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平搂着自家娘子道:“也就三五日!祭拜了家祖,东家近日有大忙,得赶回去干活。”
“那明日你去和焦秀才见个面吧,我托了他给说项,让在右二厢的府学巷的私塾给三毛报个名,你看如何?”
府学巷在阮家的祈祥坊隔了两条街坊,是相对较大的坊巷,临安城几乎每个街坊都有一两个私塾,但是参差水平不齐,大有些浑水摸鱼之辈,时人有云:‘都都平丈我,学生满堂坐,郁郁乎文哉,学生都不来’其师资可想而知,大凡有名望者,皆已被富贵官宦人家请去或在官办学堂里,民间的凤毛麟角,大凡寻常人家要想出头,蒙学皆靠自觉,再不然,就想法子进那有些名望的名家筹办的义学,只是这样的学堂,并不是谁都进得去的。
府学巷里有家楚惠堂,乃是江南望族楚家在临安办的几家大型面向着大众的学堂,这学堂虽还是及不上那些家塾和太学院,到底因着楚家的文坛名望汇集了些文儒大家,比起小学堂来要好得多了。
以阮平这样的普通百姓,本是轮不到的,那都是一般小康之家商贾富人才去的起的,不过也是有个巧,这家私塾的一位先生焦外舍以前曾受惠于英娘,故而有些交情。
这焦秀才说起来并不是个好人,早年英娘认识他的时候,此人还带着一个年方十岁的女儿在临安街头落魄游荡,尽管一身潦倒,却自命不凡,颇有些口才,据他所讲,当年他家也是小有名气的人家,年轻时考中过童生,后来还入了汴京太学考进过外舍,故而人称焦外舍。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靖康之变后,大批来自北面的人涌入临安,口说之事,也没处可查,不过我大宋朝惯是极其尊敬读书人的,既然是个童生,又曾是太学生,那可是了不得的,街坊也时常施舍些饭食给他。
有人还给他张罗些活计,无奈他生性不羁,喜欢那眠花宿柳的风流行当,又不肯干那些粗活,成日游荡街头,借着太学里学来的一点文采一口大板牙能掐会算糊饭吃,久而久之,大家知道此人顽劣,再不肯任他赊账,只有英娘看他到底年纪不小,身边还有个孤女,常有空没空招呼他们进自家酒肆坐坐,给口饭食。
这焦外舍倒也从来心安理得,一嘴的油滑,吃点还拿点,邻里看不过劝英娘莫要做冤大头,英娘却看那跟着的小姑娘实在可怜,也没有多计较,后来这人也不知道怎么,竟然混上了教头,便甚少再来打秋风,不过偶尔他那个女儿香兰倒是常来,买些饭食沽些酒回家,还常多给些钱。
这一次三毛要上学堂,英娘想起了焦外舍,纯是图他在的学堂名声,前日正好香兰来了一次便请她捎个话让她爹帮忙,香兰一口应了,说好明日带他爹爹来,正好家里阮平回来了,一家之主总是该出面应酬一下的。
阮平听闻英娘的话,道:“家中之事,只有娘子决定就好,我嘴笨,怕是应酬不来坏了事。”
英娘笑道:“哪有这等事也由我妇道人家应酬的?你也不必多说,陪着在席就好,话我自然会说,那焦外舍甚是喜欢摆些酸儒文士的谱,我一女人出面相求,怕是让他看轻了不肯松口,由你在,只要帮衬着我便好!”
“一切由娘子说了算就好!”阮平自然是啥都听英娘的,反正他老娘说过,他那点榆木疙瘩的心,指望不上,什么事,多听着娘子点没错。
英娘看一切都说妥了,便也没什么再要商量的,一时没了声息。
阮平闻着身边妻子身上的幽香,快两个月不曾近女身的身体立刻有了一团火,前头压着老老实实听英娘说话,这后头没了声息便知道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一安静,那腹中邪火,便再也压不住了。
他喘着气,翻身压在英娘身上,哑着声道:“英娘,可想死我了!”
英娘被他大力压住,不由羞红了脸,尽管心里头也想着,到底脸皮薄,娇声道:“别,莫闹,小心吵到孩子!”
阮平早被火烧遍了全身,哪顾得上别的,一边解英娘的衣裳一边喘气:“俩个小娃娃懂啥,别躲,我想要!”
英娘想推,哪有这力气,不一会,倒变成了□□。
这边起了火,那边宝儿可是有些个欲哭无泪。
早在两人谈话的时候,她便醒了,怕是看到生人兴奋的,没有睡熟,听着夫妻俩讨论她和七毛,倒是非常感动,这个家里的人善良质朴,她很兴庆,她那个生母托对了人家。
也许这是一个不错的人生开始,尽管是个不太富裕的人家,却是一个善良的人家。
不用担心自己会被人讨厌,她正在开心呢,对面话锋一转,一下子变成了十八禁。
哎哟老天爷呀,她可是真懂啊,哦,也不对,她从来都没有真的观摩过,最多看过小说,以及同班的腐女们腐败来的碟片,可是这样的现场版,活生生的刺激到了她幼小的心灵。
这就是夫妻啊!
看了看身边睡的香甜的淌着口水的七毛,阮宝儿感叹了一下,无知确实有时候是一种幸福。
好在普通临安人家房子都是竹子的,这阁楼又是后加盖的,围墙都是用芦苇隔断,涂了泥,刷上石灰水,这一类蓆屋满大街都是,最大的特色就是隔音效果绝差,自然,过夫妻生活也得收敛,动静不敢太大,没给上演什么全武行。
总算是忍忍就过了,婴儿贪睡,也就在那对年轻夫妻准备三战鳌头的时候,终于又睡过去了。
第二日,一贯如常大人还是要早起,尽管临安城里大多数人家并不早起,但是做买卖的,小贩小商还是必须用勤快来弥补生活的不足。
因为阮平回家来了,所以家里添了个好帮手,英娘自然轻松了不少,大早上的,来吃食的不多,到下午酉时,天有些晚了了,约好的焦外舍和女儿香兰姗姗来到。
英娘赶紧张罗着让请进了外间,自家的另外几个小娃就交给了阮姥姥,请这父女在早设好了的饭桌上落了座,叫过来三毛和自家男人,让三毛纳头就拜。
焦外舍也不客气,捋着个山羊胡子挺着个瘦骨嶙峋的脊背受了。
拜了人,三毛这才抬起头细看对方,他倒并不是不认识焦外舍,但是自从这人有了教头的职差,再不来阮家铺子,大概也有三两年不曾见到了。
小时候的印象不深了,只记得那时候这人还一副落魄像,此时倒有了一派学问家的派头。
漆纱做的幞头将花白的头发束得一丝不苟的,这便将瘦得麻杆似地人看上去更是仿佛一个纺锤,细鳞顶骨的钉在凳子上,一身的紫衫窄袖罗衫,那样子颇似国子生的常服,这位想来一直惦记着自个那国子生的历史身份,一贯保留着那点汴京的习惯穿着。
英娘看拜了人,这才让三毛先行离开,自己利索的整上了一桌的菜,先倒了一杯米酒,客客气气敬上:“承蒙夫子看得起,光临寒舍,英娘和夫君也没有什么好酒好菜可以招待,聊备了些个薄酒小菜,请先生莫要见笑。我和夫君还有三娃在这敬先生一杯。”
焦外舍捋着胡子裂了嘴流露出一种派头,接过酒杯还要捋了胡子一口一口的慢慢喝,正经的汴京人派头,略带着一点点高傲的味道,这是一种从汴京来的人的姿态,显示出他们原来的不同凡响,倒也不是针对着什么人的意思,只不过是一种姿态而已。
语气还是很客气的:“阮家娘子客气了,老朽这可是一直蒙娘子照顾,受了不少恩惠的,往日里也是一直记在心里的,可是实在是俗事缠身脱不开,倒有些显得老朽忘恩负义了,罪过罪过,今日特来向娘子和阮兄弟道个歉,还望着二位海涵啊,呵呵!”
阮平木讷一笑,不答话,英娘赶紧将手里头酒杯递上去和焦外舍碰了碰,和和气气道:“这说的是哪里话,邻里邻房的,相帮自然是应该的,夫子不必计较,我和外子都是没什么文化的,一向敬重读书人,夫子是个读书人,在我们眼里能帮上您忙,那也是种荣幸,也就是希望夫子日后能照顾些咱家这个三娃,说来说去,还是读书人有出息啊!”
焦外舍听着顺耳,点头:“可不是,这临安现今还算是有些明白了,前头几年可都是忘本咯,想以前咱在汴京,街头巷尾的,哪个不是最敬重读书人的?阿里像这里喔,往前居然还看不起读书的,偏偏去供奉那些个歪门邪道的,真正是斯文扫地令老朽痛心啊。”
“可不是!”英娘顺着焦外舍的话说,知道这位喜欢听赞美读书人的话,她虽然平日不喜欢这样谄媚鼓噪,但是坐生意抛头露面的也历练了番唇舌,要论说,倒也不怵露怯。
“所以今日托了香兰,也是想借着您老的福气,能否请您给想法子带咱这个三娃去您老的地方开开眼,您老那楚惠堂可是大学堂,三娃若是能入得了那样的地方,也有指望,也是我夫妇的福气,不知道您老能否帮得上?”
“这个……”焦外舍捋胡子不做声,露出一些为难的样子。
这时候一直在他身边不出声的香兰轻轻捅了下自个父亲道:“父亲不是一向说做人要知恩图报的么?英姨当初可是帮了咱不少的忙,爹不是常说要报答的?今日难得英姨有求,正好帮衬着,或者,莫不是爹对这事,尚做不了主的?”
焦外舍眼一瞪,立刻道:“谁说的?老夫做不了主谁做得了?阮家这个娃,要进楚惠堂还不是老朽一句话的?”
香兰朝着英娘一笑,英娘立刻会意,接着话头就递上杯酒:“夫子如此大恩,我夫妇自当铭记!”
焦外舍小山羊胡子抖了下,耷拉着眼袋子的小眼睛有一缕不甘,却也不好再说,只是道:“说起来不难,只是这到底是桩人情官司,少不得要送些问候之物感谢之情分的物什,这些……”
英娘立即道:“这些个自然不能要您破费,夫子需要什么只管说来,英娘即便砸锅卖铁也将该凑的凑上,若是能事成,日后也定当重谢夫子!”
焦外舍满意的点了下头:“还是阮家娘子会做人,既然如此,请二位放心,老朽定当尽力令小公子入楚惠堂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