶紧笑着道:“哟,英娘妹子回来啦!”一边走近了自己家男人在他身后一掐。
史天庆皱了下眉,还是开口:“英娘,我,我们来看看你一家子,近来可,可好?”
英娘打量了会史天庆一家,转眼又看到元氏胸口那一大滩的水渍,倒先诧异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屋里头阮姥姥听到动静走出来,接口:“英娘回来啦,唉,刚刚宝儿不甚吐了她一身,怪不好意思的!”
阮姥姥这是想着怕英娘不高兴来舒缓一下气氛,虽然她也不太喜欢史家当年的做法,不过时过境迁,英娘到底就只有这么一门亲戚了,俩个大人倒也罢了,看那两个小的面黄肌瘦的显然日子不好过,老婆子恻隐之心犯了,也不太想看一家子人闹的不愉快。
英娘倒是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听姥姥这一说,反而道:“我家宝儿失礼了,嫂子等一等,我去取件衣衫来给你换一身!”
说着进了里屋,从衣柜里取了件孔雀蓝对襟罗衫,一袭淡青烟色多幅罗裙,正翻着间姥姥走进来低声道:“英娘,可是在怪婆婆我多事了?”
英娘笑道:“哪里的事,婆婆您放心,英娘知道分寸,怎么说也是我家的亲戚,爹当年说过家和万事兴,家里头有些个不称心的事总都是小事,况且我那堂哥当年即便想帮还真是帮不上忙,怪不得他的!”
阮姥姥叹口气:“唉,你这孩子心善,娘却是小心眼了,既然这么着,娘就不多说了,我去弄些个小菜来你们一家子团聚团聚!”
英娘笑着点点头:“麻烦娘了!”
看姥姥笑嗔一声出去了,她拿着手里头的衣衫看看也轻叹了下,要说这心里头不怨,那也是假的,当年被卖时是恨过的,想起那时史天庆尴尬的脸和屋里头那妇人指桑骂槐的不客气,也曾想这要是日后有出头之日,定要他们愧疚一番,可是随着日子过去那么些年,随着孩子一个个出生,心里头就渐渐软了,淡了。
今日看史天庆上门来,一眼她就看得出他的窘迫,她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个堂兄不会过日子,俩个侄子女看起来全没个活力的知道这一家子日子定是不好过,否则以史天庆的脾性是不愿意来求人的,同样是母亲,她想着自个的孩子心就更软了。
到底曾经一块长大十几年的交情了,哪里能看着人家有难不帮呢?
想到此,她便定了主意,也不去想以前的不快了,一掀帘布走出屋,将手里头的衣衫交给元氏推了她进里屋:“嫂子快去换了身吧,湿漉漉的衣衫穿着仔细着凉!”
回头又招呼了史天庆一家大小坐上餐桌:“来,天庆哥,这是你家的孩子吧,一块吃个饭,我刚进了些新鲜的鱼货,看娃儿们可喜欢,一会带些回去!”
史天庆不知道说什么,一脸尴尬,倒是英娘低着头好言好语的问俩个孩子年岁,名字,一会儿后史天庆总算有些放松下来,口齿利索了些,对英娘问的问题简短的回了几句。
说话间,姥姥端着热腾腾鱼汤上来了,几样日间剩着没烧的小菜也端上来,招呼着家里头几个小萝卜头一块上了桌,餐桌上立刻闹腾成一片。
史天庆家俩个孩子男孩叫史胄,女孩叫史兰,很久没有吃过一顿如此丰盛的饭菜,更没有那么热闹的看到过那么多人,到底还是小孩子,一会儿功夫便忘记了刚刚的拘谨,话也放开了脸上也笑开了。
元氏本来想着英娘定还记恨着当年事,怕是要费一番波折才能够达到目的,没曾想这英娘上来就很热情仿佛没有芥蒂,倒让她一时想不出该说啥,反而沉默了。
倒是英娘看饭到半饱,主动问道:“天庆哥家里头近来还好么?可有妹子能帮忙的地方尽管提!”
史天庆和元氏面面相觑,一时没有做声,还是元氏反应快,忙不迭就开了口:“妹子啊,这,以前我们那,是有眼不识泰山,若是有什么错呢,妹子你大人大量担待些,当初没能帮上啥忙你有怨恨冲嫂子这发啊,就原谅你天庆哥吧!”
英娘笑了下,道:“嫂子说哪里话,英娘哪里会怨恨嫂子,嫂子当年都没过门呢,更何况这些年英娘也想过了,天庆哥他也有难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莫再提了,天庆哥和嫂子你们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英娘能帮一定帮!”
元氏看看史天庆,自个这个男人是一脸愧疚开不了口的,瞪了眼自家男人,要不是他没用她何至于今天向小姑子低头,幸好这小姑子好说话,可这心里头总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但是自家俩个孩子,还有自己日后的日子,还不得仰仗着英娘这一家,一文钱逼死英雄汉,何况是一大笔钱。
“妹子,让你见笑了,嫂子和你哥也是走投无路了不怕你见笑,这些年咱家没有积攒下来多少钱,倒是还垫进去不少,你哥是个大手大脚惯了的不会攒钱,看人家有难倒是送出去钱快得很,这眼看着你这小侄子史胄都快要过了读书的年纪了还凑不出这上学堂的钱,咱那点衙吏收入哪够开销,平时他那些兄弟要求着的时候倒是一脸可怜,轮到咱求人了,一个个冷着脸真是令人寒心哪!”说着元氏就开始抹眼泪了。
英娘明白元氏的意思,心里头算了一下帐,道:“嫂子你别难过,过日子起起伏伏是常有的事,我这里还有一些闲散的铜钱你拿去先过日子,至于史胄上学堂的事,您也别急,过两天得空我去问一问一位熟人,看能不能让孩子读上,你看这样好么?”
英娘的直爽倒令元氏一时无语,只讷讷称好,等一家子吃完了饭,英娘和阮姥姥又包了一些现成的海鲞,挑了几条新鲜的个大的鱼,用细绳穿了腮帮子,整了一坛刚进来的越州的“蓬莱春”,又从家里头的柜子里整理出俩套青蓝二色旋袄,绿湖细麻裙,红绫稠衫粉黄罗裙,丁香色对襟襕衫,几件布草衣服并一双纳千层布鞋,几套平整的小孩子衣衫,统共打了个包袱,交给了史家夫妇。
随后又取了数两的“行在会子”一共交予了史天庆:“这些东西和钱你们先拿着,东西不重,包袱里的衣服也并非新式的,但是妹子都清洗干净的,哥和嫂子莫要嫌弃,近来花销大了些手里头散钱不多,看可够用?家里头过日子须得精打细算,天庆哥日后也得精细着些莫再大手大脚的,好歹为自家孩子着想些!”
史天庆还在犹豫,元氏已经忙不迭的收揽过来,口中却道:“这如何使得,如何使得,咱来看妹子都没曾带些个东西来呢!”
“自家人莫说俩家话,嫂子拿好了便是,嫂子若是愿意听妹子一句话,妹子倒是建议将你们将老屋子租出去也罢典出去也可,那房子地段还行可以租凭个好价格,家里头人租个小些的房子住着也可以多攒些钱下来,嫂子可别怪我多嘴哦!”
元氏点点头:“妹子说得对,是这个理,还是妹子懂得多,嫂子日后要多来向妹子讨教讨教!”
英娘笑了笑没再说话,元氏见目的达到了也不好意思再多留,既然英娘表示了不计较日后来也就能常来往,所以就识趣的告辞,领着儿女,提溜着满手的收获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