挫折教育
“哎,这是怎么的,你们店里以次充好还不许人说了不成,这是怎么个道理!”
离彩衣坊还有十丈远,林希瑾就看到了堵在彩衣坊门口围观的一大群人,好不容易费劲儿地挤到还有一两层人墙的位置,林希瑾就听到了这么一句内容尖锐语调却阴阳怪气的话,凭直觉林希瑾就知道,彩衣坊碰着人找茬儿了!
左手拉着林希璃,漱玉挡在右侧,在还有一层人墙的地方林希瑾站定,看着事态的发展。
“这位客官,”看起来是掌柜的中年女子样貌平常,穿着低调,两眼总是眯眯着眼笑着,看起来觉得极为和善。此刻她半低着头,指着桌子上破裂的衣服上面那明显是被绞出来的缝口,斟酌着说,“您看,这个痕迹并不自然,并非是布料本身的问题……”
大模大样地坐在椅子上的,明显是流氓的矮小女人一下子跳了起来,抢过话头,斜着眼瞅着掌柜的,恶狠狠地“呸”了一声道:“你什么意思啊你,是说姐在坑你么?”女人痞气十足一边得瑟着腿脚,一边眯着狭长的眼睛张开满嘴的黄牙,“也不看看姐是谁!姐在东坊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在东坊你问上一句癞三,谁人不赞上两句?麻二,你说说,你说说,是不是,嗯?”女人戳着站在她旁边,看起来是她跟班的猥琐女人,咧着黄牙却只拿眼瞟着掌柜的。
“是,是,”个子高大却步子虚浮的猥琐女人麻二点头哈腰,狗腿地讪笑道,“大姐是谁,英明神武,威名远播啊!”
“就是嘛!”癞三得意洋洋地一甩头发,“姐能来坑你?呸!”一口浓痰正正地吐到掌柜的的脚下,斜挑着眼睛满是挑衅。
掌柜的脸上却是纹丝不动,甚至笑得更为和善,“原来是癞小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来,小唐,这件衣服我们认下了,给癞小姐拿银子赔礼,原价双倍,望癞小姐原谅则个!”掌柜的指使着身后不情不愿的小二拿过了一串铜钱,双手奉上。
癞三一见铜钱,双眼直射出贪婪的光芒,咽了下口水,强自转过头,有些结巴地说:“谁,谁要你的银子!”说完却觉得自己刚才的动作有些丢份儿了,恼羞成怒地抓过一把铜钱狠狠地摔在地上,扭身就拎起凳子一下子砸到了柜台上,“你瞧不起姐么?麻二,给姐砸!”
麻二一矮身捡着掉落地上的铜钱,嘴里不住地应道:“来了来了,砸!砸!”只是动作却是一点没慢,目光中只剩下了在地上到处乱蹦的铜钱。
癞三看着麻二这没出息的样子,心中有气却无法当众发作。只得冲着麻二狠狠地喝骂了一句:“爹的!你没见过钱啊!给姐砸!”说着手里就利落地搬起桌子砸向了柜台上摆着的布,顺势冲到柜台前,拿起布料丢到地上就拿脚跺。
“哎,你们不许这样!”
“嘭!”
“嘭咚!”
……
“哎,你们干什么呐!”
店里面正闹得厉害,癞三和彩衣坊的小二小唐各自夺着一匹布的一边,僵持在了一处。猥琐女人麻二忙着把铜钱往怀里塞,周围的人都挤到一起起哄,掌柜的终于失了风度在一旁跳脚喝骂的时候,人群中央分出一条道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已先人至。
“段,段老大!”麻二看着走出来的人吓得说话都结结巴巴的,手中拿着的铜钱一时不稳便撒到了地上,她也不敢捡起来,瑟缩的双腿抖得厉害。
癞三也没好到哪里去,手中的布在听到声音的时候便吓得一哆嗦丢下了自己拿着的那一头,僵了几秒钟便迅速堆起满脸谄媚的笑小跑着站到门口斜对着走进来的女人,点头哈腰地说道:“段老大,您老今儿个怎么有功夫到这里来逛啊,也没提前给小三儿吱个声儿,让小三儿去迎接您老啊。”
声音的主人说话间就已经到了林希瑾可以看到的位置,她穿着青色长衫,用青布包着头发,乍一看去像个干净腼腆的书生。只是她一抬头,整个气质便完全变了。细长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挑着,嘴角微微勾起,似乎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云淡风轻的脸却偏偏让人一看便只觉得渗得慌。
林希瑾在心里暗赞了一声,好一个枭雄人物!她要是将军的话必会请整个女子为军师,虽然她还有一些锋芒毕露的意思,林希瑾心里却觉得这个女子本身一定是个低调的人,现在这副情态只为了吓着人而已。
这完全是人才闲置嘛,这样的人物就适合躲在背后,觑着无害,一出手便必要人命。如是乱世,这样的女子必定是早早被招揽,名动天下了的。只可惜现今世道太平,她便无了用武之地。林希瑾摇摇头,却是暗自失笑,幸而现在是太平盛世,否则就她自己这小德行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尸骨无存了。
正想着这节,女子便已开口了。她朝着掌柜的微微拱了拱手,对着癞三仿若漫不经心地说:“癞三,这儿是我护着的。”
“哎哟,”癞三一个巴掌狠狠地抽到自己的脸上,她干黄的脸上立马儿出来了五条红印子,她却恍若无事地冲着女子讪笑:“段老大,是小三儿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小三儿这就走,您老饶恕则个。”癞三满脸的小意讨好,与开始的盛气凌人完全是两个极点。
女子还是一副什么都不经心的样子,随意地点了下头:“嗯。”
女子抬了抬下巴,癞三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身后,麻二点头哈腰,便也仓惶地跟着癞三溜了。
彩衣坊的小二想要分辩什么,却被掌柜的一眼扫视,终是嘟着嘴没有出声。
一场挑衅在女子一出场便消弭于无形,围观的人看没有热闹看了,也便“啧啧”两声,散了去。
林希瑾本是冲着彩衣坊是清河镇最大的布料店来探探情况的,看着店被砸了,估摸着店家也没什么心思做生意了,便带着林希璃和漱玉随着退去的人流一起离开了。
走在路上,林希瑾问林希璃:“二妹知道那个女子是谁么?”
林希璃微微一笑,说:“希璃往日也听同窗说过,这个清河镇上的流氓大多聚集在东坊,她们里头有个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却也是出了名的讲义气的流氓头儿,凡是收过保护费的商家都出面保护,人称段老大的,叫段青。”
林希璃说话有条理,也清晰,听完林希瑾也基本上对那个叫段青的女子了解了。她有点古惑仔中陈浩南的意思,讲义气,心狠,手辣。不过林希瑾觉得还漏了一点,这个叫段青的女子一定还够阴损。这倒没什么依据,只是一种直觉,不过林希瑾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林希瑾想了想,又问林希璃:“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有心机,有手段,”林希璃又摇摇头,不屑地说,“可惜是个流氓。”
林希瑾心中虽然不悦林希璃如此不屑地谈起他人,却也知道这是国情,只能以后慢慢矫正。于是接着问:“那如果让你用她,你会如何用?”
“大姐为何这么问,”林希璃惊愕地看着林希瑾,“我们一介读书人,怎可与流氓为伍?”
林希瑾眼里含笑,又问:“若你身为危城长官,城市被敌国兵临城下,而你明知你的顶头上司是敌国奸细却无证据,你该如何?”
“自然是上报朝廷,请求查证了。”林希璃想也不想地回道。
林希瑾摇摇头说:“等你等到朝廷的旨意,你的上司早已开门揖盗了。”
“那就……”林希璃一时语塞,想了想说,“那就联合同僚,软禁上司吧。”林希璃的语气有些不确定,看来林希璃觉得这样做很是不合适。
“不,”林希瑾又摇头,“你的同僚肯定会相信你的上司,等着你的唯一的下场就是牢狱之灾。”
“那……”林希璃想了许久,终是耷拉下脑袋,想不出什么办法。于是抬头望着林希瑾,等着林希瑾的答案。
林希瑾看她实在是想不到那么多,于是开口道:“这种时候,你就应该请个杀手,刺杀了你的上司,嫁祸于敌方,然后借此激起全城人民同仇敌忾,奋力反击。”
“那怎么可以?”林希璃大惊失色,脱口而出,“这是犯法的?”
这一声惊得四周的行人都怪异地盯着三人。
林希瑾敲了一下林希璃的脑袋,尴尬地笑了笑,拉着林希璃快步走到无人的地方,才开口说:“我问你,一人的得失与一国的得失,孰轻孰重?”
“自然是,”林希璃想明白了过来,“一国的得失。”
“我再问你,你不说,别人会知道你是刺杀了你的上司吗?”
林希璃顿了一会儿,似是有些无法接受,愕然地望着林希瑾,过了许久才缓缓摇头:“不会。”
林希瑾一拍手:“这就对了,你不开口,别人就不知道。”林希瑾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希璃一眼,“所以以后要是做什么事的话,别人不知道,就是不存在。明白了么?”
林希璃咬着下嘴唇,好久才说:“大姐,为官就必须如此么?”
“如果你想做好的话。”林希瑾叹了口气,想到她在现代时候与同事的勾心斗角,不由有些感叹。什么时候会没有阴谋?只要有了利益之争,就会有矛盾,就会有阴谋。
所以林希瑾只是拍了拍林希璃的肩膀,说:“二妹也不必想太多,也不仅是做官如此,经商,务农,做工,只有你想成功,就肯定有些阴私。你看那角落,阳光越多的地方,阴影也会更大。而人们更多的,却是只会沐浴着阳光的温暖中。所以啊,只要目的是好的,过程什么的,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嘛。”
林希璃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林希瑾也不管她,林希瑾知道这种理论对林希璃的思想肯定是个极大的冲击,但是社会现实便是如此,想要她以后发展得更好,对她的教育便会残酷一些。许多人都说古代人单纯,所以每每看一些穿越小说都会写一个现代人把一群古代人戏耍得团团转,而林希瑾却不以为然。她一直觉得其实现代人是没有古人的智慧高的,现代毕竟是法制社会,即使勾心斗角,也不过是一些身外之物。而古代则不同,这里人命如草芥,步步都有性命之危,为了保命,古代人的智慧一定是不低的,只不过现代人见得多,理论比古代人强而已。但论阴狠,现代人是绝对比不过古代人的。
林希瑾记得以前看过美国人对自己的孩子进行挫折教育,林希瑾深以为然。与其让孩子以后发现真实的生活与自己以为的世界完全不一样,还不如一开始就向他们展示社会的真实,再告诉他们如何应对,这才是真正的对孩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