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绪果然给我带了礼物,而且不止三件,都是大牌的护肤品、化妆品、包包、首饰及名表。他真有心,不知他从什么渠道了解到女人喜欢这些什么东西,需要这些什么东西。
我收到这些东西,觉得有点遗憾。他没问我喜欢什么,需要什么。当然,没有人会对精致昂贵的东西本能排斥。可作为一个有上千万贫困人口、数亿农民工和城市低收入人群的国度中的一员,穷奢极欲的炫富型消费,我还是不提倡的。有报道说,未来五年,中国将成为全球奢侈品消费的最大国,这不是件值得夸耀的事,而是应该觉得羞耻。我是这么想的,张绪怎么想,我不清楚。
这些天,感觉他比以前更忙。各种各样的采访和谈话节目耗掉他不少时间和精力。我与他沟通的时间相对少了。
今天,张绪下班后,直接去了书房,到现在也没出来。
大理石茶几上放着好几家旅行社的宣传资料,是他昨天带回来的。我翻阅后,对希腊圣托里尼岛非常迷恋,这颗爱琴海上的明珠,柏拉图笔下的自由之地,浪漫而神秘,让我憧憬,心生向往。
我一高兴,奔向书房。书房的门紧锁着。我觉得奇怪,张绪以前从不习惯锁门的。我轻敲几下,里面没有回应,我再用力重击几下,里面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什么事?”
声音出奇的冷淡生硬。我愣了一下,压住心头惊疑和不快说:“出来吧,吃饭了。”
“我不饿,你先吃。”
真反常,以前他再忙也要和我一起晚餐,说这样才有家庭氛围。
“你忙你的,我等你。”我撂下这句话就走开了。天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这么神秘,还要把门反锁,就这么信不过我么。
我在沙发上坐了几分钟,他开了书房门走出来。
我低着头看那些旅游资料,不睬他。
“蜜月旅行取消吧,我没时间。”
我诧异地抬头看他,他的脸色很不好,目光也没了往日的清澈明亮,显得黝黑深沉。
“是吗?挺遗憾的,我已经有了想去的地方。”我的声音隐含着委屈,他可觉察?
他对我所说的话反应漠然,没有接口问我想去哪。我对他的表现很失望。
他出差回来后,我和他一直恩爱甜蜜,相处融洽。为何今天如此一反常态?我满腹疑问。
他吃饭时很沉默,表情很严肃,与他平日滔滔不绝,和蔼可亲形成强烈反差。
“你有什么事吗?”我柔声问他。
“啊?没事。没事。”他连声否认。
我肯定他绝对有事。我们毕竟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我对他有足够的了解。
但他不愿告诉我,他在隐瞒什么?
我瞪大眼睛,做出探究的样子,凑到他跟前,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看。
他无处遁形,只得对着我扯着嘴角勉强笑笑,但眼睛里毫无笑意。我担忧地看着他。
他安慰我似地重申:“真的没事。”口气弱弱的,明显底气不足。
“是吗?”我当然不信他的话。
他不再说话,闷头吃饭。
突然,他好像不经意地问我:“我出差在外,谁来过这儿吗?”
我愣了,除了刘祥没人来过。但我能说吗?以前我没和他说,到底是怕什么呢?现在说出去,不是让他觉得我心里有鬼吗?
“除了钟点工阿姨,没人来过。”我说谎了,为了那不堪回首的过往,为了我和他平静甜蜜的现在。
他凝视我,目光中有一种审视的意味。我心虚,低下头吃饭。
过一会我才问他:“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想你一个人很寂寞,问问有没有人过来陪你聊聊天,说说话。”
“我们那班同学,没有一个是逍遥自在的,一个个都忙得很,哪来时间陪我。不过,我也习惯寂寞,不需要人陪。”
他听了我的话,没说什么,脸部表情愈加严肃。
吃完晚饭,他又钻到书房里,我睡着了他也没出来。
接连几天都这样,我向他提出抗议,他才陪我一起入睡。半夜里,我突然醒转,半开的窗户,望不到边的黑沉天际,风卷着纱帘,使人觉得高处不胜寒。我渴望温暖,往旁边靠靠,竟赫然发现身边无人。我光着脚踩在冰冷的木地板上,悄然走出卧室,发现书房的门缝透出亮光,他在里面……
我呆呆地站在客厅里,脚底心窜上一股凉意。我该上前敲门还是佯装不知。我犹豫不决。
思量再三,我偷偷爬回床上,身体裹着厚厚的被子仍在簌簌发抖。刘祥以前也是这样,深更半夜在电脑旁和人聊天,最后出轨,以离婚收场。
我内心抽痛。我该怎么办?我能做什么?我咬着嘴唇,压抑着自己翻腾的情绪,拼命告诉自己,在一切都没有明朗的时候,不要自怜!不要臆断!不要流泪!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心慌意乱,一心盼着他回来。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才蹑手蹑脚进卧室。我背对着他,听着他轻轻躺在床上,不一会他就发出轻轻的鼾声。
我这才翻转身子看着他。他睡得很沉,睡颜没有了往日的安详,眉头紧皱,仿佛有无穷的烦恼压在心头。
他到底在书房里干什么?如果他和别人无休无眠地聊天,应该心情舒畅才对,怎么会如此揪心和烦恼呢?
我伸出右手,轻轻抚平他的眉心,才一会,他又双眉紧皱。我只能随他去了,不然他会被我弄醒。
我睡不着,频频回忆他最近的言行,彻彻底底反省自己的言行,结果仍不知我和他之间何处出了问题。
我顶着熊猫眼去上班。办公室里一群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见我进来就散开了。
我坐下,连茶水都未泡就整理今天要用的资料。
“林姐,我想了想,觉得这件事还是让你知道比较好。”小姑娘章倩手里拿着一本杂志,推到我面前。
那是本香港出版的八卦杂志,专挖名人的隐私和丑闻。
这期谁上了杂志?难道他真的……
我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和情绪,克服内心害怕面对现实的恐惧。那是一张大副照片,它占据整版位置。一对俊男倩女手挽着手正要上一辆汽车,两人都神情愉快,似在有说有笑。
女孩面容姣好,身材凹凸有致。我知道她,我知道她,她是杰西卡。
更让我难受的,是杰西卡手里拿的手袋,戴的首饰,和张绪送我的一模一样……怎么会这么巧?
我再也撑不住了,一滴泪珠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小章吓坏了:“对不起,林姐,都怪我多事,你不要哭啊。”
“不用道歉,不关你的事。”我连忙擦干眼泪:“我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件事。”
“不用谢。”小章有些怯怯地说。
“杂志能不能放在这,我想再看看。”
“好的。”
等小章走了,我又拿起杂志翻阅。
从杂志的内容中,我清清楚楚地了解杰西卡这个人。杰西卡,名门淑女,毕业于张绪留学的那所世界名校,现在华尔街国际知名的投资银行工作,这次被投资银行委派协助张绪的公司登陆纳斯达克。
怪不得张绪最近反常,原来如此。
知道了原因,我更加六神无主。我和杰西卡简直就是云泥之别,我根本不用和她争,谁是胜利者,一目了然。
我五脏六肺绞在一起,身体疼痛得颤栗。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失魂落魄回到家。钟点工阿姨告诉我,晚饭已经做好了。我茫然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诧异地看着我,问我有没有生病。我摇摇头。
她看看手表,说要回家烧饭了。我挥挥手,跟她告别。
我一直坐在沙发上,哪也不想去,哪也去不了,双腿酸软,人虚脱得厉害。
只有大脑在运转,我在想,张绪什么时候会对我说,他要离开我?
我是要做鸵鸟,还是怀揣自尊,冷静理智地转身而去。
我再次失婚后,我还能相信谁,我还能嫁给谁?我是不是要和妈妈一样,孤寂地一个人走完下半辈子?但我和妈妈是不一样的?她孤独但不寂寞,她心里有人,她知道那人深爱着她。而我,什么也没有了?
唉,现代社会哪有圣人,连曾经守身如玉的人都有问题,还有谁敢说自己一生清白。
记得妈妈在日记里说,她和那人是清白的。那指的是肉体关系,精神上她早就出轨了。我也是,和刘祥在一起,我不是心里一直装着张绪吗。
有人专门讨论过,精神出轨和肉体出轨,哪一种能容忍?有的说不能容忍精神出轨,精神上的背叛才是最可怕的事;可有的人难以容忍肉体出轨,说精神出轨无妨,肉体出轨决不姑息。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在这个以调戏为乐、暧昧成瘾、暗恋成风的年代,要想不精神出轨,有多少人能做到?加缪说,人是唯一不安分守己的动物。确实,因为只有“人”才脑力活动极为活跃,所以难以安分守己。
那我能容忍张绪哪一种类型的背叛,精神上的还是肉体上的,或者,他早已两者皆有,我还能容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