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倾城到底没把猫儿送出去, 不过她过来还有一桩要事,“表哥,你现在能出门了吗?”
“怎么?”谢涵抬眉。
“母亲很想念你, 只是不能出宫, 听说你身体好多了,就想邀请你进宫来。”姬倾城犹豫地说完,见谢涵沉吟, 忙摆手道:“表哥你可千万别客气, 能出门就去, 不能出门就别勉强。”
谢涵笑了, “说哪儿去了。我只是在想进宫见姑母该备点什么。”
“准备?”姬倾城一愣,“有什么好准备的,反正是亲姑侄。”
女主耿直地说不用准备, 谢涵当然不会当真,只是现买, 一来他没带这么多银钱, 二来给国夫人送礼等闲东西都太轻了。
倒是沈澜之先替他准备好了, “夫人喜好书画, 这是之前我准备送夫人的百花图,现在你替我送上刚好。”
谢涵捏着帛画,画中百花齐放、栩栩如生, 难得的是万类自由、和谐绽放,并不争奇斗艳,很符合梁夫人一国夫人的气度, “你搜罗得这么有心, 我倒不好强你的了。”
“有什么关系。”沈澜之耸肩,“反正夫人肯定会知道这是从我这里送出去的, 这样刚好,算作咱们一起送的。”他微弯腰,低头在谢涵耳畔,把“咱们”两个字咬得格外缠绵。
谢涵却不为所动,淡淡点头,“也对。那就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递帖进宫。”
沈澜之:“……”
谢涵的动作并不以他的无语凝噎为转移,早上递的帖子,下午就进了宫。
这回也算熟客了,只冬日的梁宫不比春日那样百花绽放,倒颇有些满院肃杀的味道,除了苍柏寒梅,其余大多只剩光秃秃的树干了,只这样越发显得梁宫雄奇高伟。
在牵引内侍的带路下,谢涵来到梁夫人殿内,梁夫人一闻殿外人唱喏,几步走到门口,谢涵一进来,就拉起他的手,“可算来了,身体可好点没,手怎么还这么冰,亦春,拿暖炉过来──”
谢涵接过暖炉,笑道:“姑母殿内地龙烧得这么暖和,侄儿一进来就不冷了。”
“就你嘴甜。”梁夫人秀美的脸上笑出些许细纹,拉着人坐了下来,她一坐下来,脸上笑容就消失了,露出怅然之色,“扶突近来的事,我也有耳闻,但我始终相信你是个忠孝两全的孩子,可惜阿弟……”
可惜什么?可惜他不相信他。
还是可惜他失了这么好的一个太子。
谢涵摩挲着暖炉,外罩是用夹棉的锦缎做的,缎面上荷花开的正好,“成王败寇,技不如人,没什么好可惜的。”
“你果然是被陷害的。”殿内宫人不知何时已经退去,梁夫人脸色冷了下来,“是鲁姬她们?”虽说是亲表妹,但她从来不喜欢鲁姬阳溪君一党。
如果只是鲁姬她们就好了。谢涵摇头,“我不知道。姑母也不用替我操心了,左右案已定,结果不会再改变。”
“那你以后可怎么过啊。”梁夫人担忧地看着他。
“琴棋书画诗酒茶。”谢涵淡然一笑,“其实侄儿向往这种生活很久了,齐国总不会缺我一口吃的。”
“现在不会。可以后新君继位呢?”梁夫人不赞同,“你要为今后做打算。”
谢涵不知对方究竟想说什么,便也顺着对方道:“那姑母觉得侄儿该怎么办才好?”
“问我这老婆子做什么?天下这么大,你的路,在你自己脚下,谁也不能替你走。”话到这里,梁夫人却又放下揭到一半的面纱,转而道:“我今天叫你来,一是确定你的安危,二呀,也是想问问你和倾城的婚事,你父母离得远,我还能跑过去问不成,只能问问你了,可不许脸红啊。”
谢涵、谢涵应景地脸蛋儿一红,心里却吃了一大惊──谢蔷竟然还打算把姬倾城嫁给他?他可是个废太子了,一不能为姬元即位出力,二也不能给姬倾城荣华富贵的生活,甚至安稳都不能,就像对方之前说的那样──新君继位,他该如何。
恰此时,背后孔雀开屏屏风后传来一道娇叱,“母亲──”
姬倾城不知何时躲在那儿的,哒哒从屏风后跑了出来,“母亲,我不能嫁给表哥。”
“你、你何时躲在这儿的?”梁夫人脸上一闪而逝的惊诧,随后蹙眉,“客来躲藏,你的礼仪呢?”
“我、我……”姬倾城跺跺脚,“我今天不想去学琴,就悄悄躲在这儿了。”
“区区附庸风雅之技,不想学就不学,哪值得你……”梁夫人近来为姬倾城可谓操碎了心,教育的非常顺口,话说到一半,方反应回来还有客人在侧,摇了摇头对谢涵歉意道:“叫你看笑话了。”试图模糊掉姬倾城之前说的“不能嫁”之语。
但“女主”的想法哪是那么好模糊的,姬倾城固执地道:“母亲,我偷听是我不对,可我真的不能嫁给表哥。”说完,她歉疚地偷偷看一眼谢涵。
谢涵、谢涵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放肆──”梁夫人一手扬起,似乎想打下去,却又下不去手。
姬倾城梗着脖子,“母亲,你打我骂我都好,但你不能把我当货物一样随便指给一个我不喜欢的男人。”
“啪──”的一下,梁夫人的巴掌终于是打了下来,却并没有打中姬倾城的脸颊,而是被谢涵一手接下。
谢涵站在姬倾城身前,替她挡在梁夫人面前,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极勉强地笑着,“姑母,打在表妹身上,疼在你心啊。”
说完,他转头看向姬倾城,心里却和“系统”调侃道:“这个时候,病弱的我是不是应该嘴角溢出一丝血比较好?”
系统:【……理论上是这样没错。】
姬倾城眼神有些闪躲,表情更是愧疚,“表哥,你永远都是倾城最好的哥哥。”
这养病养得甚好,血谢涵是吐不出来了,他只浑身一僵,怔忡片刻,伸了伸手,似乎想摸摸姬倾城发髻,终又垂下手,苦涩道:“好,表哥永远做倾城的表哥。”
姬倾城、姬倾城快哭了。
门外却忽然传来亦春的低报,“夫人,君上驾临。”
室内三人皆是一愣,梁夫人皱了皱眉,瞥了姬倾城一眼,“还不收拾收拾,等会儿别冒犯了君上。”
姬倾城似乎也怕极了梁公,连忙点头,但只来得及在侍女手下重新打理了下裙摆、钗环,眼眶还是红红的,梁公就进来了。
一身红色稠衣、黑色纱罩,腰上悬着一把剑,简简单单,便是威仪棣棣。
“臣妾拜见君上──”
“女儿拜见君父──”
“外臣拜见梁君──”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梁公微一抬手扶起梁夫人,携着妻子坐上上首,看姬倾城一眼,“倾城这身衣裳新鲜,又是你自己画的样子?”说完,笑着对谢涵道:“涵儿当唤寡人姑父。”
“涵儿”这两个字从梁公口里冒出来,谢涵险些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好险稳住,从善如流,“姑父。”
梁公满意地点点头,像个真正的亲人一样关切问道:“身上大好了?”
谢涵毕恭毕敬答道:“差不多养着就是。”
“你今天来得刚好。之前挪动怕你劳累。今天来了,就别回去了,总寄居在沈卿府上,倒显得寡人这亲姑父情薄。王绾──把开元殿收拾出来,给涵儿住下。”
王绾是梁公的贴身内侍,也是梁宫的内侍监。
谢涵受宠若惊,“岂敢如此麻烦姑父。”
梁夫人觑着梁公面色,笑道:“自家亲戚,说什么两家话,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是极。”梁公欣然点头,“不过开元殿寡人瞧着好,叫你们小年轻看了怕沉闷,走──寡人带你去挑一座你心怡的。”
谢涵惶恐,所幸这时姬元带着儿子来给梁夫人请安了,解了他燃眉之急。
姬元不料在这里见到梁公,愣了一下,期期艾艾道:“君、君父安。”
梁公懒得看他,倒是对孙子很友善,笑着伸手抱过来,“寡人的小弼离又长大了一圈。”
公孙弼离“咯咯”地笑。
梁夫人看见孙儿也高兴,更高兴梁公喜爱这个孙儿,笑着嗔道:“这没良心的孩子,君上才抱过他几次啊,一见君上就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倒对我这个日日抱他的祖母──一到我手上就会睡觉。”
“哈哈哈──”梁公大笑起来,“小孩子都要睡觉,你抱他十个时辰,总有九个时辰在睡觉,寡人却只抱他一刻钟。你说是不是──小弼离──”
公孙弼离:“咯咯咯──”
也不知这笑声有何深意,总之梁公笑得越发畅快,还对一边谢涵招手,“过来──你这做叔叔的还没抱过罢。”
谢涵:“……”谢涵心里发毛,还是走过去,就近看,就知道梁公为何对公孙弼离如此宠爱了──虽然年岁还小,但这五官俨然和他威震天下的祖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梁公就这么大喇喇地把襁褓塞进谢涵手里,谢·抱娃苦手·涵顿时手忙脚乱,叫姬倾城这亲姑姑一阵心惊胆战,连忙帮他纠正姿势,“表哥表哥──手托这里──啊呀,要竖着抱──”
“哈哈──”梁公笑眯了眼,转头对梁夫人道:“瞧瞧,现在就会一起抱娃了,以后也不用担心咯。”
闻言,谢涵身体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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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手痒,那就明天再断更罢。