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好友,今天又在发什么呆呢?”他每次来,总如是问。我便很自觉地煮茶给他,后来他便不再飞快地喝完一盏茶就走了,有时候也会厚着脸皮喝个两三盏……= =
当然有茶不能空喝啊,于是就聊聊天,讲一些他修道时候的趣事,或者说一些天下奇趣。他常年在人间游历,自是知道许多天下异事,哪一条都够把我这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妖唬得一愣一愣,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到来,成了我的期盼。
这以后由于实在是来得太勤了,他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便经常会带些小礼物过来,送得最多的是月光。他有一项很得少女芳心的本事,会把月光凝结成丝,微凉如水的触感,在浓夜中散出幽光。于是我便把那些月光丝编成头绳,他又厚着脸皮讨去了一根,每日里用它束发。
我并不想说这头绳有多漂亮,他人本好看,即使用根稻草扎着也是差不了的,只是天界的人每每喜欢跟他打听这头绳哪里可以买罢了。
我很庆幸他一直笑而不答,不然我很可能会由一个煮茶人改行成编草帽的。= =
如此一渡,便不知是多少年月。
某天听见天界的传闻,说是天帝打算将碧瑶公主许配给他,那时候也并没有多少失落,毕竟他是上神,能够配上他的也只有这出生高贵的公主吧。就好像果茶,再好的果茶如果用咸茶去配,即使不损茶味也终是掉了身价。
只是还是很有些遗憾,如此,他便不能经常来了罢。想想这段相处的日子又要回到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难免有些怅然。
其实想来天帝和毕方上神说得皆是不错,我修为太浅,道基全无,参不透寂寞。
于是下次他再来的时候便难免向他求证,他闻言饮茶的手就是一停,然后拿冰蓝的眸子瞅我:“你不愿我娶她么?”
我唯有哑然,如此沉默得半晌,他却是淡然一笑,他生得实在太过俊逸,浅然一笑便令我这一方茶室也璀灿了不少,连煮茶的炉火也在瞬间黯去。
尚没有见惯美色的我在当时候有些意醉神迷,他就趁着我发花痴的时候掳了掳我额前的流海,依然笑着道:“若是好友不愿意,眉笙便不娶。”
诚然当时我没有听进去,天帝的旨意,是不愿便可不娶的么?
可是这件事终究还是搁下了,某次听来往的仙婢说碧瑶公主大闹了几场,王母的脾气我自是知道的,她又是最宠这个女儿的,故而这事情怕是暗里很过了些艰难,只是他一直不提,我便也没问。
这样的关系在旁人眼中也许十分的暧昧,可是实际上也就一盏茶的交情而已。交浅言深,终归是不好的。
可是某日我却亲自见得了这位尊贵的公主,趾高气扬地来了我的茶室,莫名其妙地砸了好些东西,然后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个勾引上神的狐狸精,我觉得很委屈,我明明是个茶花精。
骂完了我,她又例行公事地打了我一巴掌,诚然这巴掌很是响亮,但是那纤纤玉手毕竟是没有什么实战经验的,故而也不是很痛。我很识相地跪着,一副低眉顺眼的姿态。那个时候来天界已经很有些时日,懂得了看人眼色,明白了其实有时候对和错,并不是绝对的。
如毕方上神所说,即使是闹到了天帝跟前又如何?于是我很宽容大度地,咳,好吧,我很阿Q地选择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当然也可以骂我没志气,可是人在屋檐下,我能怎么着?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生平第一次,我生起能屈能伸的悲壮。
碧瑶公主大闹了一场,碍着杀了我或者打断我的双手天界宴会便没有那般滋味的果茶了,她终是悻悻地走了。我却还很忧郁,这要是三天两头来这么一遭,我的日子怕会过得相当艰难。
果然第二天又有一拨什么仙子过来,个个仪态万方,围着我转了一圈,她们可比那个碧瑶公主用词精确很多,骂我是个下贱放荡的茶花精。虽然形容词我并不怎么赞同,但至少名词是极其正确的。
这次来的人比较文明,并没有动手,虽然她们说是怕脏了手,但我还是很感激的,想着下次是不是弄点酥油抹在脸上,也许会安全些。真让我心疼的是她们打坏了我一杯刚刚煮好的茶,本来那托盘里装着三杯的,她们扔了一杯,另一杯拿在手里,想想又放了进来,然后说什么像我这般□的妖根本就不配呆在天界,连茶也如同我的人一样。
我有些不明白了,这天界又不是我愿意呆的,要真让我选,我还宁愿回我的茶花谷呢,呃,只是走的时候可以告诉司战上神一声,以后他还可以到那里蹭茶喝。没了蟠桃也可以用其它水果么。
至于我的茶和我的人一样,就更不像话了,就算我真的是放荡淫/乱,可是这放荡淫/乱的茶可是整个天界乃至西天的元始天尊他们也都喝了的。若当真有什么问题,何以他们都赞不绝口来?
这倒好,以前是日日盼着有人过来这方茶室看看,现在老天一高兴就往我这儿丢了如此尊贵的一拨子人,我又盼着人家别来了,想来我真是个反复无常、很难满足的人。
那日司战上神过来时我正在收拾地上的残渣,他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被盯得有些不大自在,只好抱歉地冲他笑笑:“等一等啊,晚点才有的喝。”
他双手抱在胸前,我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还记得那一天他的样子,他冰蓝色的眼眸流转着蓝宝石一般的光芒,以前他发呆的时候,仿佛一座远古雕塑,着着实实地沉淀着洪荒远古的冷硬无情,可是那一瞬间,我从他的身上看到了暖色。
从冰蓝那么冷的颜色中看到了暖色,我摸了摸头,不是又被门夹了吧?= =
后来某一天,他跑来我的茶室,在喝到第六盏茶的时候抿着唇低低地道:“好友,?#¥?#¥%。”后面几个字实在是声量太低,我问到第六次的时候才终于听清,他是说,你愿意嫁给我么?
然后我便呆了半晌,才理清这话的意思。
谁?我??
他别过脸,玉般光洁的容颜上,晕过一丝胭红。
那是此生唯一一次,我看见他羞涩的样子。
你一定看过很多麻雀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故事,但是见过的一定是极少极少的。因为即使是飞到了广寒宫那棵月桂树的枝头上,麻雀也始终不过是麻雀,变不了凤凰的。
我对此亦实在是没什么信心。
可是某日,他真的把我从那一方茶室里接了出来,他负着手垂头对我道:“以后,你叫梦姬。”
在六百岁的时候,我有了我的名字。
可是还没容我高兴一阵,他们就都叫起了我小姬,我怎么越听越像是在叫小鸡?= =
于是,我最终没能变成凤凰,只是变成了小鸡。后来想想也终于是妥协了,罢了罢了,就当是凤的雏形吧。
嫁给他,我是无什把握的,我甚至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只是看我舅舅不爱姥姥不疼的,可怜我?
在司战神殿时,我们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大凡是他说我听,然后顺便煮茶给他润润喉。偶尔也开始怀疑,他娶我回家,会不会等同于喜欢吃苹果,于是娶个种苹果的?(司战上神:= =)
不过这也无什关系了,反正那群人不再天天来烦我我就高兴。而司战神殿,确实是极少有人敢来找麻烦的。
真正和他在一起了,才知道他是很忙很忙的,平日里在天界的时间少得可怜。他总让我选成亲的日子,我每每选定了日子,等得日子都过了,他才姗姗而归。
如此几番,我觉得他可能是不愿意娶我的吧,哪有人忙得连成亲的时间都没有的?于是也就很识相地不再提这件事。
我在司战神殿里面一个人过,跟在茶室里没有什么两样。天界有宴我依然煮茶,只有这时候府中才会有仙婢来来往往,可是她们都不再说话,不是不再跟我说话,她们一向也是不屑和我说话的,而是在这个府里,再不开口说任何话。
我很有些郁郁,至此,连八卦也听不到了。
司战上神偶尔当然也是会回来的,我依然是煮一炉茶,听他讲天下的故事。他讲得很津津有味,我听得也颇有些兴趣,对那些名山大川、草原沙漠的风景自然也存了些向往之心,可惜我的世界,只有这冷冰冰的司战神殿。
他来去一如往常的匆忙,那时候我并不十分在意,我想我并没有爱上他,我只是受不住这漫漫无期的寂寞。
而当时几界尚未和平,争战和天灾不断漫延,做英雄,是很累很累的,所以他去了哪里,要呆多久,都不是个定数,我也从来不问。
有时候有神仙过来找他,我会很抱歉地告诉他们,我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如果他回来先回这司战神殿的话,我会代为转告他的,来人便用万分同情的目光看我。
而他回来时,歇不过几盏茶的时间,便匆匆处理这些事情。
想来他娶我还是挺划算的,娶个夫人相当于免费雇了个门童、兼茶水师、兼园丁、兼清洁工、兼秘书,好像就是少了暖床这项功能。哦呵,错了错了,我们还没有成亲。= =
这家伙似乎从来都是做不要本钱的买卖的!!
其实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也许也不失为一段佳话,里面有高高在上的男主角,有丝毫不起眼的灰姑娘,有相敬如宾的夫妻典范,自然,也会有一个百年好合的结局,然后好聚好散。
可是错就错在他不该来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